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伊的问询，那人恍若未闻，只是痴痴盯着她的剑，视线恍若粘稠液体纠缠上沈伊的手腕，叫她不适的动了动，企图避开他的视线。
“没想到如今的落青宗，竟然还有人能继承这把剑……”
随着她的动作，那人眼珠子紧跟着左右移动，紧紧将其盯住，笑声逐渐阴险起来。
“若是献祭了你，我便既可突破化神，又可得到落青剑。”
他唇角笑意不减，手中动作却飞快，转瞬手变为爪便冲着沈伊纤细脖颈抓去。
好快！！
沈伊大惊，单纯凭借意识经验躲闪过这一爪，但到底还是被他那凌厉掌风划过，白皙脖颈上面多了几条血痕，殷红血液无声落下，沾染上她的衣襟。
这就是化神的实力吗？
沈伊小脸一白，纵然有着梦境中元婴体验，却依旧不敢托大，毫不犹豫掏出众多防御法宝，将自己从头到脚武装起来。
陈子阳只觉得眼前一晃，原本一身黑色斗笠低调至极的沈伊已然换了个模样，身上法袍用的是至阳至刚的猛禽丹朱之羽纺织而成，夜色下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右手持剑，左手腕间凭空多出一串玉镯叮当作响，随着动作无形在她周身布了一层防御法阵。
不光如此，头顶发簪中藏着元婴剑气，发髻边坠着的步摇可以补充灵气，身侧一道琉璃镜守卫在旁。
陈子阳：忽然也没有那么怕了……
看着沈伊这一身装扮，再看看自己朴素长剑，不由得悲从心中来。
他还有空闲感慨，身在战局中的沈伊却早已无暇分身，只是匆忙冲着他喊到，“带着这些人躲起来！”
陈子阳这才回神，明白自己的存在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深深看了沈伊一眼，照顾着幸存弟子跟着自己躲闪。
几乎是转瞬间，山顶空地处只剩下了她与陈家先祖两人激烈交战。
筑基对上化神，压根是死路一条，索性她运气好，此人隐有走火入魔之势，修为似乎也只是到了化神门槛，不算稳定。
借着爹爹给予的剑气和法宝护身，沈伊开始还能勉强躲闪两招，但随着时间推移，她还是忍不住焦躁，因为……差距太大了。
心中不敌的念头刚刚升起，便猝不及防被他一掌拍中，顿时五脏六腑移了位，整个人飞出去一里地，重重砸到了地面上，一口鲜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好在身侧琉璃镜替她挡去了大半威力，几乎顷刻间便破碎开来，沈伊顾不得心疼，便瞧见他又是一击袭来——
她咬牙还击，几乎抽空全身力气挥出一剑。
两股力量自空中相撞，周遭顿时地动山摇，沈伊的剑气被毫不留情的吞噬殆尽，沙意铺天盖地冲着她袭来。
在绝对的修为压制之下，她甚至提不起力气反抗，心中不甘心就此蔓延上来，神情苦涩。
脑海一片空白中，竟忘记自己身处何时何地，过往场景逐渐浮现上来。
她当初在右域受尽苦楚，痛失剑骨鲜血淋漓躺在地上时，便是如今日一般，狼狈不堪。
哪怕是得了天大机缘预知未来，她也不能改变这一份无力吗？
沈伊神色难看，自鸿蒙十八境出来后始终存在心底的不安定感彻底爆发，一双眼已然爬上冰冷，深吸一口气，并不准备就此认输。
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分外大胆的决定，放开神识吸纳周围灵气，竟然企图强行突破金丹。
“沈少主！不可！”
一旁观战的陈子阳恍然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冲上前阻挡。
沈伊大手一挥，直接将他甩飞出去，眼中掠过坚韧。
金丹感应天地，天雷加身心魔乍现，天道规则会将她保护起来，陈家老祖纵然再强大，也碍于天雷不能轻易对她出手。
这是她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
此处结界已经被自己强行撕裂出一道口，化神的实力波动很快便会被爹爹察觉，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她有后路。
唯一需要担忧的，便是强行突破易生心魔，日后根基不稳，毁了前途，但沈伊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
自右域回来后，她表面云淡风轻，实则那些未来片段每晚都会悄然入梦，在深夜时侵袭她的思绪，辗转反侧，不得安宁。
她怕那些梦境成为现实，怕自己走上绝路，怕落青宗依旧会覆灭，也怕宋珩被仇恨蒙蔽双眼。
这些压力重重担在她单薄肩头，藏匿在每日的刻苦修行中，无人察觉，却始终存在。
日复一日的恐惧让她马不停蹄摧毁世家，潜心苦修，生怕一个看管不及，便再次酿成苦果。
“我可不能死在这里。”
