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分层隔断,火红的云染尽了半边天,临近夜晚,派瑞西亚渐渐变得安静,在街边喊叫的摊贩纷纷收起东西往家赶,生怕迟了一步就要被拎着酒瓶子四处找事的混蛋抓住。
与匆忙离开的众人不同的便是才进入派瑞西亚不久的旅人。
比起周围忙着归家的居民,一守倒是左看右看着探脑袋,一切陌生的事物在他眼中都那么新奇。
青叶拉着一守的衣角,莫名觉得自己是在遛狗。
“青叶青叶!”
认认真真当小狗的一守忽然回头蹭过来:“那家酒馆看起来很不错诶!”
青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家挤在两家杂货店之间的酒馆,门口支着一块木牌子,用黑木炭划拉出几个歪歪斜斜的字出来,挂在店门前的小灯笼一共三个,红色白色掺在一起,编出垂下的丝线,偶尔有人走过带去的风让柜台内的猫咪叫唤几声,随后又懒洋洋地把爪子搭在窗台上。
看起来很温馨呢。
青叶没应声,却顺从地扯了下一守把他往酒馆方向带。
酒馆内只有一位拿着抹布用力擦着桌子的小孩,显然,她的心情不算美妙,她拧着眉用力搓着桌面,好像要把桌面搓出火星子似得。
进来的客人让门前的铃铛响了几声,这才让她不再虐待自己的脸。
“欢迎,”小孩把抹布扎进围裙绳子,声音有种微妙的半死不活感,“请问需要点什么?”
她说着,顺便打量起进来的两位客人。
唔、看起来蛮有钱嘛。
这一点发现让她的心情变好了许多:“我们这儿虽然不是最大的酒馆,但绝对是最棒的!两位是要吃饭喝酒还是住宿?”
曾经钱包瘪瘪但如今得到了许多人支持得以补充了不少金钱的一守十分大气,他接过青叶递过来的钱包,眼睛亮晶晶:“住宿!也要吃饭。”
“好嘞!”小孩一拍手,乐滋滋地冲向柜台后面,“二…咳、三楼吧,二楼已经住满了。”
青叶往天花板看了一眼,结实的木板严严实实,就连一点漏水的痕迹都没有。
二楼住满了吗?她若有所思。
那边的一守已经找了地方坐下,他拍拍旁边的位置:“青叶,这边这边。”
小孩的动作很快,大约是一个人照看这家酒馆习惯了,就连跑动时甩起的马尾都透着潇洒的弧度。
她擦了下汗,把钥匙放在桌上:“我叫阿金,你们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叫我。酒馆提供热水,但不包三餐,要是想吃什么可以和我说,只要是我家店里有的,保证给你做出来。”
阿金说着,又把菜单推过来:“你们看看想吃什么,我马上给你们做去。”
所幸两人都没有忌口,非要说不想吃到的食物大约也只有仙人掌刺身。
而这种独特的食物艺术并不存在于这家酒馆,于是一守就随意指了几道菜权当体验当地特色美食了。
酒馆里又安静下来,剩下两位饿着肚子的客人。
一守撑着下巴:“二楼都住满了…吗?”
青叶摇头。
“果然,”一守晃晃脑袋,小声说,“你也看见了对吧?”
小酒馆足有三层高,虽然一层小,可歪七扭八的建筑却让上面两层越发大起来。
在进入小酒馆前,青叶还抬头看了眼这奇怪的建筑,那时二层的窗子没拉紧,有一抹暗红色一闪而过。
暗红色头发啊…
青叶默默饮了杯茶。
在魔法协会没找到线索,那就只能瞄准其他方向了,虽然不太想和派瑞西亚乱糟糟的内部事务扯在一起,但目前看来他们也别无选择。
不过说到底,那也不一定是阿菲尔。
“看看是不是‘天降惊喜’,”一守弯弯眼睛,“碰下运气吧。”
酒足饭饱后,阿金把两人送到三楼。
小孩年纪尚小,对情绪的把控还算不上炉火纯青,路过二楼时她又重复了好几遍“二楼住满了”,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客人。
跟在阿金身后的两位客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点笑意。
让小朋友说谎——还是让一个本就不太会说谎的小朋友撒谎,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他们的房间挨在一起,等阿金跨着大步离开后,一守就自觉地从房间里钻出来敲开青叶房间的门。
门只虚掩着,没有关紧。
一守推门进去时就看见靠着窗捧着杯热茶的青叶,听见有人进来,她也只是微微侧身。
手中的茶还冒着热气,烟雾飘渺,给她的脸披上层纱,她轻轻眨眼,把雾驱散了。
她的声音也像是雾,轻飘飘地就吹进一守的耳朵:“接下来想做什么?”
