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施饿得慌，正大快朵颐狼吞虎咽，没顾上眼睛亮闪闪的方子轻。
方子轻就一直盯着他，以灼灼目光，特别炽烈。
萧施哪能注意不到，他偏头：“你也想吃？想吃一起吃。”他大方分享。
方子轻摇摇头：“族长。”
萧施反应了会，往嘴里塞一口肉：“你想跟族长学？”
“嗯嗯。”
“学掐算？”
“嗯嗯。”
萧施：“那你得先把基础打好，有空我给族里去个信，不过你要想清楚，刚说的那招是相当耗精气神的，一动用将虚到没力气完成接下去的施救，我们一般是到了危急关头时间紧迫而病灶迷离时才大动干戈请族长来，很荣幸我当年把自己扎坏时就得到过一次这个待遇。”
他得意洋洋又吃一口肉。
方子轻：“……”都危急关头了，还荣幸。
萧施：“如果你是想学一些其他日常的掐算……其实我也不保证族长一定教你，所以别太期待。”
“也不用伤心，到时候我去缠着学几招，然后来教你。”他特别贴心补充。
这回轮到方子轻对上他灼灼的目光，方子轻微微颔首，好吧，果然还是自己不够强的问题，在族长那排不上号，要更努力才行。
萧施风卷残云，一扫而空，惬意地擦拭着手。
“刚考校到哪啦，对，五节撞墙，这个你也说了，那你把这两三年师兄教你的总结概述一下。”
“……”方子轻嘴角抽抽，两三年、概述，这不是为难他吗。
他是记忆好，但要说的东西海了去了，锄地驱虫拔草，观察草药如何长，花开时候是什么个场景，生长过程有哪处提现它的药性，简直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给你三天，把它们总结出来，能做到吗？”萧施问。
“……不能。”方子轻老实摇摇头，太多了，三天不够，之前单整理抛铜板记录他都整理了将近两个月。
“还没做就说不能，这么没……”萧施话顿住，想想好像确实有点为难孩子了。
嗯，继续为难。
“我们来挑战不可能，江合那小子一百件错事的时候许你什么奖励来着？”
“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方子轻说，纠正他阿兄已经加冠了，该喊表字——成章，方父给取的。
萧施哦了声，但没打算改：“那我也设个奖励，让我猜猜，你现在想要什么，追着才离开的江合一起西行？”
方子轻被点中心事，脸绷了绷，不好意思地偏开头，都顾不上纠正称呼。
他确实想一起走，往西，走哪跟哪小尾巴，只是之前都说好答应了，还催促阿兄快点走，远远的，现在才反悔像个小孩，不懂事、无理取闹的小孩。
方子轻摸摸右手腕，离别的伤感与眼下重逢故人的喜悦参杂，这种感觉真是不好，开心到一半惆怅起来，伤心到一半兴奋起来，感觉人要裂开两瓣，方子轻叹气。
想个话题转移一下。
忽的想起自己是来问办法的，对啊，还有一项没问，长高长大的。
他硬着头皮转回来，对上促狭的眼神。
萧施眨眨眼，无辜极了。
方子轻头皮又硬一层，努力无视他，语速极快地问：“阿父说我个子小年纪小吃不消，要等我长大长高才能跟着，萧，你有能快速长大长高的办法吗？”
“没有。”萧施也快速道。
方子轻有些失望。
萧施：“但如果你表现好，我可以带你出去玩。”他眨眨眼，一副你快来上钩的模样，并晃晃诱饵，“我族少年十五岁前需要完成一场游历，你也不例外，到时候我带你出去，然后顺路一不小心偶遇江小子。”
方子轻心动到了，还能这样的吗，那到时突然出现在阿兄面前，惊喜，这主意不错诶，偶遇应该不至于招来灾什么的，完美。
方子轻头皮也不硬了，脸也不绷了，凑过去抱胳膊：“那我要怎样算表现好？”
萧施：“三天内总结，做到了我就带你出去，先声明，不是现在立刻马上，要等你学得差不多带出去不会丢人丢技的时候，怎样，愿意吗？”
方子轻迟疑片刻：“若如果做不到呢，有罚没？”
萧施：“做不到啊，做不到你就帮我洗衣裳，刚才换下的那件破烂衫我专门留着等你洗。”
那不得臭的要命，破成那样直接扔了得了还洗，方子轻吐槽他，想了想，点头答应。
反正洗衣服阿兄就罚过好多次，不差这一次。
赶在日落前回到家。
