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破局之法

“不看了。”长公主把奏疏往堆里扔,“天天都是这些车轱辘话,来来回回写,一点长进都没有。”她看方子轻,无辜而乖巧,“子轻来。”

方子轻想了想,跳下矮凳绕过桌子过去,答应了今天听使唤的。

长公主把他抱起放膝盖,端详,“你似乎不怕我,怕我吗?”

方子轻摇摇头,如果放开他就更好了。

长公主没放,反倒拿了刚才扔的那本奏折塞他手里:“听闻你识得几个字,会背圣贤文章,你帮我看这些,挑他错字。”

方子轻:“……”这也行?好吧,听使唤,挑就挑。

他挑得认真,旁边长公主耳旁风疑惑:“你为什么不怕我呢,他们都很怕我,说我最毒妇人心,鸠占鹊巢,你带的那个小姑娘也满心的担忧,独独你淡定怡然,这是为什么呢?”

方子轻抬头,想了想,道:“殿下是安若的娘。”他对长公主的定位就是这个,而一想到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怕了,哪怕有压迫感。

“安若、的娘。”长公主重复,若有所思,“你觉得我不会伤害你,对吗?”

“嗯。”方子轻确实这么觉得,见殿下又若有所思没有问的打算,他低头继续挑错字。

再次感慨纸的手感真好,字也写得不错,就是这语句弯弯绕绕的,一个意思要分成三句写,第一句大夸特夸拍马屁的意图明显,第二句害羞地指出问题,第三句突然强硬起来,告诉你应该怎样怎样做,否则后果很严重。

仿佛三个性格不同的人你一句我一句拼出来的文章,好割裂,六岁的他不懂。

通篇的大意是劝说,方子轻有些语句顺序看不懂,所以不知道在劝说什么。

看完了,没看到错字,怎么办?他举着奏折眼神询问。

“换一本再挑。”长公主又塞了一本,“把字难看的也挑出来,他们需要点长进,知道俸禄不是那么好拿的。”

获得艰巨重任的方子轻:“……”好吧,劝说肯定是劝的殿下,把人惹怒了。

被惹怒的殿下注意到他的不自在,把人放下地,让侍从搬来高凳,再把人抱起,放好。

“子轻有想要玩伴吗?”她问。

“丸拌是什么,好吃吗?”方子轻问。

长公主被逗乐了,不爽的情绪短暂消散,“不好吃,玩伴啊,是一起玩耍的伙伴,有个小伙伴陪着,一起长大,不孤单,我在大臣们家中找个合适的孩子陪你好不好?”

方子轻果断摇头:“不要,不孤单。”陌生人什么的,最麻烦了,有阿兄就够了。

他拒绝得直接了当,长公主有些惊讶,但更喜欢他了,比之弯弯绕绕、话只说一半的群臣,在这孩子身边很放松。

“行,那便不要。我再问你个问题,回答完,铜钟的损坏一笔勾销,我放你自由,不过前提是必须说实话。”

被弯弯绕绕的劝说文章摧残得脑壳疼的方子轻眼睛当即亮闪闪,好呀好呀,尽管问。

长公主:“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形象?除了安若的娘。”

方子轻看她光溜溜的脑袋,捏着下巴想了会,想到一个词。

“母仪天下。”

长公主淡然一笑,实诚孩子也学会了稳妥答案,行吧,本来就没想多为难,她挥手想说可以走,却突然顿住,灵光一闪,对视方子轻真挚期盼的眼神。

她似乎、想到破局之法了。

破内斗之局。

——目前朝中有两派,和平派,主张握手言和一致对外。

维原派,主张维持原先三分朝堂的状态。

长公主站在和平这边,但目前处境对她很不利,大众习惯性找代表人物,就像之前的第三派,明明散沙一盘,但也要立起老丞相做旗帜。

和平派也需要个旗帜代表,是她,或是陛下,要分个高低,这也是那群朝臣攻伐她的根源,必须压她而让陛下独大,美其名曰主次分明。

长公主甚至想过倒戈维原派,重新三派对立算了,但老路的问题和困难显然更多。

进退维谷,经方子轻一句点醒,其实可以另辟蹊径。

“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在早期为了人心为了稳固摄政地位是喊过口号的,与仁孝治国绑在一起,具体也尝试过颁布政令改善民生,但朝中有异议者多,甚至有人就等着抓你把柄推你下位,是以精力全用在对付老狐狸和世家贵族上,拉拉扯扯个没完,也所以一直到现在,母仪天下都仅仅流于表面,止于口号。

但或许,她看着方子轻,可以转变形式,从孩童们入手,从朝臣家中的儿孙辈入手。

“母后,姑母,你们觉得如何?”宜乐找了太后与大长公主商议。

“母后自是支持你。”林太后说,鬓发斑白,但依然是文雅知书达理的仪态,“圣言有云,以保息六养万民: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慈幼当一,相应母仪,极为合适,妹妹怎么说?”

