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许嘉云望着方添才的背影摸不着头脑,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在闲聊和比试之间选择了后者。

眼看着方添才即将不见踪影,她嗖一声起身,“师姐,我先走了。”

得到了沈伊点头同意后,许嘉云匆匆追上方添才的身影,临走之际还忍不住回眸看了宋珩一眼,望着他靠在沈伊背后乖顺的模样,心中略微闪过一抹怪异。

往日里百龄师姐总说她迟钝,一颗心除了比试再无其它,可就算是如此,她依旧从方才宋珩和方添才短暂的对话中察觉出了些许微妙。

仿佛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下,还隐没着其它什么她尚未察觉到的危险。

许嘉云一时间无法琢磨清楚那被隐藏起来的究竟是什么,只隐约一个念头自心底升起,随后便被置之脑后,不再去深究。

而对于两人的离开,宋珩并不在意,只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还不忘挥手凭空唤出一面琉璃镜来,弯腰在沈伊耳畔问道,“师姐觉得如何?”

沈伊闻言看了过去。

镜中,两人的身影跃然其上,女子面容艳丽端庄,长发被灵巧的挽成了一个垂云髻,由金钗斜斜束在头顶,余下几缕发丝自鬓角垂落,松散之余不失靓丽。

在她身后,站立的少年略高她一头,正微微屈膝低头望着她,唇角浅笑,镜中视线不过接触片刻,依旧能够从中察觉出一抹缱绻情意来。

她伸手摸了摸垂落的发丝,神色诧异。

宋珩的技术沈伊是清楚的,简单束发手到擒来,可若是再稍复杂些,便足够叫他头疼了。

犹记得年幼时她与宋珩四处乱跑,时常乱了衣衫发髻,她素来爱干净,宋珩便自告奋勇帮她梳妆。

小少年的手可提剑破万敌,却对满头柔顺至极的青丝毫无对策,左右摆弄不得要领,只好胡乱一绑,简洁迅速,却毫无美感。

沈伊倒现在还记得,两人灰头土脸顶着一摸一样的发型回去时,爹爹那张哭笑不得的脸。

自那以后,宋珩再也不曾提起过帮她束发。

“哪里学来的手艺?竟比我自己弄的还要精致些。”

宋珩挑眉一笑,清澈的眼底带上了分得意,轻笑道,“随便研究罢了,师姐若是喜欢,日后我日日帮你梳妆。”

少年人清越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沈伊微怔,忍不住扭头认真打量了他一眼,心底略微有些迟疑。

毕竟她也是是坠入过情网的人,虽说那段情意大半都是因为江书文算计,但对情之一道,沈伊到底还是有几分发言权的。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宋珩原本不关心此事,如今竟默不作声的学了为女子梳妆的手段,莫不是……也有了心上人?

她眼底闪烁一瞬,顿时觉得头痛。

自己这位小师弟天真无邪,最是容易深陷进去,若是段良缘也就罢了,可若出现什么差池,她还真有些担忧。

思及此,沈伊望着少年的眉眼,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渐渐在心底思索起来。

……

正值冬月,自松云阁出发时还是白雪皑皑,如今越是靠近云州,沈伊越能够感受到那一份温度的变化。

云州坐落于海上,气候温暖,最是宜居。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身上的披风已经换成了夹袄,约莫再过两日,便能到地方。

与之一同即将到来的,还有宋珩的生辰。

二楼靠窗的船舱中,沈伊独自一人立在桌前,略微失神。

桌面有些凌乱,最中间摆放的是一柄冰蓝色的法剑,约莫成人手臂长,轻薄小巧,剑刃上面寒光流转,光是靠近都能够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寒气。

这是江书文的剑。

准确的说,是她在定情时送给江书文的礼物。

这剑原本是她几年前与宋珩一同游历时,在一处地底深洞偶然寻得,通体浑然天成,无须多琢磨,自带寒意与煞气,极为罕见。

她初见便觉稀奇,宝贝的将其带了回去,未曾等思索出如何利用,便遇见了江书文,头脑发热送了出去。

江书文主修水系,这柄法剑正合适。

纵然在那场荒诞的梦境之中,他早早拿到了松云阁至宝,这柄剑也再无用途,他却依旧将其小心珍藏在书房。

对于梦中的沈伊而言,这是江书文对她情意唯一的证明,在百无聊赖时,她将心底的不甘与痛苦说与这柄剑,数千个日日夜夜的诉说汇聚于一处,让她坚信两人终有一日能修成正果。

梦境与过往在眼前不断交织,沈伊自回忆中抽离,忍不住伸手轻轻落在剑刃上,其中蕴藏的寒光恍若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翻涌着随着她的手指波动着。

那夜江书文伤了百龄和许嘉云,净岚不愿意将事情闹大,提出补偿,沈伊方才想起它。

短短时间内再寻到一块冰石太过不切实际,她索性换了个思路,以这柄寒剑为引,将其与雪灵一同炼化,作为礼物更为妥当。

沈伊垂眸,忍不住想起了当时她和净岚的对话。

“你确定只要这柄剑?”

面对沈伊的要求,净岚忍不住皱眉,面色不解。

但在他看来,沈伊大费周章的要一柄算不得最珍贵的物件儿,属实让人费解。

可对于他的疑惑,沈伊并不打算多言,只是肯定点头,“没错。”

净岚并未犹豫太久,甚至丝毫没有这是江书文私人物品的自觉,越过他本人直接就敲定下来,“拿去。”

于是在江书文正在养伤的功夫,这剑的去向就被两人三言两语敲定了下来。

且不提他何时能发觉此事,又会有何表现,光是从净岚对江书文的态度之中,沈伊便敏锐的察觉到了过往被她忽视的微小细节。

分明是内定的首席弟子,可松云阁却对江书文态度微妙,看似包容放纵,实则轻视的很。

只要她抓住了这一点,何惧不能将他拽入深渊,报仇雪恨?

