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懒洋洋斜卧着,始终闭着眼浅浅养神,不曾察觉到他的心思,只是忽而询问道,“说起来,你是何时突破的金丹?”
提起此事,宋珩眼底阴沉褪去,笑意更加深了,语气之中颇有些骄傲道,“说来也巧,正在师姐之前。”
沈伊上山之时便给他传了消息,他本该比沈清两人更快前往,奈何……当时他正在宫中突破,所以才晚了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宋珩才格外愧疚,认定若非是因为自己迟到,沈伊也不会走到冒险突破这一步。
索性有惊无险,若不然,便是他自己将自己粉身碎骨为沈伊陪葬,宋珩都犹觉得不够弥补。
沈伊恍然大悟,这便解释的通了。
金丹算是一个分水岭,天雷加身前后最是脆弱,要是有外力打搅很容易突破失败。
稳妥起见,一般都会在门派中突破,结界防守,师长护法,如沈伊这般当众突破才是异类。
“既然左域暂时平稳,我想出门历练,师姐呢?”
宋珩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神一亮,兴致勃勃开口道。
被他这么一提起,沈伊的困倦倒是散了,难得提起了些兴致,想起那份被自己搁置的历练计划,微微坐起身与他聊了起来。
两人正谈着,门忽的被人敲响,方添才淡然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吕家给你送了贺礼来,你收不收?”
宋珩与沈伊对视一眼,颇为纳闷。
突破固然欣喜,对于世家而言却又变成了无形压迫,距离她重新归来不足一年,低调起见,她倒也懒得再办一场宴席。
可规矩不能免,众家族为表恭贺,礼是少不了的,一般直接收入仓库中,头一次见大师兄亲自过来问一嘴的。
两人心中奇怪,沈伊嘴快喊出了声,“进来吧,我瞧瞧。”
门外方添才低声对人交代了些什么,才冷着一张脸推开门走进来。
沈伊视线挪过去,便见他面色透漏着几分古怪,身后跟着一名穿着轻薄锦衣的少年,面若桃花,唇红齿白,容貌如画。
见二人两手空空,她不由得怔然,“礼物呢?”
不是来送礼的吗?怎么空手而来?
方添才瞧了她一眼,眼神越发古怪,唇角紧抿,几乎成一条直线。
沈伊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瞬就听见方添才木然开口,“这位行春公子,便是吕少主送过来的大礼。”
沈伊:???
宋珩:!!!!?!
两人俱是一脸懵逼,方添才却仿佛没看见,再次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他着重强调了大礼二字,显然想让沈伊明白眼下情况的严重。
寻常人送礼,无非就是珍宝法器,怎么到了吕言这儿就大变活人,直接送了个男人过来???
宋珩顿时眼前一黑,险些冲去吕家去找吕言问个究竟,却又忍不住去抬眸打量这位吕行春的模样。
好端端的锦袍穿的不伦不类,内间不着里衣,反而套了层若隐若现的轻纱,大片胸膛露出来,叫人浮想联翩。
眉修长精致,眼神清澈明亮,鼻梁高挺,低垂着眉眼不敢看沈伊,羞涩中略带阴柔,又不显的过于女气。
越是看下去,他越忍不住皱眉,也不知吕言是在哪里寻来的人,竟然和江书文有三分相似!
他顿时怒目而视,扯了窗边帘帐劈头盖脸扔了过去,正好将那张惹人厌的脸挡住,义愤填膺起身骂道,“伤风败俗!吕言究竟安的什么心?!师姐一身清白,怎能收这种礼?”
顿时,方添才和沈伊视线都奇怪起来。
她看向方添才,用视线无声问询,“他怎么如此大反应?”
后者慢吞吞看了她一眼,表示自己也摸不着头脑。
被宋珩这么一骂,吕行春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哀求道,“求少主不要将我送回去!”
语气惊恐,仿佛若是回家,等待着他的便是什么难以承受的折磨一般,卑微的匍匐在地,等待着沈伊的宣判。
沈伊皱起眉,俯身伸手帮他拿开帘帐,思索问道,“你是吕家本家人?”
吕行春眉目苦涩,恭敬垂首回答道,“回少主,我家奴出身,修为低下,高攀不上本家。”
沈伊恍然。
他不过筑基初期,瞧上去柔弱不能自理,显然是用药物强行堆上去,不曾认真修炼过,只是为了延长寿数。
修士并非无欲无求,纵欲享乐者比比皆是,鼎炉盛行,如吕行春这般容貌出色的占了大半,并非是什么忌讳。
尤其修真界不似凡间看重男女之别,讲究修为至上,女修逛花楼养鼎炉亦大有人在,吕言那个性格,送男人倒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见她又不言语,只是盯着自己,吕行春姿态放得很低,再一次叩首求情,“我虽修为不济,却通晓双修秘术,也做惯了杂务,只求少主留下我,我愿侍奉身边,绝无二心。”
“放肆!”