妹妹是指大长公主,女儿能有如今地位,靠得这个小姑子暗中扶持与支持。

“应该可以试试。”大长公主说,“正好子轻要跟着尘医学,需时常进出你我府邸,对外哪怕直言明说是学医,也肯定有人猜测度疑子轻在帮方家孙家或者谁讨好处,也肯定有人备厚礼求子轻帮他们说话,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我怕子轻被带歪。”

“确实。”太后附和,她见过子轻一面,“那孩子挺乖巧的,元二方四那俩小子又都出京,他身边只剩个同样是半大的义兄,要不把他接来我照顾?正好安若喜欢他。”

“估计不太行,那孩子离不得他阿兄,会自己跑回去。”大长公主说,“我是想,宜乐的想法可以试试,与其让那些人猜疑,暗中密谋,行引诱之事,不如敞开大门,让他们的孩辈能直接与我接触,有防结党营私……”

“这便麻烦姑母了。”

……

于是,人们发现大长公主府最近开始频繁设宴,隔三差五就有一群小孩衣着隆重地出现在门口,一问,是收到邀请帖子,缘由是这么写的,本宫年纪大了,膝下空虚,想有孩子们来热闹热闹。

前殿热热闹闹,下到四五岁,上到十一二,互相看看,都第一次见这么多同龄小伙伴——乳娘嬷嬷是不让进来的,超过十二岁一律拒在门外。

很多人没了乳娘没了嬷嬷在身边,有些胆怯害怕想回家,但见到都是些差不多年龄的,别人没喊回家,攀比心上来了,自己也不喊回家。

有那胆大的,站出来展示琴棋书画之才艺,得意洋洋接受掌声雷动。

也有跟某小伙伴看对眼、拉着手坐一块嗑瓜子唠嗑的,分别时彼此依依不舍仿佛上辈子就认识这辈子相见恨晚,约定下次来要给你带礼物。

方子轻在后殿,从不去前边露脸,他很忙的,要把拳头大的石块砸碎,然后研成粉末,还要摘叶片,榨汁,还有还有,背歌诀,他埋头各种忙,就是不去前边,虽然逢十才设宴,一个月才三天。

虽然开始来赴宴的人少——帖子发出去只收回三成。

另外七成,当场推辞有事不参加的占两成,犹豫着最后没来的占五成,都担心是鸿门宴,大长公主和长公主串通要对他们下手。

随着设宴次数累加,人们发现无事发生,没有清算没有丢孩子,甚至还有不少好处,娃娃们结人脉,父母们打交道,在公主府门口碰面聊几句,平时带孩子互相拜访,年节送送礼,求办事,都名正言顺多了,言官想弹劾,弹劾谁去,大长公主吗,殿下膝下无子想热闹你不允许?太狠心了,你还是人吗。

既然允许,送孩子来在门口可能不见面?怎么可能,眼睛是长脸上的。

还有,孩子串个门怎么了?你家孩儿没小伙伴?

总之特别名正言顺,于是渐渐地,朝臣们把家中儿孙送来,有那还担心鸿门宴的,打听能不能把家中侄儿甥儿送来,探探路。

不能,拒绝,公主府没那么多钱,吃穷了,在考虑缩减,以后每家只请一个。

从中得到好处的人一听,不行,钱的事好商量,钱的事不算事,我们可以出……不对,是我们孩子可以自备吃食,小伙伴一起分享,言官肯定弹劾不到殿下桌案上。

于是现在的情况是,妥协到每家请两个,有出色功绩的放宽到三个,宴会规格则按最低调最朴素的办,赴宴孩童的衣服也从华丽换成耐磨损。

公主府主要负责安全问题,水塘一些地方有人守着,后殿则不让靠近,所以方子轻丝毫不受打扰。

直到这天。

方子轻盯着檐花姑姑……手里抱着的两个。

两双水灵灵的熟悉的大眼睛。

老幺,安若。

这俩麻烦精怎么来了?

安若的头发长出来了,乌黑乌黑很柔软,握拳在啃咬,整个人看上去大了一圈,好像满一岁了吧,今天初几来着,逢十,但上半旬还是下半?

老幺比安若大一两个月,同样比上次见到大一圈,浓眉大眼,霸道模样依旧,仿佛在说还不来迎驾。

方子轻看檐花姑姑,满头疑问:“姑姑?”

檐花姑姑:“小殿下和小公孙闹着要来找你。”

方子轻想问怎么这么巧,两个麻烦精同时来,约好的吧,还没问,安若先声夺人。

“咿青。”

《礼记》有云:“以保息六养万民:一曰慈幼,二曰养老,三曰振穷,四曰恤贫,五曰宽疾,六曰安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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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他被阎王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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