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突闻前面入口不远处，爆发一阵骚动，女子尖叫声传来：
“卫玠，卫玠，是卫玠，真的是卫玠……”
李朗脸色略现难看，这人他是知道的，才情虽略逊当年的姚敬之，样貌却胜出许多，号称当今第一美男。姚敬之本就是一个才貌双全的风流人物，此人竟胜他几分。两相比较，要说这卫玠明显弱处，便是家势不如姚敬之。此刻遇着这人，李朗有些担心，怕绿子也如其她女子一样痴迷这男子。
小双点着脚张望，有些兴奋问道：
“那边什么情况，我们要不也去看看？”
李朗硬着头皮道：
“算了，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吧！天这么热，众位小姐们就不怕晒黑么？”
小双全不在意道：“没事没事，不在乎这一会。姐，一起去看看吧？”
秦傲雪和关晴儿也有兴致的模样，绿子虽也冷冷淡淡，目光却也看向那边。小双拉着大双往前走，其他几人便都跟了过去。李朗再想转回大家注意力已经晚了，跟在后面独自嘟囔道：
“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一名男子下了马车，正被一众人尾随着。羽扇纶巾，形容明朗而沉静，样貌果然世间少有。现近中午，人本就不多，却把这所剩不多的人，全吸引到他这了。关晴儿几个人也被这人容貌震惊了，都看得呆在那，不自觉加入花痴阵队。此男不仅样貌浑然天成，更绝的是此男气质神色也是不凡，美人在皮也在骨，一望便知不是空有其表的泛泛之辈。在这许多人围观之下，那人脸色依然恬淡，不喜不怒不嗔，静静的一副一副欣赏字画。
有个大胆的姑娘上前送花，其她的姑娘很快效仿，也是珠叉手绢的递上来。那男子未有一丝怒意，也没有一丝享受其中的神态。本想乘着正午人少过来，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想一个人细细品茗书画，已经是不可能了。轻轻捂着胸口，咳了几下，然后向众人缓缓说道：
“各位千金，各位小姐，各位公子，请静一静，容卫玠说两句可否？”
他身体欠佳，声音却如珠玉滚盘，清越动听。一众莺莺燕燕声，很快静了下来。
“卫玠在此先多谢各位的抬爱！”
说罢深深的鞠了躬，继续说道：
“卫玠空有一副皮囊，其实和各位无异，不过躯壳尸体一付罢了。今日各位厚爱，只是卫玠还似有几分看头，人生弹指数十载，莫说百年后，便是皮松肉驰之时，外相也不过尔尔。财富功名不过是过眼云烟，更何况是区区几年容颜，更是消散殆尽……咳咳……还不若诸位将精力，多多放在追寻人生至理上，方不负匆匆而逝嘉年华。还请诸位都散去吧！”
一名头别红花珠钗的女子，大着胆子说道：
“卫公子，不论你如何模样，我屏南春都永远追随你！”见她情真意切，许是仰慕许久了的。
卫玠轻轻摇了摇头道：
“感谢屏姑娘的赤诚相待。不过玠有一言容陈，姑娘不需要追随任何人，而是应该追随自己，了解自己！追随我或者追随任何人，对你来说毫无意义，最后都不过一场空啊！”
绿子突然接过话道：
“都曾是自己明明白白走过的心历路程，又如何算空？”
绿子声音不大，神情肃穆，却透着一股无形的穿透力。
卫玠闻言，侧过头来，初见绿子的模样，眼神微闪，随既点头回道：
“姑娘说的没错！但在玠看来，人生最终走向虚无，回归天地。从结局的角度来看，都不过空说空做。不知姑娘又如何看？”
关晴儿见绿子思筹，帮忙应声道：“山河大地，日月星辰，恒常不变，又时时在变，人死归于天地，又成长于天地，事事物物皆实有而在。一时的消亡，归入另一种命体，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又如何说空呢？”
“空有空得，人只百年，山河变迁，哪一样又是实有呢？”
