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初融,檐下的雪水正“滴答”而落,坠在新开的腊梅上,香气幽微而又深远。
“阿娘——”
稚嫩清甜的嗓音响起,小姑娘拾着裙子从屋里跑出来,粉色的靴子踩在地上,溅起一小片雪泥,裙摆上被迫留下了一点污渍。
“慢一点。”一道淡紫色的身影正弯腰站在廊下,张开手接过扑向他的孩子。
钗环相撞,发上的珍珠簪子顺势滑落下来,摔在地面上一声脆响。
楼厌被这道声音惊醒。
他停在门侧,抬眼向廊下看过去。
抱着女孩儿的人背对着他,穿了一件浅丁香色的暗花罗衫,浅色发髻侧盘在鬓边,整个人遮蔽在午间的烈阳下,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
楼厌的目光一再收紧,顺着廊下的积雪一路向上,牌匾屋檐都极其眼熟,正是谭承义的宅院。
这里是谭家,那这个人是……
“溪娘。”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唤出声。
话一出口,楼厌率先是一愣,难以置信地抬手摸上自己的喉结,在喉结的余颤中确认——这的确是他自己发出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唤人家溪娘?
他们认识?
不等楼厌想出一个答案,“溪娘”已经抱着怀里的孩子走过来了。
楼厌定睛看过去,映入眼帘的先是满头扎眼的白发,视线随之下移,对上了那双熟悉至极的眼睛。
清润的眸子里含着碎雪一般的冷韵,一张脸清隽而又多慈,雪发盘起,发间重新簪上去的温润珍珠露出淡色光晕。
嗷嗷嗷嗷!
怎么是衡弃春!
他不是去找那个疯女人了吗?为什么会穿女子的衣裙出现在这里!?
不等楼厌思索出答案,衡弃春已经将怀里的孩子放了下来,伸手解开楼厌身上的斗篷,替他抚落领口处不甚粘上的一点儿碎雪。
动作始料未及。
“夫君今天回来得好早。”衡弃春说。
言辞更是天崩地裂。
冷峻的风穿廊而过,直直地透过领口吹向楼厌的脖颈。
他被激得狠狠一个哆嗦,视线随着衡弃春的手指来回挪动,脖颈绷得紧紧的,生怕他的手指再探上来。
见鬼了……
他的师尊在唤他夫君。
“师……”楼厌试探着张了张嘴,试图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然而嘴唇翕动,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忽然歪了一下脑袋,眸子瞪得通圆,如果有耳朵,此时恐怕已经立起来了。
他认为只有一种理由能解释眼前的局面——我成亲啦?
娶的是我师尊,婚后还管他叫“溪娘”?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楼厌想要跺脚,却发现不只是喉咙——连四肢都不听使唤,只能在心里疯狂咆哮:到底是谁疯了啊啊啊!
咆哮未歇,腿上就贴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方才的小姑娘正抱着他一条腿眨眼睛。
小姑娘的声音娇娇软软,一边说一边晃他的腿,“爹爹,今日当值累不累?”
“阿娘做了糟鹅,要等爹爹回家才可以吃呢。”
爹爹?
楼厌瞳孔大震:我和师尊连孩子都造出来啦??
完了。
楼厌转身就想跑,然而腿刚一动,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弯下腰去将小姑娘抱了起来。
顺便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宠溺道:“是嘛,萋萋是想爹爹还是想吃糟鹅啊?”
楼厌下意识觉得这句话里有两个字格外耳熟,拧着眉心看向怀里的女童。
萋萋?
这是谭萋萋!
他没造出孩子来!不用被衡弃春打死了哈哈哈哈哈!!!
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谭萋萋就在他的怀里动了动,声音软绵绵的:“唔,当然是想爹爹嘛~”
晴阳照雪。
午后的阳光破开云层,轻柔地洒向这一方宅院,楼厌借着淡金色的光晕看向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孩子。
粉袄双鬟,甜得像一颗浓稠的糖,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
楼厌一颗心顺势软下来。
等一下!
他迟疑地盯着自己怀里的孩子。
如果这是谭萋萋,那她为什么要喊自己“爹爹”?
还有。
她为什么要喊衡弃春“阿娘”?
难道……
他又跑到哪个不知名的幻境里了?
