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安雪溪刚迷上四奕的声线，我就刷到了他去杭州参加活动的消息。
我没告诉安雪溪，只扯了个‘和同学旅行’的谎。果然，她后来发现帖子却找不到同行者，只能放弃，
这正是我敢独自前往的原因。
比起配音技巧，我更想看看四奕真人什么样。
那场线下活动挤满了人。等我赶到时，签名队伍已成长龙。随手买了张海报排队，前面粉丝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四奕老师好，我是您粉丝，请给我签名。”
我机械地背出台词。
微胖的圆脸男人笑着接过海报，温柔问道：“请问名字写谁？”
“霜……”我改口，“安雪溪。”
他的字确实漂亮。
“您练过字？”我随口问道，没想到开启了他对博物馆的长篇大论。
工作人员解救我的时候，五分钟像过了五小时。
“等一下！”
我不耐烦地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回过头。这厮还没说够吗？！
四奕举着海报：“你忘了这个。”
“啊，谢谢。”
我尴尬地接过海报，指尖触碰到背面时，摸到了一张不属于海报的便签纸。
“？”
我诧异地看向四奕。他歪着头，一脸无辜。
我悄悄将便签纸揣进大衣口袋。
离开会场，我迫不及待地摸出那张便签纸。
“这家伙，第一次见面的粉丝都不放过？话这么多，噼里啪啦说个不停，没看出来我都不想搭理你吗！怕不是私底下什么苟且之事都干的人渣！”
便签纸被揉得皱巴巴的，我愤愤展开，暗自发誓：如果内容恶心猥琐，我就发到网上举报他！
“见面注意事项：礼貌问候微笑面对；如果对方比较腼腆主动挑起话题；签名时记得询问人家的名字，不要写错字；如果需要拍照记得戴口罩，但最好拒绝，礼貌拒绝……”
对不起。
刚才心里骂得有多难听，此刻我的心情就有多愧疚。再怎么不喜欢四奕，安雪溪再怎么喜欢四奕，我……
“啊！！！！！！”
熟练地点开微博，搜索出四奕的账号，点开私信。
“抱歉，今天的态度有问题。你是一个很好的配音老师，请以后继续努力产出更多优秀的作品。”
会不会太自以为是？四奕会看吗？不会吧。会一头雾水吧。会以为我是诈骗吧。
一键删除。
犹犹豫豫半小时，我最终选择了直接了事的“对不起”三个字。
四奕会看吗？会的，看了。并且，一头雾水。
我没打算回复他。他倒积极。并且，很聪明。
四奕：你是今天会场那个文物专业的女生吗？
我握着手机，陷入了良久的发愣。
他到底是从哪一点分析出我的真身的？
时间回到眼下。
电话那头安雪溪尖叫着跟我“炫耀”终于和四奕碰面的消息。
我一面笑着恭喜，一面接过超市店员递过来的小票。
镜头晃动间，安雪溪敏锐地捕捉到了站在我身边的人。
“你旁边有人？”
“嗯，一道的。”
“那你逛，再聊。”
安雪溪自以为识趣地挂了电话。
身边的人见我收起手机，唇边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你那个孤身勇闯首都的朋友？”
四奕知道安雪溪的存在，唯独不知道她是他的忠实粉丝，还是超话主持人。
我时常在想，如果四奕知道安雪溪就是那个每天蹲守在他微博、抢首评首赞的“五貳”，他会是什么反应。
因为“四奕”，所以“五貳”。
略显拥挤的房间是四奕在北京的住处，两室一厅，和大学时同专业的朋友合租。
这是四奕的解释。
然而，见到那位“朋友”的第一眼——不对，第一声，我就认出了他。
秦昌，四奕配音生涯中第一次做受的搭档攻。
准备三人一起煮火锅。
“平时我们不怎么做饭，菜板和刀都小，你将就将就。”
四奕递过来一把迷你水果刀和一块小菜板，我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等之后换个大点的房子，就可以添置些新工具了。”
下一秒，他忽然凑到我耳边：“你确定要在北京待一段时间吧？”
或许是被我过去五年放鸽子放怕了，四奕从接到我要来北京的消息那天起，就不断确认我是不是在骗他。
“你不信我？”
“谁叫你老是鸽我。”
“我哪儿有？”
“去年我去成都参加活动，说好一起吃饭的，你临时又说不能来了。”
“那是有工作，没办法的事。”
“重庆那次也是，我都答应主办方要去了，你反倒又不能去了。”
“挣钱嘛。”
“还有昆明那次……”
面对四奕一连串的追问，我下意识加快速度，火急火燎地完工，端着盘子转身离开厨房。
四奕赌气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四奕参加过的线下活动都离成都不远，每次收到邀请都会问我能不能见一面。我次次答应，次次不兑现。
五年不见，我们比普通网友还普通。
五年前，杭州。
见面会的第二天，为了进一步搞清楚四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决定采用“兴趣引诱”战术，死缠烂打地约他出来见面。
虽然他对我的“粉丝”身份有所顾忌，但耐不住博物馆的诱惑，最终还是答应。
我们全程没怎么说话，安安静静地逛完了每一个展厅。
午饭我争着请客说要“赔礼道歉”。四奕一脸茫然，但还是懵懵懂懂地陪我吃了饭。
