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风中诸神的王城(4)

“求……求你,救我……我……”

这话还没说完,爆炎燃起,中年男子从火焰中的黑色影子到融为灰白烟尘,只是弹指。极高的温度中,毁尸灭迹甚至不用担心异味蔓延。天赋与未名神的馈赠,使幸运儿后顾无忧。

“你!啊!救命!!救命!笠笠快跑!!快跑!别管妈妈!”孕中期的妇人猛推了一把自己的大儿子,想要逃过这飞来横祸。

十岁上下的小男孩却已经有了担当,却是伸开了小小的双手把母亲拦在身后,满头的汗水,满脸的不容侵犯。

“不准……不准你,大坏蛋!烂人!不准碰我妈妈!”明明吓得几句话也说不利索,黑葡萄似的眼睛却瞪大了,用力瞪着痛下杀手的男子。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又酷又像个厉害大人的大哥哥,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爸爸……那么轻松的样子,绝对是等下就要被超级英雄们杀掉的大坏蛋!

“笠笠!”女人猛地揽过儿子。“你要什么都可以!别杀我们!我儿子还小,我,我怀孕了,你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别杀我们!我们绝对一个字……一个字都……”

“妈妈!妈妈!!你这个大坏蛋!你这个大烂人!”

火焰缠绕上她细白的脖颈,将她提离了地面,凉鞋甩脱,上面开着一簇簇的刺绣桔梗。

“被我追的东西划伤,就是死路一条啦,那样反而轻松。至于你……目击者,你太激动了。”

女人慢慢停止挣扎,目光发凉,满是恳求。这似乎取悦到了暴戾无情的刽子手,束缚松开,将垂死的羔羊丢在地上,打开手机查看这附近的地图,思索猎物可能的逃窜方向。

“妈妈……妈妈你没事吧,妈妈我以后会乖的,妈妈。”

“……”女人暂说不出话,只把儿子抱在怀里,颤巍巍地扶着墙站起来。她不敢拔腿逃跑,没有人能凭空释放火焰,眼前男子不过将将成年的模样,却拥有显然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力量。少顷,强忍着惧意开口。“我们不会说出去,我保证……我求求你了。”

“……那可不一定,而且……”

那人忽将目光转移到了小男孩鼻涕眼泪混成一团的猫脸上,察觉到他意图的女人立即把儿子扯在背后。

“不是的!我会管好笠笠!一定会的!一定不会乱说的!笠笠!快跟哥哥说!说你会听他的话,快说啊!”

“我……我会……”

磕磕绊绊的语句被毫无耐性的执行官挥手打断。

“无所谓。”在两个普通人类一寸寸发灰的目光里,猎手恣意一笑。“我刚刚可没说,被划伤的是谁。”

“……”短暂的错愕之后,巨大的惊恐笼罩女人面容,她扑通一声跪下来,膝行到少年面前,涕泗横流。“你杀我,杀我吧,求你了!放过我儿子,放过他,求你了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吊儿郎当的行事也好,不留情面的虐杀也好。女人现在根本无从考据他话语中的真实性,难以预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念头,都是悬在头顶的巨剑,他们无力反抗。

“唉。”言煜收起手机,亲切的蹲下来,扶住女人手臂,感受着这副可怜躯体在掌间的颤抖。“放了他没用,他活不了,你也要被他杀掉,而且……活生生咬碎吃下去哦。”

话语说的阴森可怖,他却放轻力道,将濒临崩溃的妇人扶了起来。

“救救我们,救救他好不好?你,你是不是有办法救他的!我儿子他很乖,很听话的。只要能救他,我,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求你。”

“妈妈,妈……”

男孩从没见过母亲这般的低声下气,却连呼唤都没能完整出口。

颇为随意的打了个响指,青蓝火焰哧地一声,便把男孩吞了进去,女人甚至来不及短促的尖叫一声,夜风拂过,这里除了他们两人,别无他物。

“为什么!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瞬间的错愕后,女人发了狠,不顾自己身怀六甲,铆头往言煜身上撞,反掐住他胳膊撕扯,衣裙狼狈,鬓发蓬乱。“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不救我们!你该死!你们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去死!”

