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宋珩出手太快，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李源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临死前嘴巴还大大张着，瞪着眼睛无声诉说着恐惧。
那张本只能称得上普通的面容僵硬如死灰，活像是见了鬼一般，让在场的人忍不住齐齐后退一步，眼神惊惧的望着宋珩。
如此枉顾常理，肆意出手之人，最是令人排挤。
但与他们动作同时进行的，是宋珩那副云淡风轻的脸。
自从下船以来，他便沉闷站在一边不说话，一眼便可看出心情不好，如今杀了人，反倒是开怀了几分，唇角一如往常般扬起。
少年人看都没看断气的李源，漫不经心拍了拍衣角不存在的尘土，清澈的眼底光芒闪烁，用最天真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松云阁的人还真是一个胜一个聒噪，还好叫他们闭嘴也容易。”
众人一阵恶寒。
而一旁的章柳总算从这变故中缓过神来，一声尖叫响彻云霄。
“李源师兄！你杀了李源师兄？”
她不敢置信的望向了宋珩，身形因为惊惧微微颤抖，竟是毫不犹豫的拔剑出鞘，直指宋珩。
望着那软剑冲向宋珩面门，沈伊动了。
她身形一闪，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宋珩面前，一层冰霜覆盖在了她的胸前，挡住了章柳的攻势，语气冷寂，“你莫要欺人太甚。”
章柳快被她气炸了，红着眼眶大声质问，“他不分青红皂白杀我师兄，究竟是谁欺人太甚？”
沈伊掀了掀眼皮，神色似笑非笑，“若不是他多嘴嘲讽，我师弟怎会动手？”
说罢，还装模作样的扭身拍了拍宋珩的肩膀，语气带着些宽慰。
“不要怕，师姐在。”
一边的方添才，“……”
他怎么没看出来宋珩在害怕？这人根本就是恨不得再多杀几个把事情闹大吧？
沈伊才不管旁人怎么想。
宋珩这突兀的动手倒也出乎了她的预料，但……毕竟是自己师弟，在外人面前，总归是要护着的。
“师兄！”
章柳说不过她，又不敢自己动手和沈伊对上，无奈之下，只好求助般的望向了江书文。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江书文身上。
只见他正盯着李源的尸首垂眸，沉默站在一旁，恍若正在哀悼。
可谁也不知道，在众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他正疯狂压抑着企图上扬的唇角。
天知道在他亲眼目的李源身死的刹那，心中的狂喜。
他并非真的无知，否则也不会将曾经的沈伊骗的团团转，自然心里也清楚松云阁给自己首席之位，并非是真的看重自己。
而是……代替那个人。
虽表面上伪装的与众人亲如兄弟，实际上他巴不得这些人出点意外，松云阁的亲传多死一个，那他在净岚眼里的位置也会更重一分。
尤其动手的是他的死对头宋珩，这对于江书文来说，简直是天降之喜。
但这一点，绝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
他正了正神色，视线冲着沈伊望过去，倒不似章柳那般冲动，只是微微皱眉，镇定冲着沈伊讲理。
“伊伊，你是我松云阁的贵客，我不愿与你动手，但他杀了李源师弟，必须要给松云阁一个交代。”
说罢，眼神化作利刃直指宋珩，似乎这样就能将他千刀万剐。
在听见了他的称呼后，宋珩的眉眼变了变，神色微妙起来，轻轻眯了眯眼，心底已经带上了杀意。
在师姐拿出来那把江书文用过的剑之后，他就知道，这个人留不得了。
那场大战过后，他本就兴致不高，又听着楚生尘庄少安之流冲着沈伊示好，心底的醋意已经升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之前李源自己送上门来，不动手都对不住他那张嘴。
如今江书文又这般挑衅，顿时让他握紧了拳。
身旁忽的传来一声嗤笑。
“何苦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李源死了，真正受益的人不是你吗？”
沈伊冷笑，手持长剑与企图套近乎的江书文划清界限，面上满是嘲讽。
旁人不知他的心思，她确是清清楚楚。
那场梦中，李源本就是……死于江书文的一场“失手。”
如今有人提前替他背锅，他心底说不准正在高兴着呢，如今做出来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给谁看？
江书文神色一顿，眼底略过一抹紧张，神色却更加哀伤，“你我到底夫妻一场，你竟是这般看我的？”
沈伊不言，只是讽刺的看着眼前人，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丝毫不为所动。