楼厌脑子里一时闪过无数念头,可行动上却完全不受控制,像是被什么人控制住了一样。
直到衡弃春伸手从他怀里接过谭萋萋,又替他理好了斗篷的衣领,他才听见他师尊说:“夫君先休息一会儿,糟鹅还在灶上热着,我去看看。”
他说完又拍了拍谭萋萋的脑袋,温声道:“乖,去请阿公阿婆来用膳。”
楼厌闭眼:我师尊疯了。
随之有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开,他又陡然睁眼,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抱着孩子的师尊。
眉眼的确依稀如故,浅紫色的衣裙衬得他格外温和,就连那头白发都变得不起眼了起来。
难道是……
不必再问什么,纵使楼厌从未认真听过南隅山讲学,此时也能想明白——所谓重历死劫,原来竟是这样。
成为谭萋萋最亲近的人,亲自经历当日的事,然后目睹她的死亡。
他现在必然是谭承义。
那么他师尊……
楼厌试探性地掀了掀眼皮,狼目微挑,用那种最具探究性的眼神戳向衡弃春。
师尊嗷嗷?!
然后就顺利看到他师尊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很好。
衡弃春和他一样,是被谭萋萋的怨气吸进来的,并且显然比他更清楚眼前的局面——他是谭承义的夫人,名叫溪娘。
哈哈。
我师尊现在是我媳妇。
意识到这一点的楼厌下定决心,只要从幻境里出去就立刻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一家人用膳已经是两刻钟之后。
廊檐上的雪已经彻底化了,院子里一捧白腊梅被雪水压成低低一簇,香气弥散得到处都是。
木门上的红符纸就这样显露出来,是花潭镇过年时才有的习俗。
楼厌现在廊下盯着那对红符纸,在心里默默掐算了一遍时间。
他与衡弃春到花潭镇的时候已经是六月末,如果谭家的老仆后来说的话才是真的,那么谭萋萋出事大概就是年节之后的事。
应该快了。
“主君。”此时府上还有未被遣散的小厮,从远处走过来行了一礼,“夫人请您去花厅用膳。”
楼厌已经不打算再做挣扎,说什么做什么都全凭当日谭承义的举动说了算。
他点了点头,随小厮去了花厅。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酒菜,中间的糟鹅色泽金黄透亮,表皮泛着琥珀油光,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桂花甜香,令人垂涎。
谭萋萋正坐在凳子上一边晃腿一边垂涎。
楼厌失笑,抬手冲着上首的谭老父和谭王氏行了一礼,“父亲,母亲。”
谭王氏笑了笑,眸中满是和善,“今日当值累了吧?快坐。”
楼厌努力将眼前的这对夫妻与后来被妖邪控制的人联想到一起,却怎么都对不上。
哪怕他不太清楚人界的规矩,也能清楚地意识到——这原本是再温馨不过的一家人。
衡弃春作为溪娘,此时正执筷布菜,只将最嫩的腿肉夹到公婆碗中。
谭萋萋晃着腿坐在圆凳上,眼巴巴望着那盘糟鹅,软乎乎地叫了一声:“爹爹~”
楼厌看着自己的手熟练得撕下一只鹅翅,仔细剔了骨,放进衡弃春碗中。
他的耳尖隐隐泛起薄红,低头时露出发间那枚珍珠簪子,被厅外的阳光照出一片细碎光斑。
楼厌抬头看过去,心里莫名一动,总能看清衡弃春身上藏着的抹淡淡的冷。
像檐上将化未化的那层凉雪。
另一边的谭萋萋觉得自己被忽视了,鼓着小脸气呼呼地坐在那里,最终还是决定再争取一下,举起油汪汪的小手给楼厌看,“我也想要爹爹喂!”
楼厌立刻感到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地前伸,用筷子蘸了点鹅油抹在孩子眉心:“我们萋萋像只小馋猫。”
满桌人都笑起来。
腊梅香混着蒸腾的热气,在花厅里氤氲成一片暖雾。
楼厌过后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样一家人分崩离析,疯死殆尽呢?
大抵是吃了太多糟鹅的缘故,谭萋萋这天晚上有些不适,大夫看过之后又开了药方。
衡弃春此时作为孩子的母亲,在孩子房里陪了前半夜。
楼厌顶着谭承义的身份批了一些公文,听见响声之后抬头看去,只见他师尊已经换过衣服,端了一盏茶水走进来。
夜色陡深,屋里只点了一枚铜油灯,衡弃春的眸子就映在泛黄的灯晕之下,清透如水,泛起一抹悲悯。
“夫君怎么还不休息?”他同样不受控制地问。
楼厌抬手捏了捏眉心,视线扫过案牍上的文字,这才发现当日谭承义批的是镇上将要开垦荒地的一份文书。
可惜这一年大旱,人界颗粒无收。
楼厌已经能够隐隐感受到属于谭承义的疲倦,他听见自己开口,嗓音微哑:“萋萋睡下了?”