沈伊低声念叨了一句，忍痛爬起身盘膝坐下，吞下一把补灵丹运转灵气，一次次冲击那道屏障，哪怕识海刺痛不已依旧不敢停下，咬牙坚持。
在她的全力冲击下，屏障终于有所松动，沈伊心中一喜，抓住那片薄弱点用力一击！
像是有一声轻响，澎湃灵气遍布全身，困扰她许久的屏障破碎，伴随着汹涌灵力一同袭来的是重重迷雾，转瞬便将她吞没。
沈伊眼前一黑，身形飘飘然恍若站在云端，睁眼一看，竟发觉自己的神识不断升高，超脱躯体禁锢，将脚下万物尽收眼底。
与此同时，两道剑光自不同方向飞来，强势在沈伊面前形成一个巨大领域，将她护在其中。
她看到沈清阴沉着脸挡在自己面前，瞧见了宋勤元长剑在手直指陈家老祖，更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师姐！！！”
宋珩径直冲到沈伊面前，像是想要将人抱起，又碍于她满身血迹不敢下手，整个人都失了神，怔怔跪在她身边，颤抖着掌心抚上她的脸。
未等她多说一句，万千景象忽然开始倒退，周遭一切寂静无声，眼前白光一闪而过，她眨眨眼，下一瞬已到了识海之中。
沈伊茫然，视线穿越大片白雾，落到尽头处，只见一片风雅至极的建筑。大到宫殿丛林，小到屋舍摆设，俱是被人精心设计过，其中一处院落格外显眼，鹤立鸡群，有如众星捧月。
这是落青宗，她的院落。
未等她前去一探究竟，眼前景象豁然一变，亭台水榭轰然坍塌，宗门内弟子惊恐尖叫，爹爹身负重伤，一场大火无声无息燃了起来。
无数人冲进来烧杀抢掠，曾经的和睦被打破，化为一滩混乱，沈伊忍不住睁大双眼，毫不犹豫拔剑冲了出去，企图阻止这一切。
长剑所过之处，触及到的皆是泡影，无论她如何出手，门派依旧在飞速崩塌，亲朋好友惨死面前，罪魁祸首笑的灿烂。
她眸中泛起一丝血红，落青剑毫不犹豫的扫荡出去，却毫无用处。
沈伊心头无助，险些落下泪来。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赫然出现在他身侧，脸庞依稀从前模样，正嘲讽的望着她。
正是江书文。
“这些都是因为你。”江书文神色清淡，一如两人初见那般风骨高洁，气质拔群，口中的话却极尽冰冷刺骨。
“他们都是因为你遭遇这一切的，沈伊，你不愧疚吗？”
江书文冷眼质问，一步步逼近沈伊，企图让她承认这个事实。
声声质问在她脑海中飞速循环，一遍遍提醒着沈伊那些惨状，身侧不断有弟子惊呼声传来，鲜血迸溅她的身上，温热鲜活。
沈伊头痛欲裂，险些情绪崩溃，长剑横扫出手，企图将他拦腰斩断，可无论她如何动手，江书文始终完好无损存在在她身侧。
“闭嘴！”
她失控大喊，冷冷的盯着眼前人，恨意几乎要将她淹没。
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似是有谁的声音悄然浮上心头，“不是你的错。”
是谁？
熟悉的语调让沈伊恍惚，只觉应该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却又一时回想不起。
那人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分明是他蛮横不讲理冲撞了你，错的人是他，还反省的人也是他。”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仿若一盆冷水浇在沈伊头顶，叫她猛然清醒过来，眼神锋利坚韧，直指江书文，一副要将眼前人的虚伪表象揭穿的模样，掷地有声。
“是因为你。”
对面人神色茫然一瞬，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沈伊大步向前，提着剑走到他身边，一眨不眨盯着他，厌恶至极，再次重复了一遍。
“不是我的错，这些都是因为你，该愧疚的也不是我，而是你。”
随着塔将心中想法说出来，身上顿时一阵轻松，沈伊忽然笑了起来，明艳动人。
原来，这才是她的心魔。
那道声音说的对，根本不是她的错，纵观全局，都是江书文那厮阴险狡诈，诓骗自己，算计他人。
有错的该是加害者，她不该这般一味苛责自己。
她大彻大悟，随着心境转变，眼前人不等她再次动手，便化为碎片散落一地，转瞬不见了踪影。
随着人影的支离破碎，落青宗景象也与之一同不复存在，白雾四散，她再次睁开眼，神情已然放下了许多。
修行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她因为害怕未来惨剧发生，企图争分夺秒事事抢先，过于执着了。
机缘存在是给了她更好的抉择，而不是让她整日活在阴影之下惶惶不可终日。
想清楚了这一点，沈伊豁然开朗，一口浊气吐出，整个人安定了许多。
只是……记忆中与她对话之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