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培继年少成名,自认当年天赋并不逊色于如今的沈伊宋珩之流。
自从接任吕家家主一位以来,带领家族蒸蒸日上,虽无惊天动地的大作为,却也绝无任何差错,一路顺风顺水到如今。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他本以为自己能够看着吕言长大成材继任自己位置,他也好安心下来闭关修行,堪破元婴大关。
怎料,一个忽然之间冒出来的沈伊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自从沈伊归来以后,平静了几百年的左域被她掀了个底朝天。
先是继承名剑,后以雷霆手段对付陈家,种种作为都高调至极,眼看着已经沉寂许久的落青宗隐隐有起死回生之向,他这才生出来些想打压的心思。
可是……这个孩子超乎了他的想象。
吕培继望着挡在众人面前的沈伊,神色复杂。
在他看来,沈伊如今不过是螳臂当车,若是自己真的出手,她不死也残。但那句吕言的死活终究是叫他犹豫起来。
吕家人丁不算兴旺,他就这么一个孩子,虽平常非打即骂,但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心疼,心里到底还是护着的。
可以说除了吕家之外,言儿是他唯一的软肋,叫他纵然有心将沈伊一掌拍死,也迟迟过不了心中那道坎。
回忆起吕言那日渐微弱的魂灯,吕培继到底还是妥协下来,紧绷的神色陡然一松,整个人仿若苍老了数十岁,有些疲惫的摆摆手。
“我不为难你,你告诉我,言儿究竟在哪儿?”
他轻叹一声,已经没有了方才强闯落青宗的骇人气势,只剩下了……满眼的沧桑与担忧。
此时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吕家主,而是作为吕言的父亲,坦诚与沈伊谈话,企图保全自己唯一的骨肉。
这一幕,格外难得。
见他收敛了敌意,沈伊长剑入鞘,也跟着放松了神色,小脸上的寒霜化开,周遭冷凝的气势也有如春风拂过,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才是谈话的样子嘛,来人,给吕伯伯安排备些瓜果点心来。”
沈伊爽朗一笑,伸手做出了一幅无声邀请的姿态,抬眸注视着吕培继。
见她变脸如此迅速,吕培继压下了眼底的怒火,冷哼一声,拂袖跟着她走进了前厅之中。
弟子们早已经准备好了热茶瓜果,芳香扑鼻,却没有让吕培继放松分毫,只是神色凝重的望向沈伊。
沈伊却好似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端起来茶水浅酌,姿态悠闲,对一边焦急的吕培继视而不见。
他何时被人如此轻视过?
吕培继脸色又是一变,险些压抑不住自己心头怒火,当中骂出声。
好在,沈伊也就是装装样子,磨一磨他的性子,半盏茶下肚,才认真问出口道,“吕言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吕培继没有出声,只是长袖一甩,十几盏魂灯便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长桌之上,火焰微弱,奄奄一息。
人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沈伊一怔,心中忽的升起一抹不安来。
她一时间没有回话,而是自袖中取出一面水镜来注入灵气的片刻后,上面隐隐约约浮现出来了一个人影。
正是陈子阳。
自从陈家覆灭以来,他便带着陈家弟子并入落青宗中,因为天赋尚可,人又识趣,深得沈伊重用。
他和吕家本就有些矛盾,听闻了沈伊想要算计吕言一事主动请缨前去布置。
如今,他正带着一队人马隐藏在沈伊精心挑选的陷阱处,察觉到了水镜波动飞快出声,“少主,何事?”
见他神色平静,沈伊略微皱眉,忍不住询问道,“阵法那边可有动静?”
陈子阳摇头,也跟着疑惑,“您不是说吕言已经暗中开始行动了吗?为何此时还不见踪影?”
他也很是纳闷,昨日便得到了消息吕言已经带着人动身,他埋伏在此整整一日,却连个人影都不曾瞧见。
就算是沈伊此时不传讯过来,他也是准备主动去问一问的。
沈伊沉默,排除掉了吕言白痴到带着人走错了路这个可能,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了。
她隐隐有了些想法,吩咐陈子阳先带人回来,随后才关了水镜看向了吕培继。
他面上已经有了不耐烦之色,目光沉沉的望着沈伊,等着她开口给自己一个交代。
沈伊神色轻松,“我知道吕言现今在何处了,吕伯伯安心,明日一早我与你一同前去寻找。”
一句话说完,竟然又端起了桌上茶杯,做出来一幅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便不开口了。
这俨然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对于她一个黄毛丫头敢如此对待自己一事,吕培继暗中记在心底,难得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冷冷看着她,言语冷寂,“最好你说话算话。”
沈伊什么时候都能杀,但眼下还是找到吕言的下落要紧。
扔下这么一句话,他是片刻都不愿意多呆,身影一闪已经无声消失在了厅中。
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十几名弟子的魂灯。
一直没有开口的方添才这才皱眉出声,“不是你做的?”