海风无声拂过,吹动了沈伊额角的碎发,叫她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忽的,房门被人撞开,伴随着百龄的惊呼和方添才的轻咳,将她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屋外,百龄和许嘉云推搡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手中还拿着一封信纸,在二人身后,方添才神色平淡,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她轻轻挑眉,视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百龄手中的信封上面,带着些打量。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百龄有些心虚的将东西藏在了背后,大着胆子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些话要说与师姐。”

沈伊有些疑惑,紧接着就瞧见她清了清嗓子,将那封书信展开拿在手中,大声朗读道,“云梯初见,惊鸿一瞥,萦绕吾心,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斗胆一问,道友可愿与吾……”

她的声音不低,几乎是开口瞬间,周围几处房中都传来了响动,不少人冒头冲着这边看来,在这些目光下,百龄的声音逐渐小下去,念到最后时,忽地听见背后突兀冒出一句,“与吾什么?”

“啊?”

百龄下意识扭头,却见宋珩不知何时从房中钻出来,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手中书信问道。

“与吾结为道侣,相互扶持,同证大道。”

她将后面两句话说完,话音刚落,手中的信纸轰的窜起一抹火焰,顷刻间化为灰烬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珩气鼓鼓盯着百龄问询,“谁写的?”

竟然敢肖想师姐,他也配?

百龄不惧怕他,也梗着脖子道,“愿赌服输,我才不会透露!”

说着,眼疾手快的拽着许嘉云从楼梯上跳了下去。

沈伊,“……”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百龄和许嘉云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宋珩追问着这是谁所写,也闪身不见踪影,只余方添才站在原地。

沈伊顶着一众看热闹的视线,再看看她这大师兄,顿时头痛,拉着人进了房间,将众人的视线隔绝在外。

“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方添才格外淡定的开口解释,“她们两个在底下与人赌输了,这是惩罚。”

沈伊沉默了片刻,“你怎么不拦着?”

方添才回以真诚的视线,语气轻飘飘,“一时忘了,我下次注意。”

沈伊,“???还有下次?”

他根本就是想要看热闹吧?

望着沈伊这副无奈的眉眼,方添才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难得轻笑出声,冷峻的眉眼恍若冰雪消融般,带上了两分生动。

“我见你这两日闭门不出,怕你无趣,索性由着她们闹一闹。”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同辈,虽然身份对立却也谈不上什么血海深仇,船上的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尤其百龄最是活泼,晕船之症缓解后,带着许嘉云和众人谈笑风生,收获了一众好感,当然——并不包括松云阁。

相比之下,沈伊便显得沉闷些许,叫方添才也有些怀念当初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这才不曾阻拦。

沈伊失笑,不过她正好有些事情与他说,将桌子上摆放的折子递了过去。

方添才神色微动,待到打开一看,顿时有些诧异,翻阅几下将其合拢,“从哪儿弄来的?”

这里面竟然是右域各个门派的年轻一辈,按照修为身份排名,极尽详细,甚至还点出了功法特点与惯用风格。

他们与右域交往不多,有了这个才是真正的如虎添翼。

“师兄眼拙到连我的笔迹都分辨不清了?”

沈伊靠在座椅自顾自的笑,语气放松。

方添才无奈,只好纠正了自己的说法,“如此细致入微之事,你是从何得知?”

落青宗在右域也曾有据点,可绝不会渗透的如此详尽,沈伊从未离开此处,怎会得到这些情报?

沈伊撩了撩长发,思索着道,“就当我……梦见的吧。”

这其中都是在风云会扬名,并在日后的槐江界强势崛起的天才名录,梦中她曾与这些人一同作战,抵御魔修,也算有七八分了解,故而都整理了出来。

所谓做梦本是随口一言,毕竟预知梦太过匪夷所思,其中三百年的辛酸经历也不足为外人道,沈伊只是想糊弄过去,叫方添才不必多问。

谁知……也不知是哪个关键词触动了他,竟然神色都凝重了两分。

“梦?什么梦?”

他略微皱眉,谨慎的打量了沈伊一眼,心底竟然难得沾染上了些许焦急。

这般反应,反倒令沈伊不解。

“师兄怎的忽然对我的梦境感兴趣?”

她这般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多言,若是放在往常,方添才也不会失了分寸,可偏偏就在不久前,他才得知宋珩有入梦的本事。

有了上次经历,他对这个词异常敏感,不愿放过一点蛛丝马迹,故而执意刨根问题,“什么梦?”

沈伊未来得及的回答,忽然觉得一阵剧烈摇晃,整个人顺着软塌倾倒下去,废了点功夫才稳定住身形。

可桌上的东西就没有这般好运气了,随着倾斜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沈伊随手将其收入储物袋中,正好听见窗外众人嘈杂大喊。

“不好了,船沉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沈伊与方添才对视一眼,暂时将这个话题收起。

身下的摇晃越来越剧烈,沈伊甚至能够感受到整个房间的震动,无数细小的灰尘从房梁处簌簌落下,扬起一阵尘埃。

她情不自禁皱眉,视线顺着窗向下望去,便见原本平静的海面恍若变了个模样。

半空之中黑云压顶,隐约能感受到潮湿的腥气扑鼻而来,清澈的海底不复往日寂静,竟然翻涌起了惊涛骇浪。

在巨大的波浪之下,这艘船渺小的不堪一击,仿佛顷刻间便会被击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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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弟他表里不一
连载中宴秋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