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鲜今天就算了吧。”男人轻车熟路在菜单上点过几道菜，并没有询问傅沛然的意见。“Trufeé、Magret canardge各两份，其他的…来份可丽饼吧。”余怀瑾看了一眼认真观察菜单，仿佛是在观摩学习的傅沛然，猜测对方并不明白上面的文字，他也不想再做解释。
“为什么点可丽饼那种东西，我不爱吃。Coquilles St Jacques还有Moules Marinieres，他不吃是他的事，那就各一份好了。”
他意识到自己小瞧了这个总是不按常理行事的女孩，也意识到她似乎，有些生气。
但医生的嘱咐，是不能不遵守的。“别任性了。把可丽饼换成黄芥兔肉吧，如果你等下还有胃口，可以再添点别的，比如……红酒鸡？”
对方放下菜单睨他一眼，颇为大度的接受了他的歉意。“好吧，我喜欢兔子。”
“嗯，看到了。”
“好的，请问两位鸭胸需要几成熟？”侍者非常尽职的等待着，哪怕刚刚围绕在他身边的是两个关系奇怪的人的明争暗斗，他依然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恭敬。
“一份Saignant一份A point-bien cult。”
“等一下……”傅沛然十分清楚这两个词语的含义，十分的不明白尝过了鞭辟入味的肉质怎么还能受的了所谓“生鲜”，自己可是从真正乐于生食的国度中来，当然不会在异国他乡还追求返璞归真的滋味。“我的还是全熟吧。”
“抱歉，这位女士，我们门店一般不做全熟的鸭胸。”
她的要求被礼貌的拒绝，好吧，或许这就是这个世界固有的习惯。那么入乡随俗，也就随他好了。
难得见她这么肯听医生的话，明明刚刚还闹着要吃海鲜，现在倒记得要熟肉。余怀瑾当然愿意成全，毕竟自己又在不经意之间误会了她一次，就当是为了问心无愧也好。
男人在手机上点滑，他们身后远处的柜台方向迅速走出一位高挑男子，笑容满面的打着招呼。
“余先生，好久不见。这位是？”
“是认识的人。”
没来由的，傅沛然觉得这话有些刺耳。
“欢迎您光临。”她点了点头，而那人大约是见多了漂亮的女食客，并不像一般人那样露出惊艳的目光。“有什么能帮到二位？”
“她身体不太好，帮我把鸭胸煎熟一点，谢了。”
“好的，没问题。”不能妥协的问题轻而易举被带过，对方甚至追加了服务。“女士，您还有其他的忌口吗？”
傅沛然只是摇头，规则之外的规则，世界之内的世界，她曾是其中的亲历者，对此并不陌生。
看到了她半条腿包扎粘贴的绷带纱布，男人扫了一眼原先侍者的记录，迅速进行了下属冒犯贵客后的补救。“抱歉，是我们服务的不周。今天给两位特别送一份炖蔬菜，香料是普罗旺斯特选，希望二位喜欢。”
不多时，主菜上桌。两人无言就餐，由于不方便喝酒，话题也就不那么容易打开。
“或许，我刚刚应该选和你一样的。”她发现自己有些单纯，即使是一样的食材，不同的做法乃至不同的熟度都会诞生不同的味觉效果，而全熟的鸭胸，真的有些像普通烤鸭肉了。
余怀瑾也稍苦于没有合适的话题，此时自然乐得接话畅聊。“是我太强求他们了，试试我的么？”
得到对方的应允，他笑着分享了自己盘中切好的小半口过去。眼见女孩品尝时变化起来的表情，忽然觉得物有所值。
任何人，在沉浸新奇体验与美妙感受时所露出的表情，是永远无法刻意假装的。他已经完全摈除对傅沛然那些无端的不良猜测，毕竟全心全意体会美食的人，实在单纯的让人想去怜惜。
“确实不一样诶，所以应该是吃这个熟度才对嘛。”
他抿了一口柠檬水，清除了嘴里的味道。“也不是，你只要去吃你喜欢的熟度就好了。全熟也好，3、4分熟也好，能够准确把握你的喜好的人，还是你自己。”
“可是人的喜好是会变的啊。”女孩干脆弃了鸭胸，插起一块冷热恰到好处的兔肉，却不急于入口，只放在眼前打量。“我受了伤就只能吃全熟的，下次就会想吃半熟的，再下次呢，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难道你每次都精准的知道你想要的熟度么？”
“或者……”男人又捡了一块自己盘中的鸭肉轻轻放在女孩面前，顺便舀起了一勺炖菜分给二人。“不要考虑熟度了，总是反复斟酌，也就相当于是被熟度限制了味觉，恰恰体会不到真正合乎心意的那一种口感。这么想，如何？”
女孩眼睫一动，停驻在食物上的目光幽幽移到了男人脸上，而男人坦然自若，任她揣摩端详。
“余怀瑾。”这是第一次她呼唤他的名字，他也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被这么连名带姓的念叨出口。
“嗯？怎么？”
有些熟悉的光亮从这个人类的身上散发出来，照射进她的脑海中，如柳絮因风而起又如早春冰皮始解，风响琳琅。
你真是个有趣的普通人类。傅沛然当然不可能真的把这句话说出口，自己已经表现的足够像人类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前功尽弃。
“我还是想吃冰淇淋。”
原本以为她要说出什么在自己这里惊世骇俗的大话来，没想到却还是揪着两人初见时的那点小摩擦不放。“过几天吧，等你休息好。”脸上还是禁不住荡开笑意。也是了，除了她这让人看不透的性格，说出这话来倒没那么奇怪。“啊，还要和你道个歉，我之前把你当成了我们公司的员工，误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唔……误会是你自己的事，既然没有伤害到我，那就和我无关，不需要道歉。”对方却只是举杯牛饮，看也不看自己，可见是真的不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嗯，你说的也对。”他试着尝了对方盘中剩下的鸭胸，口感当然是不同的。烤制到位的蛋白质散发香料腌渍过的丰厚香气，肉质扎实可口，的确如他自己的预料，在这一刻，似乎她手边的这一份，更加合乎自己心意。
“但你的想法，和我了解到的绝大多数人不一样，这是为什么？”傅沛然没有计较人类的僭越，对现在的她来说，将这个男人身上值得自己好奇的地方逐一探索到底，是优先级更高的事。
毕竟，这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工作关系吧，需要打破常规，偶尔做些出格的。”
“出格？”谈到出格，她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余怀瑾理解她的求知，他也同时发现，面对她哪怕仅仅表露出一丝一毫在意的一切，自己都按捺不住一吐为快的冲动。“做设计，你感兴趣么？”因为摇头否认产生的失落甚至没来的及化为失落抵达眼底，就被另一种兴致所至的自得替代。
“我不明白，但是有点感兴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