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歌舞渐歇，西江月的掌柜已经开始介绍今日要交易的物品。
沈伊身侧，一貌美男子半靠在她席位下方，姿态娇柔却不做作，顺滑的布料勾勒出了他完美的身形。
虽然包裹的严严实实，却越发叫人浮想联翩，别有一番风味。
言风探身，自袖中取出一卷名册递给沈伊，恭敬之余又带着笑意。
“这是今日的物件儿，沈少主若是看上什么了，可以提前打个招呼。”
沈伊接过扫了一眼，对上面的丹药珍宝不大感兴趣，视线却在名录的末尾一行停了下来。
作为西江月出了名的头牌，言风的察言观色绝非让人可以比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掩唇笑出了声。
“绝境的冰石？您对这个感兴趣？”
此物既非珍宝，亦不是灵草丹药，不过是左域极点的一种宝石，通体为不化寒冰，千年凝结一块，于修炼无用，却胜在稀少。
一般都是女修买来打造套配饰戴，漂亮归漂亮，却并无实际用途。
他倒是没想到，沈伊会看上这个。
不过转念一想，她身在高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些珍宝怕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反倒不如一块漂亮石头。
只是，他轻轻颦眉，思索着道，“这冰石并非楼里的物件儿，我做不得主，您怕是只能拍一拍了。”
若是出自他们西江月自己的东西，他倒是可以直接许给沈伊，免掉其他程序，只是拿来这冰石卖的……是吕家一位金丹真人。
前阵子两家闹出来了点小事，如今关系算不得好，言风也有所耳闻，故而拿捏不准。
好在沈伊并不在意。
“无妨，我再瞧瞧就是。”
她安慰言风一句，将名录递给翘首以待的百龄几人，心里忍不住琢磨起来。
下月便是宋珩生辰，她正在琢磨礼物。
修士不似凡人早夭，动辄百千的寿数叫他们并不注重这些凡间俗礼，可宋珩却不同。
宋伯母便是在二十年前他生辰当日陨落的，自此，只要沈伊有空，每年都会精心为他准备礼物，便是嫁过去右域，也并未将其忘怀。
他爱用的那把剑过于朴素，该是重新镶嵌炼制一番，冰石在旁人不过一块漂亮的废物，可对宋珩来说，却颇有妙用。
他有雪灵。
两者都是极寒所化，若想要将雪灵物尽其用，冰石是个相当好的媒介，漂亮实用，适合送礼。
她脑海中已经有了大致打算，忍不住冲着对面房间望去。
那边窗上帘帐落着，看不清内里人如何模样，道是叫她颇为纳闷。
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安静了？
没来得及细想，百龄叽叽喳喳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师姐，我要这个！”
她将名录停滞再半空，小手指着其中一行期待的说道，沈伊定睛一看，见是一株盛幽草，不由戏谑询问，“花着我的钱送礼？”
房中有人低笑出声。
盛幽草稀奇没错，可若不懂炼丹，拿着也是浪费，据他们所知，落青宗中可并无丹修。
言风见状，跟着附和道，“如今左域年轻一辈中，丹修也只有叶家的小公子能排的上名号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被戳破心思，怕是早就红了脸，唯独百龄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毫不在意，反而骄傲的冲着众人道，“师姐若是能助我讨他欢心，百龄日后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沈伊笑出了声，这才点头同意。
再看看剩下的几个，也都挑选好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齐瑶和沈如月都看中了配饰，一个是主防御的金钗，一个是回复灵力的镯子。
许嘉云在她预料之中，要了青玉陨铁铸剑。
她看了言风一眼，后者马上直起身开口，“陨铁和金钗都是楼里的，我这便叫人送来，镯子在第三个，您直接出价就是。”
这些东西品质中上，不算绝顶，沈伊开口，怕是也无人敢争抢。
他摇铃吩咐下去，等着一切处理妥当，这才又靠回了沈伊身边，笑意满满，“我为少主斟酒。”
说着，便拿着酒杯送到她嘴边，竟是准备亲自喂她。
扫过他那双满是情意的眸子，沈伊抬手接过一饮而尽，并未如了他的愿。
言风面上颇有些失望，有些幽怨的开口，“听闻您收下了吕家送的鼎炉，我还道少主与曾经一样，如今一看，果真是变了。”
在没嫁过去右域之前，沈伊可以算得上西江月的常客了，两人很是熟悉，过往那些整蛊方添才的手段，还有不少是他帮着出的主意。
想到这里，言风更是轻叹一声，“如今连杯酒都不愿喝了。”
沈伊无语的看了这戏精一眼，并没有打断他的表演，反而乐呵呵的看着，想瞧瞧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见她神色不变，言风心中郁闷，方才幽怨姿态一扫，兴致缺缺开口，“无趣。”
