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烛光映照在窗上如残影飘曳。
令知一边为宣颐的伤换了药,一边听她叙述今日在千秋殿的对话,将每一个线索如同穿针引线一般,飞快地串联起来,试图挖掘出背后的真相。
“殿下的安危代表着两国的和裂,皇族中有人不想让纷争归息。”
“大可不必多此一举,休战,本就只是暂时的平息。”宣颐垂下了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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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心系帝姬,特命奴精挑细选,择良者伺候。”
“姑娘,你家主子身份是帝姬,跟咱们公主一样,有十六个宫奴随行伺候。”
“谁说立刻举行封妃大典?”
“咱们皇上何时允诺,帝姬一入宫就行册封为妃?姑娘不妨去求证一下,条约中是否有写明时间?”
入宫那天,内务总管周廷傲慢轻率的话语仍历历在目。回想起那天所受到的羞辱,宣颐下意识朝外殿方向瞟去。
那日周廷只带来了十个宫人,齐齐跪在那里,莫名生出密不透风的压迫感。帝族和皇族沿用前朝制度,每位嫔妃的宫奴数量是二十四人起,此时长欢殿内加上洛仪令知等六位陪嫁宫女,统共只有十六人,生生少了八人。
“周公公,帝姬奉旨联姻,入宫为妃,你怎可只给公主的待遇?”
“虽刚入皇宫,但封妃大典在即,一切布置皆应以皇妃仪仗为准。若是如此严苛,怕会失了礼数,让两国都徒增难堪。”
令知毫无避讳的责问之意在周廷眼中轻如鸿毛,他寥寥几句,狠绝地反驳了回去,又微笑道:“姑娘诚心护主,忠心卫国,是个有气魄的。不过,开口之前还是留个心眼,省得惹人笑话。”
他摆明不认可宣颐帝姬未来皇妃的身份,洛仪怒火一下就上来了,奈何令知死命地按着她,用狠戾的眼神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故作镇定继续问道:“请教公公,轩辕皇打算何时册封?”
周廷笑而不语,思虑片刻:“皇上素来重视规矩,纳妃之举待立后之后再行考虑。”
“什么?”洛仪惊叫出声,“等立了皇后才能册封?那现在算什么,入了宫却没名分,实在欺人太甚!”
“洛仪!”
宣颐出声喝住了她,素来温柔婉转的声音在变得凶狠时,竟能这般铿锵有力。她起身,一步一步走了下来。努力表现得很平静,始终端着礼态:“下人失态,让公公见笑了。”
周廷说了什么,她已经没印象了,只记得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和她提出的两个问题。
“在册封之前,孤以帝姬的身份在皇宫里生活吗?”
“是。不过帝姬身份特殊,还是少出长欢殿走动为好。”
“皇后之位,是否已有人选?”
周廷的犹疑不露声色,停顿片刻,意味深长地说道:“一年之后,中宫便有皇后统领了。”
宣颐的心跳漏了一拍,周廷去后许久,她像泄了气般险些站不住身子,终于不用再绷着了。按其所言,自己将在皇宫里没名没分地度过一年。她心里明白得很,皇宫的日子不会好过,只是没想到,才踏入宫门就遭受了羞辱。即便她是轩辕帝的妹妹,皇族也丝毫不顾及这层身份,如此嚣张怠慢于她,摆明了不把帝族放在眼里。她虽未有争夺之心,但眼下这境遇,也是万般不愿的。
不知哥哥知道了皇族这般行径之后,会有多么愤怒心疼。轩辕帝公孙信原以为自己继位就有权与皇族谈判,取消因孝帝昏庸愚昧而仓皇定下的婚事,怎料皇族不肯退让,为了稳住来之不易的短暂和平,不让哥哥左右为难,宣颐主动提出不作抗拒,甘心远嫁。谁曾想到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从那天开始,她变成了长欢殿的囚徒,所幸她也不愿走动,偶尔行至宫苑角门,忽略侍卫们敏锐的注视,感受着呼啸的寒风。第一次见识到如刀割般凛冽的风,灵业临近东海,虽称不上四季如春,但十二月的天未到冰冷刺骨的地步,绝不似天极这般让人生畏。
忽然觉得,偏居一隅,与世无争,便是最好的状态。
直到尔玉的出现,告诉她,一切平息,都只是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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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未结束,两国终究不能相安,联姻也不过维持三五载,明知形势如此,仍迫不及待出手,只有一个可能。”
经过缜密的分析,令知如是说道。大家默契地停下手中的活,皆屏息以待。
“联姻一事,触及了那主事者的个人利益,或者造成了威胁。他并不赞同,可木已成舟,于是通过买通宫女下毒的方式来迫害殿下。桃罗衣毒发的症状,你们可还记得?”
“最短三个月,便会失去神智,无法自控,困于心魔。”回答者是漪夜,她亦想明白了这背后的关系:“殿下若做出无可挽回的错事,无论被软禁还是赐死,都宣告着两国关系的破裂,且帝族是理亏的一方。”
“这件事对皇族百利无害,却这般小心翼翼,大费周章在后宫中动手,看来不愿让轩辕皇知道。想必他的谋算夹带私心,而且是让轩辕皇忌惮的私心。”
令知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那便涉及到皇族内部的纷争了,”漪夜轻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我们能接触到的。那人十分谨慎,也许根本不会被发现,到头来,我们只不过是他棋盘中的棋子。”
“不,我想有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并且引导着轩辕皇去查。”令知眸光锐利,转眼看向宣颐。
宣颐一怔:“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