卫玠轻轻打开折扇，从当中撕开，随手坠在地上，复又道：
“此扇是我心爱之物，扇中为我所画之景，景是空景，出于我思，物是空物，终归尘土，消散于空。世间万物终是虚无，空无一物。今日是扇，明日是土，再复明日又是何物？”
“虽归于土，但终究当下是扇，又何来无物？”
“哪一个才叫当下？念念变迁，朝菌不知晦朔，寒蝉不知春秋，交臂已非故我，敢问何又是实有？实有何物？”
“这……”
关晴儿一时被问的语塞，思筹片刻又答道：
“时时变迁，便是那永远不变之实有，变即是横常之物。目之所及，思之所有。”
虽是绕口，但卫玠却是明白，答道：
“念念思潮，不可抓自流去，色法亦如是，终是梦幻泡影，缘尘影事，逃不过成、住、坏、空。缘生缘灭，缘起而有，缘灭而散。
例如这画架，他之所以被称为画架，是为了挂画而做的架子，他本质是木头，而这木头本是由一棵树而截取，钉裁拼接在一起的，树又是由种子阳光雨露，各种因缘合合方促其成长，安名为树。那么画架是什么？木头不是它，树亦不是它！画架无自性，反推世间万物，皆是因缘而生，都没有他的自性！”
这两人一个着空，一个着有，相执不下。大家觉得他俩说的都有道理，只有水鸽子心下却别有计较。隐隐觉得在这空有之间，还有一个不空不有，说空既有的东西，但有言说，都不对。这道槛，似曾困扰过他许久许久。此时脑袋不停的响着空有两个声音，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而那卫玠与关晴儿论辩虽觉过瘾，奈何体质太差，后面声音明显气不足了。边上的家童担心他身体，上前扶住他道：
“公子，咱们出来有一会了，昨夜您又与王大人清谈一夜……老夫人要知道了，又该说公子了。”
卫玠本欲再探讨，却实在身体孱弱不堪。此时日头正盛，脚下开始有些发浮。向关晴儿和众人行了三个礼道：
“和诸位简短相谈，甚是快慰！希望还能有此佳机再相谈，不知姑娘可否告知处所，改日卫玠再登门请教？”
关晴儿在山下都是有一日没一日的，更何况这次大会结束后便回皇宫了。问她住处，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李朗明白关晴儿的犹豫，忙接话道：
“卫公子才情当世少有，在下李朗，改日定命家仆递上名贴，再与众一起，邀约公子如何？”
卫玠是个聪明人，一看关晴儿神情，既知有所不便。既然李朗这样说，带着咳嗽，连称好。
绿子看着卫玠捧着胸，心下有些担忧，关心道：
“公子今日身体不适，还是快先回去，多多注意保重才是！”
绿子关切的模样，看得李朗眉头一紧，不竟又吃了口酸醋。
其她女子闻言，也纷纷附和相劝。
卫玠此时胸口宿疾正犯，许真是昨夜入了寒气，朝绿子淡笑示意。又向周围的一众人，简单作揖，在家仆的搀扶下往回走。众人自动让出一条路，目送卫玠上了来时的那辆马车。这样的公子，谁又舍得伤害分毫，都盼他身体早日康复。
看着绿子失神的样子，李朗本想吐几句不中听的话，可是看其他人也是同一般模样，只得又咽回肚子里。被众女围攻是小，再惹绿子不快是大。
说来刚才那人不论神情，就连样貌都与张一化有些相似。绿子从眼神到心中，涌出一股股暖流，对张一化的爱慕，被这突如其来的人激荡，猛然间肆无忌惮的生长开来。
目送第一美男之后，几人又赞叹了一会，便开始催促李朗，一行人去到他家的铺子。绿子一向不多言，依然被众人发现她的心不在焉，可想她如今是有多魂不守舍了。李朗的心一沉再沉。
那样的男子谁人不喜欢，不恋慕？
对于秦傲雪他们来说，卫玠必竟太远，没有交集，仅年龄就相差一大截，所以几人很快将他抛在脑后不再谈了。关晴儿知道绿子喜欢张一化，绿子看出此人像师父，关晴儿又如何看不出？思及此，心里莫名的一紧，绿子竟喜欢师父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