饭后，我们沿着西湖散步。
天气预报说，今天杭州可能会下雪。
我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说点什么，但又怕被他误解成“过界粉丝”，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四奕突然开口，和前一天的礼貌营业不同，此时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惬意。
没等我回答，四奕忽然笑了：“你其实不是我的粉丝，对吧？”
我一时语塞，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你肯定想问我怎么猜中的吧。”
我点点头，确实好奇。
“你昨天让我签名的是一张角色单人海报，而且……”
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偷笑轻咳两声后才开口。
“你递给我的海报，不是我配的角色。或者说，根本不是我参与的那部广播剧。”
“……”
我彻底傻了。
秦昌对我早有耳闻，四奕口中认识了五年的网友。
四奕知道我平时不关注配音圈，所以也没特意介绍秦昌的职业身份，只说：“我们工作上有些交集，投缘，就合租了一间房。”
投缘？何止是投缘，简直是妙不可言。
无论是身形还是身高，两个人站在一起背对我时，简直像复制粘贴。
和四奕斗嘴失败后，我借口去洗手间。
出来时，看见客厅里一米八几的背影站在灯下。我打算吓唬他一下。
然而，手掌拍下去的瞬间，我全身的细胞都吓呆了！
大脑迅速发出撤退指令，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认错人了，抱歉！”
秦昌赶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四奕也笑着上前打圆场：“不少人都会把我们俩的背影认错，你不是第一个。”
我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
这时，秦昌手里的《李白传》险些掉在地上，好在被他及时稳住。
书中间夹着的书签格外眼熟。
我凑近了些，想确认那书签的主人。秦昌看出了我的心思，主动将书签递了过来。
“这是四奕的书，最近的工作和这本书有关，我借来看看。”
果然。
杭州见面会的第三天，我启程返回成都。拖着行李箱走到火车站门口时，我愣住了。
四奕正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杯热咖啡。
“你怎么在这儿？”我下意识问道。
四奕没回答，只是笑着顺手接过我手里的行李，朝检票口走去。
候车厅里，我们隔着一个空位坐下，气氛微妙得让人坐立不安。
或许是因为昨天在断桥上的那个意外之吻，两个人眼下说什么都不对劲。
“你怎么在这儿？”我又问了一遍。
四奕看了我一眼，垂下眼眸：“送你上车。”
“没有车票进不来吧。”我一语戳穿了他拙劣的借口。
他耸了耸肩：“把我明天的车改到了今天。”
“这样啊。”我没再追问。
沉默再次蔓延开来，我转头看向玻璃窗外阴沉的天空。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
昨天的雪没有如期而至，今天气温又降了几度，降雪的概率很大。
“我还没见过雪呢。”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四奕听见回答说：“会的。天气预报说16点有雪。”
我看了眼车站时刻表，发往成都的列车14:45出发。
注定是看不到这场雪了。
我沉思了片刻，从怀里掏出昨天在杭州博物馆买的书签，递给四奕：“送给你。有机会来成都，我带你逛川博，你肯定会喜欢张大千的作品。”
四奕接过书签，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收进衣服胸口的口袋里。
后来，四奕确实去了成都，也去了川博，见到了张大千的作品。
只是，我并不在他身边。
饭后，借着散步的理由，四奕陪我一路走到了酒店楼下。
雪越下越大，明早起来，整个北京城都会被这场雪染成纯净的白色。
我缩了缩脖子，冷风从领口灌进来。
“冷吗？”
四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还没等我回答，他已经微微俯身，将脖子上深灰色的围巾轻轻绕在我的脖子上。
“我明早来接你。”
“好。”
“我明早来叫你起床？”
我忍不住笑了：“也行。”
“顺便和你赖床一会儿到中午，可以吗？”
我故意调侃道：“那叫一会儿吗……”
四奕笑着低下头，下巴轻轻抵在我的肩膀上，试图掩饰泛红的脸颊。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勾住我的指尖，见我没有躲开，才放心大胆地握住了我的手。
“雪霁……我终于和你看过第一场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