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陪自己疯玩还能收拾残局的护卫一走,傅沛然的日子着实平淡了一段时间,准确的来说,平淡了三天。
她花了三天时间熟悉了云州大学的上下里外,熟悉了与自己相关或不相关的同学老师,课程活动,紧接着,就陷入了急于寻找新乐子的焦灼中。
校园周边小广场的夜晚从不平静,对于最近几天的她来说,是个不错的去处。蹲在花坛边上观察那群玩滑板的年轻人,已经第五天了。以她出挑的外貌,搭讪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但女孩满心满眼都是那块穿梭在各种障碍物人流中的花哨板子,以至于不留情面把某个挡住视线的少年一巴掌驱赶开的程度。
得亏现在的年轻人知书达理,才没跟她计较。
神奇,真是神奇。既没有什么机关卡扣固定,也没有法术能量加持,这重量十足还发光的东西,是怎么依着人的控制,划出圆圈曲线,又在空中飞舞,还能让人稳稳踩在脚下时快时慢,乖乖听话的呢。
“嘿?你看了好几天了,这么感兴趣的话,不如自己上板试试啊?”背着两掌宽滑板的女孩大步流星,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开朗的笑。
“诶!”傅沛然还没看会,心里有些没底。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要是看会了,早就冲过去理所当然的要板来滑了。“我……我还不会呢。”
“不滑怎么会滑?”来人穿着宽大的黑色短袖,胳膊上有黑白条纹的长手套,短裤裤管也是松垮,一对白色的长沿袜套,一双干净的篮球鞋。踩上自己带来的滑板,身轻如燕,板头高高翘起,打招呼一般,在傅沛然面前做了个漂亮利落的后轮画圈。
“哇!”她从花坛边上蹦下来,发尾一跳。“好厉害!”
“简单的,我教你?”女孩冲她伸出手来,笑着露出尖尖的虎牙。“薄靖尔。你呢?”
“嘿嘿!”她从善如流拉住对方的手,凑上去。“傅沛然,谢谢你啦~”
对方身上有洗衣皂的柠檬清香,长眼长脸,鼻尖唇角都是狭长,十分清俊的面相,声音也不像普通女孩那么绵软,或许是常常穿梭在风中的缘故,如磬音四合,格外沉稳动听。
“重心压低,感受轮子的吃力。对,就是这个节奏。”周围的少年少女不再把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女拉着手,在空荡的广场上慢慢滑行。“放松点别害怕,有我拉着你呢。”
傅沛然才不害怕,只是远远看着,她就已经能够预想站在这个方寸之地的感受。然而实地操作起来,又是焕然一新的体验。明明像是在飞,又能分明的体会到大地的牵引拉扯,明明毫无牵挂顾忌,却无法摆脱博大宏伟如潮水般的束缚指引。如同成为根系微弱的浮萍,成为摇曳在暴风云团中的风筝,浮沉起伏的感受让人沉醉迷恋。
这是身为王族,身为隐姓埋名的贵女,从未体验过的新世界。
速度渐快,对方的学习能力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上太多。薄靖尔慢慢放开手,看着对方灵活穿梭在广场人群中的身影,黑发浮动,像是展开了宽大的羽翼。
真是个洒脱的女孩啊。
那人无师自通的换脚滑行,朝自己兴奋地挥手,大声呼喊着谢谢。
薄靖尔有些不好意思转脸,她也太可爱了。
“啊!”
