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本还想多问两句，不料一旁突兀的传来了几道议论声。
“是左域的人来了。”
她收回了继续和宋珩闲聊的心思，闻言冲着话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群身着星盘纹饰的筑基弟子，虽面容陌生，但她还是认出来了他们的身份。
右域另一宗门，九星门。
门下九星，分门别类规划，为剑，刀，阵，符，法，一，丹，武八门，各自专擅不同，和松云阁这种剑修门派相比所修甚杂。
剩余一主星为掌门主峰，能拜入其中的无一不是天之骄子，值得一提的是，如今九星门的首席弟子与江书文不和，如此大事竟然并未亲自前来。
他们身上弟子服饰便可分辨所属哪一门，沈伊一眼瞧过去，见星盘上第二颗星格外显眼，心中了然，原来同样是剑修。
见她看过来，九星弟子们忍不住闭上了嘴，一个个撇开视线不敢看她。
想必是她昨日在云梯上所作所为深入人心，落得了个不好惹的名声。
沈伊也不甚在意，只是冲着那边莞尔一笑，带领着身后众人冲着主殿走去。
一面走，一面神色自若地给身后的百龄等人讲解着此处的布局。“此处便是主殿，用来接待宾客，举办典礼所用，门前这两颗老松便是松云二字的由来。”
她的声音算不上大，但并未刻意压制，一路上竟然也吸引了不少头一次来松云阁做客的弟子注意。
在几人身侧，一名轻衣缓带的少年人听闻了她的讲解，忍不住好奇，靠近两步冲着沈伊拱手作揖，“还有这等说法？”
沈伊瞥了他一眼，视线略微在他的面容上徘徊片刻，这才弯了弯唇角。
“道友有所不知，这两颗松树原是松云已经飞升的前辈年幼时与人赌气种下，本是凡间松树，但那位前辈心气高，硬要说此树早晚高耸入云，故提‘松云’二字，以示期待。”
年轻人挠了挠头，有些奇怪的看了两眼，踟蹰开口，“可……这就是普通的老树啊。”
寻常松树罢了，不加以手段任其自然生长，顶多粗壮繁盛些，怎么可能入云？
沈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所以才不为人知啊。”
若是这树真的应了那位前辈的话逆天生长，怕早就被松云阁当做谈资传扬出去了，怎会这般籍籍无名？
那少年怔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沈伊话中含义，忍不住跟着咧嘴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笑的停不下来，一面打量着沈伊与她身后的众人，见她修为高深，姿态非凡，又知晓这宗门往事，故而心中认定她是松云阁弟子。
于是便发自内心问道，“竟还有如此典故，当真长见识了，弟子杏林楚生尘，敢问道友是松云阁哪位长老亲传？”
一句话问出，顿时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楚生尘摸不着头脑，愣愣的望着沈伊，便瞧见她扬了扬唇，眼底闪过了两分戏谑来，声音悦耳，“你瞧着我像是哪位长老门下的？”
楚生尘：“啊？”
他被沈伊反问的不知所措，却还是认真思索了起来，口中低声念叨着几位长老的名字，青涩的模样引人发笑。
沈伊在左域待久了，许久不曾见这般的愣头青，笑的眉眼弯弯，越发动人。
宋珩站在她身侧看着，忍不住再次上前将她挡在身后，拉起她的手轻声请求，“师姐，我们该过去落座了。”
沈伊被他摇晃着手回神，这才收起来了调侃的心思，连连点头，“好，这便过去。”
眼看着楚生尘还在沉思，她摇了摇头，不再理会，带着众人冲着大殿走去。
路上，一直沉默的方添才低声询问，“你认得他？”
沈伊浅笑，心道日后大名鼎鼎的医修她如何不认得？
那场荒诞梦境中，魔修肆虐，槐江战乱，江书文曾身受重伤，是松云阁求到了杏林头上，这位楚道友挺身而出为其救治，才平安度过。
如今左域平定，她本想着解决了江书文后提前和杏林交往，将人给勾搭到左域来，以便日后与魔修交手无人救治，倒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
梦中楚生尘已经强大稳重，谁又能想到如今……竟然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她正想着，猝不及防的手掌被人重重捏了一下，轻微的疼痛让她回神，低头看了过去。
宋珩还攥着她的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已经有些红了。
她投过去疑惑的视线，却见这位小师弟一本正经的道，“临行前沈伯伯叮嘱过，莫要与右域人过多交集，师姐可是忘了？”
沈伊失笑，回答他的同时顺带着将方添才一同应付了，“他不一样，你们日后便明白了。”
说着，便已经松开他的手进去了殿内，留下宋珩和方添才一同思索。
不一样是指……生的格外好看吗？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这一点，下意识抬眸对视一眼，随后宋珩眼底掠过一抹厌恶，冷笑一声大步走向沈伊，端坐在她的旁边。
