第1章 阻拦

“外面雪下得这般大,你能去哪?”

陆江一见崔玉折这般架势,忙跑到他身前,两手张开,急声问道。

崔玉折抬手一挥,陆江本该横摔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可他出招实在轻飘飘,气道绵柔,陆江完好无损,脸上堆着笑,依旧堵在门前。

一看到他笑,崔玉折便出奇的厌烦,忙挪开视线,盯着地下看。

陆江双手抵着门,好声好气劝告,“师弟,如今你半点真气都没有,如同凡人一般,哪也去不了。你别瞪我,自己看看雪。”

下一瞬,他伸手将门打开,风雪一下子呼啸而进,屋里面两盏烛火忽得熄灭。

骤冷之下,崔玉折迎风吸进一息冷气,再抑制不住涌上喉头的痒意,按着胸口猛地连连咳嗽。

陆江慌里慌张赶快将门再次合上,顿时手足无措。

“师弟,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想让你看到雪大风大。我给你拍拍背?”

崔玉折顾不上答他的话,仿佛要在片刻之中将肺给咳出一般。

陆江将手轻飘飘放在崔玉折脊背处,不动声色地传入一阵真气进去。

半晌,崔玉折方停了颤动。他脸色越发苍白,只有眼角处有一丝憔悴的红意。

陆江想去搀扶崔玉折坐下,手刚抚上他,崔玉折下意识退后半步,陆江手僵在半空。

陆江耐心道:“好,我不碰你。你自己慢慢坐下,别站着了。”他意有所指,“你如今身子虚。”

崔玉折颓然坐进椅子之中,颇有呆滞之色。

陆江等他缓了一阵,方继续道:“风雪连绵,道路湿滑,师弟你身无真气,走上两步,说不得就要摔到在雪地之中,天寒地冻,受的什么罪。”

崔玉折闷声道:“若能直接摔死岂不正好。”

“可别这样说。”陆江急忙道:“这里是个偏僻小城,想那大夫医术也不怎么高明,许是误诊了。”

“不是误诊。”崔玉折沉默了好一会,轻声说:“我自己能感觉到,身体里有另一个血脉在跳动,真气都被封到了丹田处,在护佑着这个胎儿。所以我才使不出来任何真气。”

陆江注视着他,“师弟既然如此笃定,想必错不了的。但你先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你静一下心,你现在这么冲动出去,又能去哪里?左右不过是不想见我罢了。我走就是了。”

陆江见他有些意动,生怕他真开口让自己走,又婉转说道:“只是我走容易,师弟安危却不能轻忽,我还是留在这,不然回山上后,师弟有个什么事,你父亲怪罪下来,我也不好交差。”

他父亲崔扬戚亲自前往积雪峰,请求陆江陪同崔玉折历练。若崔玉折有个三长两短,陆江也没脸回去了。

当然,现在境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陆江照样没脸。

“我怎样都与你无关。若我身死,自会提前传信给父亲,不会怪到你身上就是了。”

“我的好师弟,你都死了,又怎么能未卜先知传信呢?”陆江此刻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了,“反正我是不会轻易放你走的,你去哪,我就跟到哪。你甩不掉我的,就算你出去被雪压成个雪人,我也跟着你,还不如你就在这里先歇息着,我给你端茶倒水,赔礼道歉。”

崔玉折头也不抬,“我不会怪在师兄身上,你不用这样,同师兄无关,是我自不量力,这才……”

崔玉折年纪轻,从未离开过学宫。可学宫规矩,凡年满十八的弟子,必须下山杀够五个五品大妖。

陆江受崔扬戚所托,对这第一次见到的师弟颇为照顾,崔玉折虽不爱言语,神色淡淡的,倒也肯听陆江的话。

陆江在旁掠阵,崔玉折顺顺当当杀了四个五品大妖,再杀最后一个,就能回学宫交差了。

岔子就出再最后一个大妖上。它不吃人杀人也不搅弄山河,竟偏偏爱男女之事,隐匿在凤阳城中,专挑美貌的少男少女下手,或哄或逼,与人成就好事。它夜夜洞房花烛,凤阳城的老百姓却苦不堪言,求到了学宫处。

二人一接到学宫传令,立刻赶到凤阳城,这大妖只顾男女情场,疏于修行,虽位列五品,却没什么真本事,躲在一个石窟之中,被崔玉折几个符咒了断了性命。

如此轻易,连陆江都掉以轻心。

他晃荡着走在崔玉折后面,当闻到异香之时,惊声道:“师弟,屏息!”

一切已经晚了。

崔玉折回头看他,一双眸子似乎蕴着水光,微微抬眸,轻声问:“怎么了?”