“哦?凭什么救他呢?凭你道德绑架玩的溜?”最近研究所似乎已经在谈论怎么让失控的执行官复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显然轮不到你们的。毕竟,他伫立原地,四面八方伸出的苍色火舌将女人的四肢缠绕收紧,这些普通人,安抚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

“不过很可惜,我没道德,所以你绑架不了我。拜拜~”

他笑着挥手道了个简单的别,公园一角恢复静谧,夜灯中桂树的茂盛枝叶簌簌摇动,不知是在随风吟唱,还是因恐惧而颤抖。

“啊,烦死了,就不该说那么多没用的,又跑了。”

他烦躁的疾步穿过林中小径,轻巧翻越围墙,往探查到的可疑地点飞速行进。普通人们眼中再舒适不过的夏末晚风,只让这焦虑的猎手更加烦躁不安。开玩笑,去年已经丢过一只目标,所幸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今年再丢,他就要被关禁闭室了。

没窗户没表,连张床都不给,连张椅子坐都没有的空房间,困上十天半个月,不死也得发疯。

那活着还有什么劲!

而且,怎么就不往北跑偏往南跑,沧乐地大物博难道没有吸引力,比不上这穷乡僻壤的云州。要是一不留神碰上那一位,有的麻烦了。

想到这,他连烧穿地心的念头都生了出来。

根据某众所周知的定律推论,越想要躲开的某人,越是容易在所有意想不到的地方,狭路相逢。

几近深夜,虫鸣清脆星月相映。灯火依稀的公园停车场,半个人影也无,公共洗手间男士盥洗室门口,他探头,瞠目结舌。

凉气袭人的惬意周末,空无一人的公共设施室内,长手长腿的窈窕少女挥汗如雨,在她绝对不该进入的地方,大开大合热火朝天的,居然是在,拖地。

应该是先用洗涤剂仔仔细细清理过,现在正用浸透水的长条拖把抹去残余的泡沫,一点不马虎敷衍,堪比专业清洁工,手里甚至都只是借用环卫工人的传统工具。如果不是身上浓墨蓝的蜡染贴身小马甲和淡蓝的高腰牛仔短裤,有些青春正好的样子,一时都让人分不出卖力打扫公共男卫生间的,是个市政工人,还是个,叼着青苹果味棒棒糖的女高中生。

“是你?”穆曦微直起腰转过身来,显然,门口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就是让她承担这些额外工作的罪魁祸首。

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负责安全保障的区域,所以执行官一般不会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而如果申请休假,休假人和接手人的一切安排都会公之于众,保证每个区域都有足够人手的执行官,不至于出现防守真空地带。

最近没有任何执行官休假的通知,那么眼前这个人的来访,不能不让人将他与突然出现的任务目标联系在一起。不过或者,和上次一样,没头没脑的出现,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没什么好在意的。

“啊,真巧啊。那个……你,社会实践?”言煜只好走进来,呆呆站在一边,不知该动手,还是该继续动嘴。

“站到外面去。”

“啊?你有点礼貌好不好?”

穆曦微话不多说,将拖把直接怼在了对方崭新的篮球鞋上,将跳脚的男子赶出门外,留下一串乌溜溜的脚印。他这才知道,原来是嫌弃自己脏兮兮的鞋底。

“你有点礼貌好不好?珍惜一下别人的劳动成果好不好?”

“啧。”言煜咂嘴。“你真闲。”

这气得女孩差点要挥起刀给他两下,最好带下点什么东西,让他真变成“闲人”才好。

“……我来晚了,这里死了一男一女,场面不好看,得清理干净。别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无所事事,到处闲逛。”

原来她也有失误的时候,言煜顿时觉得自己丢了目标,也不再是那么丢人的一件事。“啊,我其实是跟着目标过来的。现在的妖怪都不好抓,一个个的都贼精。”

“是你的目标?”

