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入到这个房间，苏青离已经察觉到古怪。
意识到罐子里的人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后，他立刻看向了刚才靠近观察的罐子。
卷发……那是母亲漂亮的卷发……
在中间罐子旁边的另一个玻璃罐中，一只苍白瘦小的，属于女人的手掌露了出来，尾指上有一圈类似指环的刺青。
小时候曾经教过他的一位钢琴女教师，就有一模一样的刺青。那个老师对于当时依旧英俊不凡的父亲十分迷恋。后来似乎是表白过，第二天就离开了。他当时相信是被父亲辞退了。后来也觉得疑点重重。
即使被辞退，他相信那位善良美丽的女老师也会好好告别，而不是无声无息地走了。
现在，一切似乎有了答案。母亲的失踪，女老师的失踪……
苏青离缓缓走向了第一个玻璃罐。
他才和姜明路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关于他母亲的事情。
却没想道，他一直以来要找的尸体，就藏在这个地方。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他没有想明白。但是可以确认的一点是，一定和父亲请来的那个“东西”有关。
神秘的、强大的……却又极度危险的力量。
他能感受到，正是借用了那股力量，才让父亲这些年来依旧好好活着，还能维持着整个苏家。
可是，为什么父亲的躯体也会在这里？
自从车祸发生之后，他一直感觉到那股力量在暗中改变着他周围的一切。甚至已经隐约察觉到“祂”就躲藏在自己身边。
搬到庄园也是突然间的决定。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坐在苏家的私人飞机上了。
想要查出当年被父亲隐瞒真相，才来到这里。一无所获的时候，又收到父亲的消息说会派来一位心理医生帮他治疗。
最后，医生是假的，自己所在的庄园变成了那些人口中的另一空间。
却没想到，在经历了诡异的一切后，现实给他送上了这一份大礼。
苏青离冷笑着。他对于母亲的死已经没有太大的感触了。毕竟事情过去那么久，再大的悲伤也会被时间冲淡。
他是这么想的。
但是，脑海里一阵刺痛。他突然觉得自己眼前闪过了几个画面。
一个是，父亲抓着他的手，将那匕首刺入了那具身体的胸口。
令人意外的真相。
他想起来了，最后是自己动手的。
而且还因此发了三天的高烧。
明明那时候已经痛苦到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为什么后来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还听从他的指示一直练琴？
那天晚上，父亲坐在他床边，对着那浮在空中的黑影祈求着什么。
记忆像碎裂的玻璃画。找寻到所有的碎片后组装在一起，也难以看清所有的细节。
苏青离感到有些不适。他只想确认一件事情：罐子里的人到底是不是母亲的尸体。
这件事，让他二十多年里潜意识一直怀着无法理解的愧疚。
他走到了第一个罐子前，一剑劈下。
玻璃罐比想象中的更容易击碎。
罐子里，记忆中的母亲，终于出现在他面前：以一种面目全非的方式。
一股强烈的情绪从内心深处涌出。苏青离突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沉默在那里许久。
他感到脑子里一团乱麻。
身体内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一种，是十分悲伤、痛苦的情绪。记忆里母亲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还有一家人开开心心去野餐时的快乐。在孩童时候因为母亲的缺席而哭泣的心酸，都让他此刻更加的悲痛。
这压抑难过的情绪好像要从大脑里冲出，离开这具身体。
而留下来的，留下来的……就只有另一种无所谓的淡然和冷漠。
“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罢了……”
“把精神寄托在别人身上，继而在失去后又产生没有意义的悲痛，未免太过荒诞。”
“你只需要追求欢愉、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即可。没必要在其他方面浪费太多时间。”
“这世上的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之中，人类也只是其中可以娱乐的某种生物。”
“清醒一下吧，你连自己是谁都还没弄明白……”
“身为万物的主宰，这件事根本无关紧要……”
不知从何而来的低吟，诉说的全是嘲讽奚落。苏青离只觉得十分痛苦。到最后，等他终于想起要和姜明路说话时，转头就看到姜明路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正在有说有笑。
原来自己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不过是个精神体罢了……居然也妄想得到注意……
哀伤自怜，还有居高临下傲慢至极的嘲讽，同一时间从脑海里直接蹦了出来。
什么叫精神体？
他感到自己处于一种半迷茫半清醒的状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了姜明路面前。