“你认识吕行春，此人如何？”
沈伊懒得搭理他，靠在椅背上轻声开口。
言风暧昧看了她一眼，嬉笑道，“这个……您还不清楚吗？”
“啪！”
方才悬挂在半空的名录直接掉落在他头上，也将他下一句话给打了回去。
言风吃痛揉了揉头，也不嬉皮笑脸了，老老实实的开口回答，“谈不上交情，见过几面，人还不错。”
人还不错吗？
沈伊回想起他那手入梦的本事，眼底忍不住掠过一抹嘲讽，轻叹道，“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什么意思？”
言风一怔，敏锐的从她言语中察觉到了什么，正打算细问，谁料巨变突生。
巨大的坍塌声盖过了底下的奏乐，伴随着尘土飞扬，底下一片喧哗，还有人出声痛骂。
这是怎么了？
他和沈伊对视一眼，纷纷起身冲着窗外看去，这一看，顿时都无语起来。
对面房间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直接坍塌坠地，碎石砸在了一楼地面上，将那个区域的弟子们吓了一跳。
索性并无人员伤亡，只是那边的桌椅板凳被砸了个稀碎，木头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众人都退后半步观望着这一切。
言风和沈伊同时变了脸色。
前者大骂出声，“该死，谁敢在这儿闹事？！”
西江月防御重重，寻常人根本就闹不出来如此大的动静，能直接拆了他一间房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普通人。
而沈伊变脸纯粹是因为……
在一片惊疑不定的视线中，两道身影持剑对立，虽然被飘扬起的尘雾挡住看不清神色，但它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两人的身份。
来不及多想，她伸手扶着窗框轻巧一翻，整个人便从二楼跳下，直接落到了两人中间。
“出了什么事？”
方添才抿唇，视线如兵刃一般直直射入宋珩身上，神色复杂，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一般。
而宋珩却长剑一收，面上闪过一抹心虚，哒哒两步的跑到沈伊身后，语气小心翼翼。
“师姐，是我想与方师兄切磋一二，却不慎没掌握好分寸，才闹成如今这般的。”
生怕沈伊生气一般，他轻轻伸手拉了拉沈伊衣袖，一双清澈的眼睛不敢看她，四处张望着。
对上这张脸，沈伊上下打量片刻，见二人都相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又冲着方添才问去。
“师兄，是这样吗？”
几人身份特殊，谁也不敢得罪，一时间都跟着沈伊冲着方添才看去。
众人的视线齐聚他的身上，只要方添才说一个不字，怕是不出一刻钟，整个左域便会疯传落青宗大弟子与上阳宫少主不和，当众下杀手。
流言蜚语看似轻若鸿毛，却可以压垮一个宗门。
左域两大宗门核心大打出手，消息若是真的传出去，莫说是右域，就是左域这些蠢蠢欲动的世家们都够他头疼的。
方添才收起剑，视线落在沈伊身后的宋珩身上，见这人果真毫不顾忌的变了脸，正嘲讽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明晃晃的幸灾乐祸，像是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衣袖下的手猛的握紧，方添才不由得回想起了方才房中对话。
……
“我只是觉得，方师兄似乎对师姐不太一般，故而有些好奇，你觉得呢？”
宋珩语气暗含试探，叫方添才谨慎起来，皱眉回答道，“你想多了。”
谁料宋珩竟然轻笑起来，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最好是我想多了，否则，只好送师兄去绝境玩一玩了。”
他站着，而方添才坐在椅子上，抬眸正好对上他那威胁的目光。
不是平日里常见的温顺单纯，却带上了一股冷洌的疯狂，唇角甚至还带着笑意。
这是从未有人见过的宋珩。
方添才眯了眯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他就瞧见了少年低笑一声，冷光划过半空，径直架上了他的脖颈，眼底火花跳动，一字一句开口，“我可不想除我之外，还有人对师姐别有用心呢。”
说着，又嗤笑一声，语调尖锐，靠近他道，“你说，师姐若是知晓了你这般心思，又会如何呢？”
方添才眼神一冷，说不清是因为被人戳破心思的羞恼，还是因为他这般冒犯的态度，竟然难得失去了理智，一把将他推开。
“住口！”
回忆纷涌而来，方添才满心恼怒，因为宋珩的挑明，更是因为……宋珩轻松脱身，而他却要在这里接受沈伊的盘问。
宋珩唇角那一抹笑意仿佛在说，你不敢承认。
他心中恼怒散尽，忽的一抹无力感升了上来，尽力维持着一个得体的神情，低声冲着沈伊解释道。
“是……是我一时疏忽失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