要不是他不称职,自己也不会匆匆把朋友们丢下,也不用大晚上的还在这里扫男厕所,还被原主奚落“真闲”,什么道理!

穆曦微怒极反笑,她从来不无缘无故讨厌一个人,但被她讨厌的人,无一例外都必然有些什么毛病。

“你可真是大忙人,忙到自己的事情都干不完,还要搅合其他执行官的管辖区。监察部最近是全都被你这种人气到罢工了吗?”

“诶呀,别这么大火气。我也在干活呀,它被一家人看到了,我得留在那稍微处理一下,不然怎么办嘛。”

“处理?”

她冲干净拖把放回原位,打开水龙头洗手,又忍不住掬水好好抹了一把汗津津的小脸,这才正视过来。

“啊,就是……避免消息泄漏出去呗。”

“什么意思,这些问题上报上去会有后勤部的人来处理,你处理些什么?”

他是比自己大几岁有更多经验不错,但是再有经验,也得按规矩办事。这就和做作业是一个道理,做错了,是要受罚的。

“都杀啦,肯定没的商量啊。等后勤过来,万一妖怪跑的找不见影了或者被更多人看到,被传出去了怎么办,你可真逗。”

弹跳的水珠四处流淌,小姑娘也是水灵灵的好看,他看直了眼,心里想的话一股脑倒出来,简单直白。

“你!”穆曦微知道他素来方式粗暴,但这么堂而皇之的供认恶行,实在是恶劣的令人难以想象。“你怎么能这样!”

“呼。好险好险。”旋身躲过袭向面门的风刃,言煜扯开一个笑容。“这不是为了保险嘛。”

“以前这种状况,后勤部都处理的没有痕迹!你怎么能!”

女孩怒不可遏,满面水花也顾不上擦拭,甩开手边纸张已经逼了上来。

两人战至屋外空地,又到半空。风刃接连不断,言煜不得不拔出腰间短匕抵挡,几次擦过无形利刃,火花闪动。

两方均为个中翘楚,几个来回僵持不下难分胜负。能和自己战平的对手不多,因此彼此也都多了几分在意。风元素近战远攻都不留余地,女孩还有不断变换形态的长刀钢鞭。火元素攻击力与压迫感都丝毫不落下风,几次擦过两人肌肤发梢,带来危险的灼痛感。

风火纠缠,两不相让。一番势均力敌的较量,男女在空地两端缓缓落地,他们心中都明白,这种不分胜负的争斗,只是毫无意义的内耗。不过这却叫男人起了兴致,少女却是对他厌恶到了极点。

这样我行我素视规矩为无物,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教训他。自己洁身自好,少和他打交道就行了,今天已经够倒霉了,看到了正苟合欢好双双赴死,肢体都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血腥场面就罢了,可千万别被这种人再影响心情。

“停停停,我错了还不行。反正现在人都杀了,不行你再把我杀了?关心这个干嘛?有那么重要吗?”

自己的想法非常正确,这种连基本人性都没有的同伴,谈何羞恶道德,与他多说一句话都让人从内到外感到不适。

“少来云州多管闲事。”

听她撂下这话,转身要走,回想刚刚侧身而过硬碰硬时一闪而过的幽香与肌肤触感,灯下那肩头大腿白似柔绢生辉,令言煜心猿意马。

“你去年十月,是不是在沧山?”

如果那时真是她,莫名的,他心尖一颤。

“对,但是不关你事。”

说罢,女孩一跃而起,乘风拂过枝头没入夜色,徒留一盏情思于他心头,不甚引人注目的缠绕上来,使其心底发痒,久违的攀升了温度。在潮湿的夏夜中,发酵别样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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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羲见闻录
连载中高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