但有人不乐意了。
章柳跺了跺脚，气急败坏了拽着江书文的衣袖，“师兄还与她废话什么？我们合力两人带去给爹爹，让各位前辈评评理！”
沈伊微微抬眸，仗着自己比她高上一头，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语气傲然。
“李源出言不逊，冒犯本少主，是他活该，若是你有什么异议，便见净岚前来，就凭你，还没资格和我疗效。”
说罢，伸手握住了宋珩那蠢蠢欲动的手，上映的拽着人大摇大摆离开。
章柳气不过准备前去阻拦，却见一道剑光落至脚边，打断了他的脚步。
等她闪身而过后，沈伊等人已经走远。
她还想追上去，却被江书文拽住了。
“他杀了李源师兄，你为何要拦我？”
章柳气的脸色发白，竟然难得没有依着他，反而甩开了他的手，冲着他质问道。
江书文抿唇，不顾她的抗拒再一次将手搭上她的肩，柔和下来语气哄劝道。
“师妹冷静，风云会在即，你我若是在此处与她动手，定然是两败俱伤，岂不是辜负了师父厚望？”
他们此行的目的，到底还是风云会。
面对他的沉沉视线，章柳撇开眼不去看，但到底还是没有先前那般挣扎了，任由他温热的双手搭在自己肩头，气鼓鼓道，“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江书文冷笑，“怎么可能？那宋珩轻狂张扬，此事当然还是要由师父定夺。”
好不容易抓住了宋珩的把柄，这一次他一定要兵不血刃两人解决了。
为报过往之仇，也为了……沈伊。
她如此维护那人，只要宋珩还在一日，那她就不会全心全意回到自己身边。
江书文心底的算盘打的啪啪响，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分毫，扭头看向地上的尸首，轻叹一声道，“我们带着师弟回去吧。”
章柳被他一番哄骗，此时也冷静下来，听闻此言顿时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短短时日之内，林素，李源，她身边亲近之人相继因为沈伊离开，这让从小被众星捧月长大的章柳一时间无法接受。
她擦了擦眼角泪痕，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松云阁一行人带着李源的尸首离去，徒留一地狼藉。
……
不过半日的功夫，纷飞的消息便有如纸片般传到了云光城的各个角落。
本来左域参比，今年的风云会就有热闹看了，再加上宋珩的这一举动，给比试又添上了足够的看头。
云光城最大的酒楼之中，沈伊一行人坐在二楼栏杆边的角落，丝毫没有被方才的事情影响到。
虽然宋珩举动出乎预料，但……众人倒也习惯了。
左域本就厮杀不断，能成长到他们这个地步的，都是踏着腥风血雨一路走过来的，手里都干净不到哪儿去。
相比于右域，他们更能够容易接受宋珩的所作所为。
唯一疑惑的一点便是……这位以低调天真闻名的上阳少主，何时便的如此心狠手辣了。
“仙子，您的菜上齐了。”
小二的声音打断了各自的思绪，沈伊抬眸望去，见他上好了菜也不离开，反倒是一本正经的打量了几人一眼，最终视线落在了领头的沈伊身上。
“我瞧着几位面生，怕不是也来参加风云会的吧？可是第一次来云州？”
沈伊点点头，便听见他笑着提醒道，“那可别怪我多嘴，您几位这幅打扮可不适合在云州生存，若是不想多生事端，还是换一副装扮为好。”
一桌子人来了兴趣，百龄兴致勃勃的问到，“此话怎讲？”
小二故弄玄虚的笑了笑，却没有立即应答，只是看着她。
百龄了然，从怀中掏了两块灵石出来递过去。
亮晶晶的灵石一到手，小二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这才靠近了两步，低声提醒道。
“我看您几位不像是散修，应该是大门派的亲传，云州势力分散，鱼龙混杂，几位还是莫要招摇，免得被人趁火打劫，损失点财也就罢了，犯不着因此失去了参比的机会。”
毕竟此处散修众多，没有大门派那些明面上的条款规矩，打打杀杀都是常事。
他是好意，并没有看不起几人修为的意思，沈伊倒是也没不高兴，只是轻笑道，“不劳你担心，我们自有分寸。”
论起血雨腥风，有哪个地方能比得上拳头至上，一言不合便生死相搏的左域？
见她如此自信，小二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本也是瞧着沈伊生的漂亮衣着不凡，抱着赚点外快的心思前来的。
不过既然是来参加风云会，那当然少不了这个。
他将一本折子放在沈伊面前，翻开第一页得意开口，“那仙子看看这个，今年左域会前来，我这儿有第一手消息。”
沈伊垂眸望去，只见被他翻开的那一页白纸黑字，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左域落青宗少主，沈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