这一转眼的功夫,惊叫声猛的爆开,伴随木板在水泥路面翻滚的杂音,前方不远处的人群迅速避开了一个大圈。
倒退滑行的女孩果不其然与他人相撞,失去平衡摔下了板,在地上滚了数圈,躺着半晌没个动静。
薄靖尔连忙奔了过去,稍远处与她一起的男女也围拢起来,有人捡起她的滑板,有人关切的探头去看。
身边人声嘈杂,想施些法术修补伤口是肯定不行了。眼冒金星的被人扶起来,傅沛然目光一聚焦,面前正是曾遇到过的无名男性。
怒气上涌,冲口直抒胸臆。“你骗我。那一站下车根本没有小广场,也没有冰淇淋。”
余怀瑾早认出是她,那么我行我素美的扎人的样子,一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事,让人想忘都难。“啊,对不起,我记错了。”现在也是这么先发制人,明明是她玩耍不看路不当心从背后猛撞上了散步的自己,也绝口不道歉,真是让人头疼的性格。
“你们认识?”薄靖尔连忙给余怀瑾道歉,打算两人一起把傅沛然扶起来。“实在对不起,是我没看好她。”
“没事的。”傅沛然摆了摆手,打算自己站起来。这广场上有不少为了防滑设计的锐角鹅卵石路,她滚了几米地,腿侧硌到了一大片鹅卵石,严重是不严重,但疼的不行,让她只想快点溜回宿舍给自己疗伤。
“先别动。”男人却把她按住了,仔细打量了一番,见原先腿部的一片白净无暇现在已经纵横了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裸露的手臂肩头也有不少渗血的擦伤,脸颊还红了一片,纵观下来,膝盖手肘伤得最重,这显然不是该放她回去自己处理的程度了。“车在前面,我送你去医院。”
“我和你一块去!”薄靖尔立马把自己的滑板推给同伴,理了理头发站起身,却被男人制止了。
“你们是朋友?”对方明显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余怀瑾丝毫不想把自己牵扯到可能会发生的家庭纷争中。看对方那一瞬间的迟疑,就知道他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照顾一个就够自己忙的了。“打电话给你同学,让他们在市立医院等着。”
这时再拒绝,就明显不合常理了,傅沛然只得在几个人的小群里说了一嘴,乖乖由两人搀扶着往停车场走。
把两人送上车的薄靖尔慢慢往原处走,觉得经过了这些风波,估计以后再见不着这个性格与自己很是合得来的小同学,顿时有些惆怅。回想她蹲在台阶上的身影,矮墩墩的像个淋雨的蘑菇一样,真是有种别具一格的趣味。
“啊!”她脚步一顿,长长叹了口。“忘记加微信了!”
急诊面前,众生平等。
一瞧傅沛然虽然是满身的伤,但显然不怎么危及生命,导诊台护士一问知道是玩耍摔的,消毒上药缝针而已,就让她在候诊室等着有空闲的值班医生。
这一等,好几个哭天抢地推着病床的家属就从他们面前风风火火经过。本以为伤痛折磨加上她不能吃一点亏,摔了个凄惨还要因为冰淇淋这种事指责别人的性格,少不了抱怨一番。却没想到她只是好奇的盯着来往的人群,全不在乎自己狼狈的伤情。
“我去买点水,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女孩没有回答,却把他衣角牵了牵。似乎不想让自己离开,也是,独自一个人在这四处都忙乱紧张的环境里,说不害怕是假的。她看起来像个没毕业的高中生,刚刚还硬撑着要一个人走,可见有多倔强了。
“那我陪你等医生过来。”余怀瑾摸了摸她的头,在她身边坐下,小心的挡住来往人群避免她二次受伤。
傅沛然不懂男人所想,她还沉浸在首次进入医院的好奇中,说起来也是奇怪。什么时候医馆从收治病人,大夫受邀出访诊治病人,变成了主动接病人到馆里。难不成不怕有瘟疫感染了大夫,不怕有治不好在医馆中去了的病人,被其他人厌弃不吉利。
人类真是奇妙,分明是一脉相承的种族,文化习俗,思想差异竟可以如此之大。不过再细想,难不成无论哪个地方的病人,都可以被医馆接过来诊治,这,这未免也太便利民生了。或者说,如今大夫们的福利已经达到自己难以想象的地步了吗。
那么若是病人异地而亡,为他诊治的大夫又该如何。她越想越是兴致盎然,渐渐将痛楚完全抛在了脑后。
“傅沛然?”
正观察女孩轻松晃荡起腿的男人正疑惑她如此事不关己的洒脱,便听见护士叫她的名字。
“走吧,刚刚护士说要缝针,打麻药会有点痛。”
见她没说话,余怀瑾扶她慢慢坐在病床上,先前喊她名字的护士已经准备好器材坐了过来。
“挺严重的,怎么弄的啊?”
“我自己玩,摔的。”这下倒没让他接上话,女孩自己简单一语带过。
“男朋友要注意点啊,小姑娘留疤不好看的。”护士瞅了男人一眼,大概是见他面容俊朗端正,一脸愧色,没多说什么。给她脸上和上半身的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好,腿侧打了麻药,就开始更换用具。
过了大约半分钟,门外又进来一位男医生,他拉上口罩消毒带好了手套,坐过来。
“诶呀,伤口很长呀。多大啦?”