他言语时极温柔,说完抬起手扶着脑袋,“师兄,我身上有些热。”

阴沟里翻船。

陆江暗暗骂了一声,忙抱着他冲出山窟,朝城里赶去,要给他寻处消火,到半路上,崔玉折已神志不清,斜靠在陆江怀里蹭来蹭去,肩头半挂着衣衫,月色照映下,显得肤白滑腻。

他两只手轻轻挽住陆江脖颈,心中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靠近陆江便觉得舒服,身上燥热能下去一些。

陆江本就吸进去几口妖毒,勉强赶路,偏崔玉折不安分,断断续续叫着“师兄。”

崔玉折脑子昏了,寻着陆江的唇便抬头亲了上去。他昏昏沉沉,只觉喜欢极了。

陆江险些将他摔了下去,他心中想着,师弟怎么如此行事?

他一低头,猝不及防同崔玉折对视上,喉头一紧。

砰——陆江脑中的弦似乎断了,双腿骤然沉甸甸的,走不动了。

崔玉折见他不再赶路,扯着陆江衣襟就朝地上倒去。陆江压着他,撂开崔玉折汗湿的头发,露出他清俊干净的眉眼,尚存几分少年气。

陆江搂住他瘦削的肩,轻轻吻了上去。

待二人清醒过来,天已微亮。陆江揉着脑袋,想轻声抚慰崔玉折几句,他记得崔玉折一开始疼得直哆嗦,是咬着牙挨过这一场的,陆江心里面生出十二万分的柔情来。

崔玉折已背对他系好衣衫,缓慢站起。

陆江抬抬手,道:“师弟。”

“城里百姓在等杀妖讯息。”崔玉折哑声打断了他,“赶紧回城罢。”

陆江不说话了。

崔玉折一瘸一拐,朝凤阳城走去,陆江跟在他身后。

谁知这妖还有后手,凤阳城突现时疫,百姓们面黄肌瘦,浑浑噩噩。

学宫说他们差事没办好,要他们二人协助官兵处理凤阳城时疫之事。

两人本就十分尴尬,见了面连话都难说上几句,偏偏碍于学宫命令,不得不整日相对。

月余之后,凤阳城疫病可算料理清楚,两人若就此回了学宫,相安无事。谁都不再提起,就当凤阳城外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陆江是这样想的,他看崔玉折每日见到他避之不及的样子,料想他心中同样如此。

谁想到,还有预料不到的事。

陆江百思不得其解,崔玉折怎会有孕?

崔玉折道:“师兄,你让我离开罢。”

陆江又怎会同意?他守着房门,崔玉折就一步也走不出去。

陆江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只要别说什么离开的话,你有个闪失,我几个脑袋都赔不起。”

陆江受孤山之人所托,有义务照顾崔玉折。况且,他比自己小上几岁,又从来没下过山,他父亲把他看的紧,陆江却是从小跟师父翠微真人在凡尘摸爬滚打,自诩见的多些,理应关照师弟。

更何况,他与崔玉折有过……一夜之缘。

陆江甘愿在他面前低声下气。崔玉折现如今颇有几分弱不胜风的样子,陆江看了,心中并不好受。

崔玉折默不作声,右手不由自主抚摸上腹部,柔软平坦,他实在难以想象现在里面竟然有个生命。

可是自己身为男子,又怎么能诞育孩子?

阴阳倒转,岂非妖怪?

崔玉折露出沉思之色,陆江小心看他几眼,也不敢坐下,只等着崔玉折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崔玉折的声音传到陆江耳朵里,“这个孩子,我绝对不会要。”

陆江早已预料到崔玉折会这样说,心里不觉意外,点头道:“是,这个孩子不该要。”他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补了一句:“若你想生下,也可以的。”

“我怎么可能会生下?”崔玉折脸色一白。

陆江连声道:“你别发火。我这不是也听你的嘛,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打掉。我是想着,万一你又想要了,我也都依你。总之,万事都听师弟的。”

崔玉折适才已细细思索一番,知道自己此刻没有一丝真气,身子也不好,就算想打掉这个祸胎,出去买碗堕胎药来喝都没有力气。

再瞧瞧眼前的陆江,他倒是神清气爽,又向来身强力壮。纵然这件事情不怪陆江,可到底也有他一半血脉,在真气未曾回复之前,使唤这师兄那也是理所应当。

“劳烦师兄出去一趟,找适才的大夫,问他要几副药来,我吃了,把这孩子打掉。这件事就此了结,你我均再不提起。”

陆江见他肯心平气和说话,放心了些,总算是没再一个人冒着风雪往外冲。

陆江知道他尽快将此事解决,便点头说道:“我这就去。”

他正要推门出去,又转身回来,走近茶几。

屋里的茶壶冰凉,里面水冷透了,陆江倒满一杯水,手上施力,茶水蒸腾出一丝热气,温度正好,不会太热。

杯子被推到崔玉折面前,崔玉折轻声道:“多谢。”

他拿过杯子放到嘴边,小口喝着,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兀自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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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有孕
连载中江洲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