“睡下了。”衡弃春说,“今日的糟鹅略有些油腻,小孩子脾胃不好,下次不能让她吃那么多了。”
楼厌回忆起中午用膳时的景象,谭萋萋太会撒娇,一口一句“爹爹”叫得他心花怒放,亲自给孩子剔了小半只鹅。
他听见自己说:“是我的错,喂她吃了太多。”
他作势就要起身,“我去看看她。”
“明日再去吧。”衡弃春拦下他,将手中的茶水推到过来,“今天太晚了,夫君操劳一日,也该早些休息。”
楼厌已经快要习惯“夫君”这两个字了。
“溪娘。”楼厌听见自己叹了口气,起身拉住衡弃春的手,语气里存着化不开的浓浓情谊,“得妻如此,是我之幸。”
衡弃春被迫依在他的怀里,泛着暖意的气息熏得谭承义脖颈一片温热。
楼厌觉得痒死了!
努力伸长了脖子想要仰头避开,脑袋却动都没有动一下,反而与他贴得更近了。
楼厌又一次想要冲开这具身体的禁锢,可死咒之下,他丝毫动用不了灵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将衡弃春揽到怀里。
罢了。
近一日下来,他已经快要习惯了被困在谭承义当日行为里的感觉,对于谭承义会做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了。
下一瞬,他便觉得手上一沉。
啊啊啊啊他将衡弃春抱了起来!!
楼厌目光一闪。
啊啊啊啊他抱着衡弃春往床榻去了!!
床帐被放下来,素色纱帐垂落在两人身上,楼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抚上了衡弃春的侧脸。
看过一点野书的小狼两眼一黑,瞬间想明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楼厌猛地睁开眼睛,惊恐地看向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衡弃春。
嗷呜……嗷……等一下!
他真的会被要被衡弃春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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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底线灵活受×记仇天花板大变态攻]
文物修复师林无渡猝死了。
再睁眼,他穿成了修真界著名贫困宗门里的一名器修,并得知了两个噩耗:
第一,宗门主要靠接法器定制赚钱,近两年订单锐减,已经成了整个修真界最穷的宗门。
第二,最近宗门里盛传掌门师兄疯了,门下仅剩的几个弟子都在忙着转专业。
林无渡没有转,他认为这是自己大捞一笔的好时机。
他一面对外声称“我们器修只做正经东西的哈~”,一面在灵网上申请了一个马甲符,并在隐秘板块上发布了一条消息。
AAA法器定制林姐:
专业器修十五年,接各种法器定制,可接私密雅玩(需加钱),榻上妙器可选震颤、温润、延时符咒,绝对私密,可接急单,飞剑闪送次日达。
当晚,林无渡就接到了一个大单子。
单主出手阔绰,要求定制一张玄铁床,床榻四角加四个铁环,要求焊接牢固,三头牛加起来都拽不坏的那种。
林无渡连夜赶工,送货时还主动赠送了一款清凉女裙,保证这对道侣双修时足够尽兴。
他按着单主留下的地址前去送货,路线却越走越奇怪,只好扛着一张巨大的床榻站在厢房外,反反复复比对单主留下的地址和眼前的景象。
等一下……这是不是掌门师兄的院子?
——
裴思道没疯,只是被不久前罚过的一个师弟造了黄谣。
谣言越传越离谱,最后演变成——“裴思道表面高冷,实则是个离了情.趣法器就活不了的变态。”
裴思道:“呵。”
他决定让造谣者亲自体验一下——什么叫“求锤得锤”。
很巧的是,没过几日他就看到有人在灵网上发了一条隐晦消息,于是当即下单,定制了一张可以锁住修士的玄铁床。
收货这日,他早早地沐浴完毕,散着头发推开房门,竟然发现“林姐”已经扛着一张大床站在了他的院子里。
再看那张脸,赫然是造自己黄谣的小师弟。
浑然不知自己正在替原主背锅的林无渡正谄笑着将一件女裙递给他:“单主要试试赠品吗?体温上升会自动变透明哦~”
裴思道笑了笑,咬牙叫出他的名字:“林无渡。”
空气突然安静。
——
天工妙器宗突然暴富,订单多到山门排队,只是所有“特殊法器”说明书上都印着一行小字——林道长亲测好用。
林无渡看着裙子上的温控透视符欲哭无泪:“其实我不是很喜欢这条裙子的哈~”
裴思道:“很合适、很好看、很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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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本座已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