杯底碰在桌面上的声响唤回了一守飞到九霄云外的脑子,他用力咳了几声,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
青叶偶尔也会不太明白一守在想什么,她盯着一守的眼睛看:“你被口水呛到了?”
“……没有。”
“可你刚才咳得很大声。”
一守捂住脸。
成功逗完小狗的圣女大人嘴角扬起,她满意落座:“不逗你了,说正事。”
棕毛小狗委屈,棕毛小狗扁嘴。
可惜圣女大人打断话题的速度太快,他想要控诉没有门路,只能弱弱抱怨一句“过分”。
“等阿金休息之后去二楼转一圈吧,”一守趴在桌上,头碾着手臂,“要是撞大运遇上阿菲尔…你有想过要怎么做吗?”
青叶抬眼,顺手给他倒了杯茶。
一守莫名从推到眼前的茶水里品出了“给你倒了茶就别使唤我动脑子”的意思来。
…好吧、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免费的热茶。
就当是为这杯热茶付费了。
月色如水,轻灵地将人们心中的燥火扑灭,归家的人们看不见在巷子里打架斗殴的混球,在他们看来,好好睡一觉可比推开窗子凑热闹有意思多了。酒馆外的路灯明明灭灭,扰得小飞虫在边上转呀转,像是永不停歇、伴随着风而舞动的叶子。
酒馆二楼一共有三个房间,不算多也不算大,但假如只住着一个人,那就算十分空旷。
然而对于一位自小生活在城堡里的未来城主而言,这点位置还不够他施展点什么呢。
阿菲尔有些不安,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安。
他撩起帘子的一角,外面风平浪静,就连蟑螂一样烦人的士兵都消失不见了。
“呼…不要自己吓自己,”阿菲尔拍拍自己的脸,“那两个外来人做不了什么。”
阿金是他的朋友,每次出逃阿金都会给他准备房间,这次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两个忽然冒出来的外来人。
阿菲尔皱着眉。
这家酒馆算是哥哥那时候弄出来的自留地,平时风风雨雨的各类传闻数不胜数,所以才少有人来…所以那两个人外来人怎么就这么精准地瞄准这家店的?
小城主嘀嘀咕咕,越想越觉得奇怪,愁得头发都要掉了。
他小声地“啧”了一下,严重怀疑自己是被盯上了。
可谁会来盯一个没有实权的未来傀儡啊……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你还是小心点,要是有问题随时叫我。”
在来人之后,阿金来过一次二楼,她那时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之前老爹老妈在的时候就没出过这种事,酒馆才交到我手里没几天就…”
阿金气呼呼的:“可恶,不论怎样我一定要好好表现,省的他们总觉得我长不大!”
想到阿金的样子,阿菲尔的心情就放松许多。
今天晚上,最不希望他出事的绝对是阿金,要是他出点事情,阿金的酒馆继承权大约就要打水漂了?
看来就算是为了阿金,也要警惕一点嘛。
秒针一格一格走着,比催眠曲更有效果,阿菲尔的眼睛有些酸了。
“扣扣”
“请问有人在吗?”
阿菲尔瞬间惊醒。
他抓起匕首小心靠近木门。
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门。
“有人在吗?没有人吗?呜哇、青叶,会不会是我想错了啊?”
“道歉就可以了。”
“大半夜把别人吵醒然后道歉一声就走会不会有点过分…”
“没事,打不过我。”
阿菲尔沉默。
外面的家伙其实是土匪吧?怎么会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说出“打不过我”这种话啊?稍微保持一下形象不好吗?
“还是没人应诶…”
“我的眼力还算不错,看错的话我会道歉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阿菲尔有点不解。
看错了会道歉是什么意思?他们非要用正常语言说出旁人无法听懂的话吗?
…这莫非是某种加密手段?
“咔嚓”
阿菲尔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了——是撬锁啊!
开启的门后站着的正是在魔法协会抓到他,又跑来酒馆住宿的两个外来人,站在前面举着铁丝的少女对他微微一笑,好像自己刚才没有拿着铁丝把别人房门撬开,而是趁夜色正好来叫他一起赏月似得。
“今天的月光不错,”她淡然地收起铁丝,做足了邀请的姿态,“当然,我还带了一包零食…嗯、果子,说不定你会喜欢,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