沈伊嗤笑一声,微微耸了耸肩,挺起腰板靠近了他两分,视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红唇轻启,语气无奈。
“师兄当真是高看我了,我何德何能以一己之力打伤那么多吕家核心啊。”
方添才本在忧心正事,忽的见她猝不及防的靠过来,下意识向后闪躲半步,冷淡开口,“莫要没正形。”
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规劝语气,比她爹还要死板一万倍。
回忆起宋珩口中的方师兄有了心上人,沈伊实在难以想象眼前人动心的模样。
按照以往,她必定是要得寸进尺的调戏一番的,谁料这一次……
方添才只见沈伊规规矩矩的靠回自己座椅,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眉眼中带着些无奈,“罢了,也不知你那心上人如何受得了你这性子。”
她轻叹一声,起身准备离开前厅。
在她转身的刹那,不曾发觉方添才的脸色一白,心上人这三个字仿若无尽的寒冰,从脚下一点点爬上了他的心头,让他浑身上下血液凝固,手脚冰凉。
几乎是无知无觉中,他抓住了沈伊的手腕,那一抹刻骨的凉意让沈伊敏锐的瑟缩了一下,手臂上瞬间便被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她这才察觉出来方添才的怪异,瞪大了双眼惊奇出声,“师兄?”
方添才脸色难看,眼底仿佛有着种种复杂情绪翻涌而过,落到唇边只化作一句略带颤抖的话,“你说什么?”
沈伊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他握的有些疼,琢磨不出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才叫他如此失态,试探着询问道,“宋珩说,你有心上人了?”
她的声音轻而脆,小心的落到方添才耳边,叫他一片空白的大脑这才逐渐恢复过来,心中将宋珩给骂了一万遍。
一步错,步步错,被他逼的冲动一次,果然就已经无法止步了吗?
方添才自嘲一笑,缓缓的放开沈伊的手腕,本想着一走了之,却到底不甘心她在被人蒙骗,忍不住认真开口。
“宋珩此人心思深沉,你……莫要太过于轻信了。”
一句话说完,不等沈伊回复,拂袖匆忙离开,仿佛背后有着什么洪水猛兽追赶一般。
望着他匆忙而去的背影,沈伊属实摸不着头脑。
宋珩不就是惹了他不快吗,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怎么能背后说人家的坏话呢?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扭头回去了自己的院子,径直去了吕行春的后院。
事情出了这般差池,想必问题就是出在了吕行春身上了。
她本是想过去兴师问罪的,不曾想才刚一进院子,就听见扑通一声,一道人影冲着她直直跪了下来,低头沉默。
沈伊:???
这又是什么戏码??
她被这突兀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看着吕行春低头默不作声跪在自己面前,忍不住略微皱眉询问,“你这是做何?”
吕行春抿唇,取过自己那把剑恭恭敬敬递到了沈伊面前,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几乎整个人都要匍匐在了地面上。
沈伊听见他沙哑的声音响起,“少主对行春百般厚待,我却做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实在于心难安,特此请罪,不求少主谅解,只求少主将我交回吕家,一人做事一人当,万不会连累少主。”
他此番,竟然是想要将剑归还。
沈伊脚步停顿在了半空中,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神色复杂,“你做了什么才于心有愧?”
吕行春方才就听闻了吕培继打上门的消息,只当是自己做的事情暴露惹怒了吕家,思衬了许久,到底还是决定留在此处等着她回来。
他不敢抬头去看沈伊的脸,将自己的头埋的更低,小声却坦诚的道,“我擅自入梦探查您的记忆,并且将情报传给了吕家,两面三刀一天理不容。”
面前投落下来一片阴影,他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沈伊竟然蹲下身与自己视线平齐,面上没有怪罪也毫无愤怒,只是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轻声询问,“还有呢?”
吕行春被她看的一阵紧张,下意识想要挪开视线,却被沈伊硬生生扳住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的问道,“还有呢?”
在这样的压迫下,吕言声音越发小起来,几乎不可闻。
“我……我传达的是假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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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