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侯跨步走到了大殿中间,先拜帝辛,又敬女娲,然后高歌道:“天子降兮鹿台,诸侯拜兮无疆;大邑兴兮昌隆,天命归兮殷商;驱熊罴兮长戟,斩魑魅兮浩荡;远客来兮忘归,黎庶拜兮吾王;聚一堂兮良辰,歌一曲兮未央!”
此曲唱罢,立刻有许多人喝彩,女娲与玄螭低头饮酒,三公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帝辛扫了一眼下头的景象,目光终于定格在九侯身上,问:“九侯以为崇侯歌如何?”
九侯说:“臣也愿歌一曲,大王允否?”
帝辛说:“歌吧。”
九侯用手中的陶箸敲着面前的簋,慨然而歌:“昔有妃兮简狄,承天命兮生商,帝桀暴兮无道,履至尊兮成汤,传国祚兮在德,起高台兮民伤,圣天子兮万寿,效先祖兮流芳!”
九侯的声音不大,但是非常的清晰,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但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靡颜更是满脸的惊惶。
帝辛的脸色依旧很好,他沉思了一会,问九侯:“九侯以为朕比之帝桀如何?”
九侯并不直接回答,而是说:“大王厚赋税以实鹿台之钱,七年有余,百姓弗堪,国祚在德,愿大王思之。”
帝辛笑着说:“看来朕在九侯眼中还不如帝桀了。”
一旁的鄂侯开口道:“九侯忠心,天地可鉴。”
帝辛挑眉,笑问:“天地可鉴?”
鄂侯一板一眼的说:“昔日先王问于朝,大王与微子,孰人可为嗣?是九侯主张大王为嗣,何也?”
帝辛听了这段话,露出不屑之色,妲己冷笑开口:“何也?吾王生母为先王王后,微子虽为长子,却是贱人之子,如何承继大统?天经地义之事,九侯竟揽以为功?”
此时微子也在,位于三公之后,九卿之首,听了这一番话,神情十分难堪。
九侯脸上是被冒犯的愠怒,他反问帝辛:“微子衣葛布,爱百姓,非祀不食肉,贱人之子有德如此,王后之子如何?”
帝辛的脸色真真正正的沉了下来,这下,连妲己也不敢说话了,只小心翼翼的觑着帝辛。
姬昌见状,忙说:“九侯醉,大王勿怪。”他说着,硬拉了九侯与鄂侯一齐向帝辛稽首。
帝辛冷笑了一阵,挥手让他们回了座位,然后转头看向女娲:“女君以为九侯醉言否?”
女娲反问:“大王以为九侯醉言否?”
帝辛说:“醉时真言,岂不信哉?”
女娲笑道:“我倒想知道,大王耗费七年起此鹿台,意欲何为?”
帝辛看了一眼姬昌,说:“此为仓禀之地,储兵马粮草,以防狼子野心。”
姬昌安静如鸡。
女娲说:“虽则如此,为何厚赋税以苦百姓?”
帝辛从容道:“若无厚赋,如何起高台?”
女娲说:“大王若肯自苦,大概天下无怨。”这话便是说帝辛不够节俭了。
帝辛的眉头拧起,妲己见状,立刻说:“天子,承天命,尊也,黎庶,伏于地,卑也,尊而让卑,岂有此理?”
女娲深深的看了帝辛一眼,问:“大王以为王后所言如何?”
帝辛的眸光凛冽,他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慢慢的说:“女君方才说起百姓怨怼,不知从何处听闻?”
女娲说:“我在天上听见的。”
崇侯笑了起来,说:“女君与大王玩笑,大王莫要放在心上。”
帝辛脸上露出了笑容,说:“朕便看在玄儿的面上吧。”
玄螭没想到这都能联系到他身上,十分想打人,但也就是想想罢了。
妲己给几个次妃使眼色,那几个次妃会意,也有“我为大王舞一曲”的,也有“大王看我的衣裳可好看”的,帝辛便与次妃们打情骂俏,再加上丝竹管弦,气氛居然又春暖花开了。
过了一会,九侯与鄂侯声称自己年老,要提前走,帝辛和气的让靡颜相送,“高台巍峨,不可失足。”
这一场盛宴直到午夜方罢,众人恭送帝辛,帝辛此时饮了许多的酒,满脸酡红,路过玄螭之时,停顿了一番,慢吞吞的走上前,笑问:“玄儿与我同辇否?”
玄螭恨不得张嘴咬死他,半天憋出一句,“我比较胖,会把大王的辇压碎的。”
帝辛笑着用手指点他:“总有一日,玄儿会与我同辇而归。”
玄螭:“......”
帝辛搂着妲己,一摇一晃的走了。
玄螭唯恐被帝辛惦记,拉着女娲和靡颜,磨磨蹭蹭的在后头慢走,后头的人也多,众人都想着早些回去,过门槛的时候,就有些拥挤了。
这时,女娲身旁一个老者笑吟吟的侧身,让出了一个空隙,“女君先行。”
女娲见那老者正是姬昌,她含笑道:“周侯年长,可先行。”
姬昌说:“远客为贵,请。”
女娲颔首,说:“夜路崎岖,周侯须仔细。”他们跨过门槛,离开了鹿台,姬昌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这一场盛宴,终于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