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在脑海中努力想象那座小岛的模样,将画面尽可能地刻画细致。矮小简单的双层楼房,狭窄复杂的居民街道,碧蓝的海洋与金色的沙滩,以及停着白色渔船的港口海岸……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下落了多久,突然“砰”的一声脸砸在了一面坚硬的墙上,鼻子一阵酸疼,但是他的视线里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紧接着身后传来平稳落地的脚步声,那是以利。
“你为什么要拿脸落地?”以利取笑他。
薇尔揉了揉鼻子,“我们已经到了吗?为什么这里这么黑?”
哗啦一声,随着窗帘被拉开,一束耀眼的阳光刺痛了薇尔的双眼。他们现在位于一间狭小的仓库里,四周堆放着破旧的家具。
“我们已经在岛上了。”以利站在窗口,看向窗外。
薇尔从地上爬起,走到窗前。窗外是一片纯净的蓝色——湛蓝色的天空与碧蓝色的大海融为一体,构成一幅和谐的画面。
“真是风平浪静啊。”薇尔忍不住感叹道。
然而下一秒,就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薇尔和以利相视一眼,差点忘记了他们此时正在别人的家中,赶紧打开窗户,想要翻出去。无奈,窗户下方是无处落脚的海面。
“上屋顶。”以利说完踩着窗沿,顺着下水管道,翻身上了屋顶。
“把手给我。”他向薇尔伸手。
薇尔握住他的手也爬上了屋顶。
站在屋顶之上,视野开阔了许多。这里确实是薇尔在罗伊沙的回忆里看到的小岛,只是经历了十四年,房屋建筑有了些许的变化,不少房屋翻新重建,街道的设施也增加了不少,港口的渔船也由当初的小船换成了更大的船只。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薇尔问道。
以利掏出空间纸片从里面取出一件斗篷披上,思考了一会儿后道:“先在岛上四处转转吧,十四岁没有双亲的女孩,应该很容易打听到消息。”
二人跳下屋檐,来到小岛的街道上。现在正是下午,小岛的居民正忙着各自的生活,拖着海鲜的货车匆匆忙忙,卖点心的商贩来回吆喝,水果店前聚集着三五成群的小孩,美发店内是一群闲来无事的妇女。在这狭小的街道上,他们二人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时不时引来当地人异样的目光。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以利问薇尔,“反正现在也不急着找人。”
“去吃什么?”
“既然这里是海岛,那就去吃海鲜吧。”
薇尔看以利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来到小岛之后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这样也好,昨天晚上被维恩多抽取了神力,他现在暂时无法使用诺言之书。既然他们已经来到了小岛,也不用太心急地去寻找利兹和罗伊沙的孩子。
“这个岛上有餐馆吗?”
“应该有。”
二人沿着小岛的街道慢悠悠地走着,虽然海风舒适,天气也不算炎热,但是没走多久便觉得口干舌燥,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当地人手中捧着的椰子时。
“在这个小岛上生活应该会很舒服吧,有海鲜还有椰子。”薇尔忍不住感叹道,“等我退休了好想在小岛上养老啊。”
“你才十八岁,为什么要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以利随口接道。
“也是。”好半天,薇尔才发现了问题,“为什么你知道我十八岁?”
“猜的。”
正聊着,一辆装着墨鱼的推车摇摇晃晃地从二人前方的巷子中驶了出来。以利反应迅速,拽着薇尔向后退了两步,但是推着这辆车的是个年纪尚小的少年,慌忙之中,一个急拐弯直接撞向了路边的信箱上。哐啷一声巨响惊动了整条街道。
推车内的海水泼了一地,掉落在地上的墨鱼受了惊吓,喷了一地的墨汁。
少年摔倒在地上,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看向薇尔和以利,询问道:“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
“啊!”少年突然惊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以利的面前,“对不起!”
以利看向自己的裤子,只见白色的裤腿处墨渍点点,刚刚一不留神被地上的墨鱼喷到了墨汁。
“没事,薇尔,我们走。”
以利带着薇尔绕过一地的墨鱼离开混乱的现场,但是没一会儿少年又追了上来。
“请等一下!”少年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们,手里提着两只用麻绳串起来的大墨鱼,“实在对不起,这两只墨鱼送给你们,算是赔礼了。”
薇尔见以利非常不屑的样子,赶紧向少年解释道:“我们不是当地人,就算给我们也没有烹饪的地方。”
“在沙滩那边……”少年指向沙滩的方向,“有一个叫做‘滨沙情缘’的海鲜餐馆,你们可以带过去让那里的厨师处理这些墨鱼。”
“那谢谢你了。”薇尔见少年如此热情,只好收下了那两只墨鱼。
少年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滨沙情缘啊,我们要去那里吗?”薇尔征求以利的意见。
“那就去吧。”以利叹了口气,“不然你这两条墨鱼得提到什么时候?”
“……”
二人向着少年所指的方向漫步走去,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了一片广阔的沙滩上。这里是小岛居民的休闲场所,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正在沙滩上打着排球,红白条纹的遮阳伞下是年轻的情侣,吃着水果和冰沙,享受温柔的海风。在沙滩的内测,是一排菜品多样的餐馆,其中有一家涂着粉红色墙漆的便是少年所说的滨沙情缘。
“好多店啊。”薇尔突然有一种自己在度假的错觉,“既然那个当地的少年让我们去那家店,想必那家店的厨师手艺肯定不错。”
“推销套路吧。”以利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因为已经过了饭点,餐厅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甚至连服务员也不见踪影。
“现在还营业吗?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薇尔绕到后厨,发现那里也空无一人,不禁疑惑,“没有人为什么店门没锁?”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两位客人!”