正堂里空荡荡没人，书房也空荡荡没人，夕阳斜斜照入，慢慢退却。
方子轻愣愣站了一炷香，转身，撸起袖子，争分夺秒回忆总结。
要没时间了，要没时间了。
夏风来送晚饭的时候，看见小少爷咬着笔头刻苦状，房间里暗沉，只窗户透进来一方亮，刚好圈住小少爷。
夏风忙把灯盏点上，放旁边，这般暗的环境，勉强书写对眼睛不好，往日江合少爷在，小少爷回来都是玩耍为主的，怎的今日做起功课来。
“小少爷可还好？”芹婶在门口，问出来的她。
接过饭盒掀开盖，饭没怎么剩，都吃得光光的，看来胃口不错。
——小少爷今儿回来没有到处吵吵声，门一关就没了动静，芹婶担心他情绪不佳，会闹，万一没得又跑城外去。
夏风：“看着挺好，在里头写写画画些什么，我没太看懂。”
芹婶把食盒递回给她：“晚些时候注意着提醒休息，别熬夜了。”
“是。”
恨不得熬夜通宵的方子轻挑挑灯芯，明亮了些。
三天时限，讨价还价是从明天卯时开始算，到大大后天卯时截止，也跟尘说了这几天不去公主府。
所以现在到明早卯初的这段时间，是多出来的，方子轻恨不得觉都不睡搞通宵，充分利用每一刻钟，就是这夜晚光线不太允许。
他揉揉眼睛，看久了干涩，抬头瞧窗外天空，虽然只有一条缝，已经夜幕了，有星辰一烁一烁，没看到月亮，应该是躲在了窗后。
风吹进来有点凉，方子轻抖了抖，抬手关上。
身后有脚步声，方子轻回头，是夏风姐。
“不早了，该歇息了。”
是来催睡觉的。
方子轻皱着眉，现在睡不就浪费今晚时间了吗，好不容易讨价还价来的。
“来，我们先歇下，明早起来再继续。”夏风要拿走他手上的笔，都快亥时了，怎么还在写，平时这时候都困得睁不开眼。
方子轻睁着大眼睛，不行，他抓着笔不放，“写完这几句。”
“刚想起几句。”
“快了……”
这一快快到子时，夏风中途来了好几次，芹婶也来了几次，每回嘴上说的马上，一埋头就是上马脱缰，不知时辰为何。
只有灯芯默默燃着。
夏风往里添灯油，小心挪到边上，烟尘吸多了终归对身体不好。
她守在一旁，做着手工针线活，时不时抬头觑一眼，暗暗感叹江合少爷这一走，没人压制小少爷，小少爷这个年纪的活力充沛展现得淋漓尽致，怎么就不困呢，夏风想不明白。
又不能强行塞进被子里，没准偷偷自己爬起来。
外面敲了三更鼓。
方子轻从与世隔绝状态出来，发现新大陆一般，他还没有听过三更的鼓，一更的天天听，是拾掇拾掇差不多要睡觉的意思，晚睡的话会听到二更。
然后是四更，有次起夜听到，也就一次。
方子轻伸了伸懒腰，好累呀，好久没坐下这么久了，屁股有些疼，他左右挪动。
夏风放下针线筐，见机赶紧催：“时候不早了，江合少爷若是知道这般晚还不睡，定是心疼的。”
提到阿兄，方子轻竖起耳朵，对哦，阿兄这时候该是做梦了，不知道能不能在梦里见面。
他利索搁下笔，镇尺压住乱糟糟的纸堆，小跑向床，睡觉睡觉睡觉。
夏风没想到这么灵验，一直没敢提江合少爷，怕勾起伤感情绪，结果这一说，居然这么有效。
她帮着盖好被子，换下的衣裳叠整齐放床尾。
“好梦。”
“好梦。”方子轻闭上眼睛，等人走，门关上，他又睁眼，踢开被子一角，让脚露出来，有点热。
有点睡不着，高强度回忆了一晚的脑子还在运转，没完全停歇，时不时冒出几个画面，睡不着。
他盯着床架，虽然周遭黑暗只有个模糊轮廓。
三年来一桩桩一件件太多太杂，单罗列一遍三天时间肯定不够，所以他今晚在尝试构建框架，把相同的放进一个框框一个架上。
按着根茎叶药性互补。
按着祛风散寒、温中健脾等功效来划分。
……
方子轻翻了个身。划分效果似乎不太好，分门别类是挺顺利，符合的往里扔，不符合的旁边等，但像在赶着完成任务，急着脱手，把脑子里的记忆倒出来腾地方。
框架也感觉摇摇欲坠的，跟应付尘的考核时一样，全靠死记硬背，不甚通透理解。
萧的考核肯定不这样简单，那家伙奇形怪状，脑回路清奇，以推倒框架为宗旨也说不定。
如此一想，方子轻脑袋两个大。
……算了，明早改换五节撞墙，这个好记又保险，萧自己提的。方子轻决定放弃今晚进度。
他打了个呵欠，不多时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