傅沛然一愣,这与伤口有关系么,她还是如实回答。“18岁。”
麻药起效,看着医生一颗颗衔出血污淋漓中扎进皮肉里的小石子,余怀瑾也不免感到隐痛,反观傅沛然一脸好奇,仿佛正被操作的不是自己的腿,而是正在观赏的医科大学教学片似的。
“这么小?就有男朋友了,可真厉害。小胡,你多向人家学习学习。”
“林医生,你别老笑话我,咱们五十步笑百步。”
余怀瑾想出言澄清,又见人家一点反驳的意思也没有,怕自己贸然开口引得场面尴尬,便索性闭口不言。
“所以在治疗的时候,也可以说与病情无关的话吗?”这也是她未曾料到的,从前的大夫她也不是没见过,生怕多说多错一句话一个字,也与现在大不一样。
医生与护士都没有生气,即使他们已经一整晚没有喝过一口水坐下来停顿休息过一秒钟,也依然保持着相当专业并且颇具人文关怀的工作状态。
“是怕你紧张。伤口不要紧,缝好针,明天白天过来补一个破伤风就可以了。”
医生交代完就匆匆离去,傅沛然坐在床上,而护士则把注意事项都说给了余怀瑾。
“回去之后休息的话下肢尽量抬高过心脏,三天不要碰水,七天之后可以拆线。注意休息,辛辣生冷的东西要少吃,多补充蛋白质促进伤口愈合。下次要当心点。”
“好的,谢谢您了。”
他扶着女孩甫一出门,等待区的郑单炯立马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接住傅沛然的另一只手。
“这是怎么了?”他自然的接过余怀瑾手里的病历单,展开看了看。“他们有晚课,只有我在图书馆自习。”
“这位是?”
“我是傅沛然的……班长。”他想了想,挑选了一个最妥当的回答。“您是?”对方显然是学校社交圈外的陌生人,沐恩和承泽一周前就已经离开,难道还留下了另外的仆人么。
“是认识的人。”
傅沛然淡淡的开口,这让余怀瑾有些错愕。她说的一点不错,在十来分钟之前,自己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这下因为郑单炯的回答稍微有些喜上心头的愉悦,又陷入了五味杂陈。
“我去缴费,在这里稍等我一下,送你们回去。”
“我去吧,可以先用班费。”
男人拿过他手里的诊断,没有再给他发言的机会。“没事,算我请她的冰淇淋。”
“这是怎么回事?”他没有目送男人离开,而是重新细细打量了一番浑身是伤的女孩。刚刚毕竟外人在场,他不方便发问,实际上满心都是担忧。是否有她解决不了的宿敌,有她化解不了的千年恩怨,还是她的国家她的世界最终还是牵扯到了她本身。
郑单炯迅速意识到自己的揪心并不仅仅是作为朋友的关注,而是在他看到信息的一刹那当机立断结束了班委会议,狂奔出校打车赶来时,就已经明了的事实。
她实在是太过特别了。
而当你认为某个人很特别的那一刻,就是一切的起源。
“我玩滑板,摔了一跤,把那个人撞了,嗯……也可以说是被那个人撞了,总之就是现在这样咯。”女孩扒拉着自己的头发,像是扒开已经完全愈合的伤口一样。“我说没事,他非要带我来医院,真是麻烦……早知道不问他冰淇淋在哪里买了。”
郑单炯呼出一口气,哑然失笑。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她是傅沛然啊,能有什么被她放在眼里呢,大概只是明天后天大后天的夜宵吧。
果不其然,将两人送到寝室楼下的车刚一开走。顾不上点男人好友请求的傅沛然马上把对方好心配给自己的拐杖一丢,嘿嘿一笑晃了晃郑单炯的手臂。
“叫上他们,去吃烤串。”
男孩有些不情愿地看了看时间,发现女孩倒卡得准,刚好是晚课下课的时候。“医生一定有嘱咐你不要吃辣吧?”
“那是嘱咐傅沛然的,关我羲姬什么事?”
“今天不能喝酒。”
“知道啦知道啦,快走吧。”她推着男孩的脊背往前走,已经开始咂巴着嘴,回忆红柳羊肉的味道了。
于是又是半晚的言欢谈笑,即使只有短短的十余年,人类对于他们本身的见闻却足以深刻到上下五千年,而精灵的世界也别有一番精彩纷呈。他们从不缺少话题与乐趣,正如所有传说的开端总是美好一样,无论是年龄尚轻的人类还是仍是宇宙孩童的异乡客人,他们的故事序章的前几幕,别开生面又引人入胜。
但结局却是扑朔迷离的,至少在现在看来,无人知晓故事的走向,正是这无知,催促参与其中的每个人,继续下去,行进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中,仿佛不知疲倦。
收藏吧,不会弃,毕竟这文都完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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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媚娘外交与牛顿三大运动定律(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