宋珩当即冷下脸,出口尖锐嘲讽,“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侍奉在她身旁?”
他这一声语气可不轻,吓得吕行春一个哆嗦,顿时低头不敢言语,瑟瑟发抖。
沈伊颇为头疼的揉揉眉心,拉住了气急败坏的宋珩,无奈开口,“人家送给我的礼,你激动什么?”
宋珩一噎,抿唇强行给自己找借口,“吕言如此侮辱师姐,我如何不气?”
瞧见他这别扭的模样,沈伊忍不住噗嗤一笑,颇觉得有趣。
在她眼中,宋珩单纯坚定,是少见的不走捷径之人,加上上阳宫门风森严,宋勤元管得紧,所以才不懂这些,实属正常。
可她年少便喜好玩乐,外人面前落了个喜好美色的名头,又有过道侣,对这桩事看的很开,最初诧异之后,倒也不觉冒犯。
而眼前少年眉间阳气尚在,周身灵气微弱却纯粹,放在鼎炉里面,确实是品相极好的。
瞧着着人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倒也未曾拒绝,只是随意摆摆手,“既然如此,你便留下来吧。”
偌大的宗门,养个闲人又不费事,晾在一边便是。
“师姐?!!”
宋珩震惊,不敢置信的盯着沈伊,企图在她脸上看出玩笑之意。
但到底是让他失望了,沈伊云淡风轻,随口便定下了这人的命运。
吕行春顿时感恩戴德,对着她感激了好一会儿,才由方添才带着退下,只剩下了宋珩脸色难看。
在沈伊看不到的地方,他双拳紧握,已然记恨上了吕言。
“好了,莫要为外人生气。”
沈伊只当他闹孩子脾气,轻声哄着他消气,又变戏法一样从怀中取出一袋果干,拿起一片放在他嘴边。
又是这般将他当作小孩子!
宋珩气急,恨不得亲力亲为叫她感受下自己的成长,可恼怒之余,嗅着她手中递过来的果干清香,到底还是不舍得拂了她好意,就着她的手吞了下去。
真香。
宋珩一边吃着,一边心底将吕言给记恨上了。
……
当夜,一道身影悄无声息闪过,一身黑衣完美的藏匿在夜色中,叫人分辨不清。
宋珩熟练的翻墙闯入吕家,盯着院子里被五花大绑的人影冷笑一声,冷酷冲着侍卫吩咐道。
“灌醉了扔到花楼去,包场给他伺候好了,明白吗?”
侍卫吐槽了一番他的手段,却又不敢反驳,只好无声点头,将被敲晕的吕言扛在肩头飞身离开。
宋珩踢了踢脚下石子,心中满是嘲讽。
这么爱给人送鼎炉,那就让他一夜玩个够,等着醉生梦死后从花楼醒过来,看他那暴躁老子打不死他。
如此想着,犹觉得不解气,抬眸环视了一圈吕言院落,忍不住挥手招出一道火球,直接冲着他那房子扔了过去。
灵火在触及到木质房梁后猛的燃烧起来,火舌肆意吞噬着一切,宋珩心里这口气才觉得出了些,大步离开吕家。
彼时,沈伊正在房中提笔作书。
吕从春站在她身侧研墨端茶,分寸极好,沈伊没有开口,他便不曾逾越半分,规规矩矩的立在一边。
房中烛火闪烁,盏盏明灯悬挂于高空中,光影映照在她的脸上,低头便可瞧见长长的睫毛垂着阴影,神色专注,下笔有神。
虽天姿低下,但到底是世家出身,对于沈伊书写的晦涩言语,他竟也能看的一知半解,一路读下来,难掩心中诧异。
“怎么了?”
注意到他研墨的动作停下,沈伊忍不住停笔,抬眸看了他一眼。
吕行春飞速低头认错,“是我分神了,少主莫怪。”
沈伊眨眨眼,忍不住失笑,“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你不必拘束,方才见你盯着看,可是看明白什么了?”
见她没生气,吕行春这才放心下来,小心翼翼回答道,“我只能看出少主写的是剑法修行要点,勉强明白个大概。”
沈伊笑着点头。
眼看着宗门越大壮大,她便想着将梦境中修行经验记录下来,放在藏书阁由弟子查阅,虽无大用,却也可叫人少走些弯路。
不过落青剑法独成体系,与寻常剑法大不相同,他既能看懂,也是难得。
念及此,她忽的问道,“你修的是吕家法剑?”
吕行春温顺回答,“是。”
“可愿做个剑修?”沈伊又问。
吕行春心头一跳,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难得失了分寸,神情难掩激动,“我愿意!”
沈伊探了探他经脉,心中有了底,“明日起,跟着我练剑。”
说罢,又意味深长补充了一句,“纵然长得再像,你也不是他,何苦时刻演戏,明儿将这身衣服换了吧。”
不过是片刻相处,她已然知晓吕言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