“即使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也比我重要，不是么？”
“在我悲伤难过的时候，为什么不来问问我是不是需要安慰？”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苏青离做了一个潜意识里的决定。
把剑刃捅进那女孩的后背，直接刺穿。
熟悉的感觉，就像画面里他父亲握着他的手刺进去母亲胸口时候一样。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
他感受着心里的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没有恐惧。一瞬间，突然有种内心非常平静的感觉。就好像解决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把姜明路身边碍事的家伙全部清理掉。
他的痛苦忽而消失了，神色也终于平静起来。在姜明路震惊不解的目光下，他也内心毫无波澜。
而姜明路几乎是失声大喊：“你在做什么？！”
姜明路难以置信地站起来，亲眼确认了就是苏青离拿着重剑，刺中了女孩的心口。剑柄还在他手里抓着，而坚刃还在女孩胸口。这让姜明路想不确认都不行。
身为“凶手”的苏青离，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双手是弹奏出美妙琴音的手，看着姜明路的眼睛冰冷而疏离。
“你只有这一句话要和我说？”
“你为什么要杀人？”
“这不是人。她只是精神体。”
“精神体？”
姜明路没有跟上他的思维。他低头看了看眼前的女孩，这时候才发现了异常的地方。
重剑刺出来的刃口，没有鲜血……
可是，她脸上痛苦的表情不是假的。
姜明路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慢慢地，女孩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从四肢，从被刺穿的伤口处，蔓延到全身变得暗淡，最后全部消失。
不是人……
姜明路脑子是空白的，胸口却先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不用担心苏青离以后会背负着杀人的罪名了。
“可以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吗？”因为误会苏青离，姜明路再次询问的时候少了几分底气。
“他们只是精神体，在能量消失之后，临时的身体也会消失。”
“临时的？”姜明路看着女孩消失的地方，又回头看了看玻璃罐里消失的人影，突然有了几分希望：“所以那些消失的人，其实都不是真的死去？他们也不是真的从直播间来到这个世界？！”
姜明路高兴起来，对着苏青离倾诉着自己的推测：“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星垣公司的技术故障了。它是一家游戏公司，所谓的全息游戏，可能就是某种技术或是能量，把人的意识抽出后，传送到这个异变空间里。毕竟他们不可能真的把人送过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绒绒会警告我，玩家死去后会很痛苦。因为意识体在这里受伤了。”
姜明路说话的时候，兴奋的眼睛在黑暗里异常明亮。苏青离看着他的眼睛，甚至出了神。
“你……我说得不对吗？”发现自己说了半天却没有得到回应，姜明路瞥向苏青离的时候，对方正看着他眼睛迷离。他顿时不自信起来，看了看其他包得结结实实的藤蔓，和地上那具白得刺眼的躯体，断断续续：“也是，这里还有其他没有消失的意识体。”
眼睛里的光消失了。
苏青离的眼睛微微眯起，对于自己的失神感到意外，也感到有趣。真是漂亮的眼睛，让人忍不住被吸引，也让他忍不住想要摧毁。
太过明亮，会被夺走，甚至是自己偷偷跑掉。
“那些就不是意识体。你过来。”
苏青离再一次伸出了手。但这一回他的表情却已经不见了温柔，只留下属于他冷傲的淡然和从容。
直到现在，姜明路还记着刚才苏青离冷漠疏离的眼神。那大概就是苏青离对于陌生人、对于一个毫无交集也毫不关心的人所做出来的反应。
姜明路原本已经伸出去一半的手因为越想越怕而打算收起来，就被苏青离猛地抓住，几乎是拖着把他带到了那一地狼藉面前。
这是姜明路第一次面对罐子里没有消失的人体。
美丽的女性身体被截成两半，赤-裸的身体虽然有浓密的头发遮挡，但依旧让姜明路不忍直视，只觉得这是一种冒犯。
“为什么她的身体不会消失？”
“因为她是真正的人。”
一想到死去的人留下的躯壳被放置在玻璃罐里，像是学校里生物室中的标本。姜明路头一次觉得反胃。他无法理解地看向苏青离：“为什么会……她是这庄园里的人？！”
“因为她就是我母亲。而我找寻她的尸体，已经很久、很久了。就在我怀疑，是我父亲将她杀害的那一刻开始。”
过于平静的语气，让姜明路心里的诧异大过听到真相的震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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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恐怖庄园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