薇尔和以利不约而同地向店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粉色短发女孩正手扶着大门看向他们,她一身轻便的运动装以及手中抱着的排球,不难想到她刚刚肯定是在外面的沙滩上和朋友们一起打排球。女孩喘着气,好久才说出下半句话,“是来吃饭吗?”
“嗯……”薇尔点了点头。
当薇尔看到这一头粉色的头发时,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了罗伊沙的样貌,心中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但是女孩接下来说的话却直接在他的心头泼了一盆冷水。
“爸爸和妈妈去医院陪奶奶了。”女孩走进店里,放下排球,从柜台内侧的货架上取下两瓶啤酒,熟练地敲开瓶盖,和菜单一起送到薇尔和以利的面前,“二位先坐下喝点啤酒吧。虽然爸爸不在,但是我的厨艺也非常厉害哦,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
“也行,你去把墨鱼处理了。然后再做些招牌菜。” 以利指了指薇尔手里提着的两只大墨鱼,非常自然且随便地点完了餐。
“没问题,两位稍等。”
薇尔总觉得当前的画面有点违和,又有点似曾相识。两个成年人坐在餐桌前喝着啤酒,一个年纪尚小的女孩提着两只大墨鱼去后厨做菜。转念一想,在以利的家中不也是如此?布莱德和布奈德二人照顾他和以利的饮食起居。
“你觉不觉得刚刚那个小女孩和罗伊沙长得有点像?”以利问薇尔。
“像是有点像,但是她不是有父母吗?”
“也可以是养父养母。”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你可真是单纯得有点可爱。”以利取笑薇尔,“用你的能力不就可以直接验证了吗?”
“也是……”薇尔尴尬一笑。
他现在神力还没完全恢复,正当他焦虑万分的时候,以利突然变了脸色,他的手停留在衣服的口袋中。
“怎么了?”薇尔看他有点不太对劲。
以利缓缓地抬头看向薇尔,眉头逐渐紧锁,“皮夹不见了……”
“啊?”薇尔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皮夹不见了?怎么可能会突然不见呢?他们刚来到岛上的时候以利还掏出皮夹从空间纸片里取了一件斗篷出来。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会突然丢失了呢?
以利摸遍了全身的口袋,“皮夹不见了,钱袋也不见了。钱袋里的钱丢了就算了,但是皮夹里有不少重要的东西。”
“要是那个纸片被损坏,那里面的东西……”薇尔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毕竟那里有他师傅给他的神器,要是在人间弄丢了,真就没脸回去了。
“自然是永远也取不出来了,那里的空间是独立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以利揉了揉额头,努力回忆来到岛上的经过,“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该不会是那个时候?”
“哪个时候?”
“如果不是无意之中弄丢的,唯一跟我们近距离接触的也就只有那个送墨鱼给我们的少年了。”
以利的猜测使薇尔脑火了。
“那个少年怎么看都不可能会是小偷,而且他还很大方地送了墨鱼给我们,如果他是小偷,那他偷东西的时候你怎么没发现?为什么你不觉得是你自己在路上弄丢的呢?”
以利原本就有点烦躁,被薇尔这么一说,反而心情更加不愉快了,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出去找,你在这里等着。”
“不行,我也要去,那可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神器。”薇尔也站了起来,“要是真的弄丢了,不仅不能帮你找人,我在人间等于是个普通人了。”
这时,女孩端着刚做完的菜从后厨走出来,看到他们二人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以为是因为上菜太慢才如此生气。
“二位客人,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我们有事先离开一下,等会儿再来。”以利对女孩道。
“等会儿是要等多久?”女孩一脸困惑,“海鲜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们把丢的东西找到就回来。”薇尔对着女孩尴尬一笑,跟在以利的身后快步离开了店铺。
外面的沙滩依旧是一片宁静安逸的模样,唯有这二位外人的内心忐忑不安。他们将原先的路线再次走了一遍,甚至又上了一遍屋顶,但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薇尔和以利沿着岛上的路,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天色逐渐暗淡,身无分文的二人看到了沙滩边的一条长椅,这才坐下休息。
“看来是真的丢了。”以利叹了口气,“现在我身上别说是金币,铜币也没有。”
薇尔望着广阔无垠的海面,夕阳与海面相接,将海水晕染成橘红的颜色。夜晚的海风逐渐泛起凉意,疲惫了一个下午的身体发出饥饿的声音。
“接下来去哪里?”薇尔问以利。
以利垂着头,两个轻微的字被海风裹挟着吹到薇尔的耳朵中。薇尔呆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以利说了一句“抱歉 ”。
为什么要说抱歉呢?薇尔不知道,也没有心思去思考。如今,他只希望捡到那个皮夹的好心人能够将它送回到他们的手中,但不用想都知道,这种狗屎运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就在他们绝望之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重的氛围。
“你们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薇尔和以利同时抬头看去,是在滨沙情缘里遇到的那个女孩。
“二位客人,我找你们找得好辛苦啊。”女孩埋怨道,“等了你们半天都没有出现,还要害我出来找你们。”
“抱歉,我们的钱袋丢了,买不起帐。”以利直言,“那两个墨鱼,就当是中午辛苦你为我们做菜的犒劳了。”
“我说,你们这些外乡人能不能不要总是把别人想得那么冷酷无情啊?”女孩涨红着脸道,“我来找你们当然不是为了让你们买单,是想着你们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急事,天黑了连口饭都吃不上。”
女孩的一番话顿时让薇尔和以利哑口无言。成年人的世界里,哪还有人会来管你吃没吃上饭?大家都已经将急功近利视为生活平常了。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了?”
以利依旧保持着沉默,薇尔尴尬地挠了挠头道:“我们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