方添才装作没看见，再次垂眸遮掩住了眼底情绪，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
殿内威严肃静，吉时就快到了，席位上都坐满了人。
为首净岚真君带着几位长老高坐在上，下首左侧是沈伊与宋珩的座位，右侧则是九星门的弟子。
在他们下侧，才是四大门派依次落座，无人出声。
随着净岚一声令下，众人的视线都冲着外面看去。
江书文独自立在三问路开端，两侧已经满满当当的站了一群松云阁弟子。
他不复昨日狼狈，如今换上了一身正儿八经的首席冠服，青衫拖地，神色郑重，恍若如门外那两颗青松般挺拔俊秀。
大抵服用过生发的丹药，被沈伊一剑削去的那片头发也已经生长出来，被玉冠束在头顶，一丝不苟。
沈伊望着他一步步走来，恍惚间想起了未来。
梦中没有了她造成的夫妻反目，江书文提前两年当上了首席，那日同样是众人齐聚，盛况空前，可她却不是端坐高位，而是……
与最底层的松云弟子一同，守候在三问路的最开端，隐没在人群中注视着他。
分明是借助自己的资源走到这个位置，可他甚至都不愿给她在内殿谋一个坐席，分明是夫妻，可一人高高在上，一人却低入尘埃。
那一幕与如今场景一同交织在沈伊眼前，让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玉杯，唇角带上了抹冷笑。
不过分神片刻，他已经越过了众位弟子走进殿中来，垂首恭敬地等待着净岚的询问。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爹爹！出事了！”
一道慌张的女声从电殿外传来，打断了净岚的话，让他忍不住皱眉，冲着外面看去。
来人正是章柳，净岚的独生女，也是沈伊梦境中瞧见与江书文卿卿我我之人。
一见她这般胡闹搅乱了大典，就算是净岚也忍不住黑了脸，低声呵斥道。
“柳儿！你这是胡闹什么？”
这一场大典他们筹备许久，就是为了在众人的见证下将江书文推上高位，容不得半点差错。
如今被他们视为高危闹事人群的沈伊安稳坐在一旁，怎么出来捣乱的竟然是自己人？
可章柳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匆忙掠过众人，三两步走上前大喊，“林素师妹死了！”
一句话落下，满堂皆惊。
三长老更是拍案而起，不敢置信的惊呼道，“你说什么？”
章柳一路跑过来，此时一口气还没喘匀，苍白着一张小脸喊到，“今晨我过去探望她的情况，谁知她屋中竟然寂静无声，我怕出事才撞门而入，谁知就看见……”
她说到此处，语气已经带上了两分哽咽，一双杏眼通红直指沈伊，语气激烈，“一定是她！她杀了林素师妹！”
她本就看不惯沈伊，当年她离开之时，曾当着她的面断了江书文一臂，由此格外记恨。
昨儿听闻沈伊前来，不光刁难了林素，甚至还让江师兄丢了颜面，她已经满是气愤，谁知今早就出现了这种事，心底已经笃定是沈伊动的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沈伊身上，带着猜疑和犹豫。
至于护徒心切的三长老，眼神恍若匕首一般冲着沈伊便刺了过来，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章柳所言，未必没有道理，林素是三长老亲传，在宗门内人缘不错，也不曾与什么人结仇，若是说起来，沈伊确实嫌疑最大。
可如此一来，便有人不乐意了。
百龄冷笑一声，紧跟着拍桌子起身，视线冷冷的环视周围众人，“你们什么意思？事情尚未定论，便凭借一张空口白牙诬陷师姐，可是不将我左域放在眼里？”
仿佛是为了附和她的话一般，她身旁的许嘉云蹭的起身，一路上早就蠢蠢欲动的长剑刷的一声飞出横在身前，虽未开口，但行动已经表示了一切。
“放肆！”
净岚冷声呵斥，威胁的目光落在了沈伊身上。
明明气氛僵持，沈伊却并无太大情绪，只是安静坐在席位上，不曾阻止许嘉云的动作，也没为自己争辩，只是思索着开口道。
“我若是没记错，松云阁弟子身上都施加了秘法，可回溯看到死前所见景象，是不是我，真君一看便知。”
她还同样疑惑呢，怎么这人好端端的，一下子就死了。
三长老是关心则乱，如今被她提醒才反应过来，自袖中取出一面水镜施法立在半空之中，也不知究竟做了什么，上面暗流涌动，隐约浮现上来一处典雅的房间。
这是林素的视角，此处正是她的房间。
而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去，水镜之上，一抹天青衣角一闪而过，紧接着镜中一阵摇晃，忽的一黑，再也无法启动。
尽管只出现了一瞬，那袍角的纹绣图腾却依旧清晰映入众人眼底。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一人身上。
那人脸色霎时惨白，不敢置信开口，“不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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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