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最后五分钟，教室里的朗读声渐渐稀疏下来，前排几个同学已经开始收拾课本。
就在这时，陈老师抱着一摞作业本走进来，她把本子往讲台上一放，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块手表。
“耽误大家两分钟，说个事儿，讲完立马下课。”陈老师的声音不高，却让刚有些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她指尖在讲台边缘敲了敲，目光扫过全班：“秋季运动会定在下下周五，正好是国庆结束，今天起统计方队人选，四十个人，男女搭配着来，身高尽量匀乎点，别一眼看去高高低低太扎眼。”
后排几个个子拔尖的男生立刻缩了缩脖子，引得前排女生偷偷发笑。
陈老师看在眼里，嘴角弯了弯：“别躲，尤其是男生，走路抬头挺胸的优先。到时候统一穿校服，白球鞋自己备好，走不齐的话，开幕式上全校老师盯着咱们班看，我可不给你们打圆场。”
她这话刚落，坐在第一排的孟婷婷就举起了手，声音脆生生的：“陈老师，我报名！我小学参加过仪仗队，能记步子节奏。”她同桌李薇也跟着点头：“我跟她一起！”
陈老师点头应着，突然话锋一转，从教案夹里抽出一张粉色通知：“还有个额外消息——今年运动会除了常规项目，学校临时加了场篮球挑战赛，高一高二各出一支队，决赛当天在操场旁边的篮球场比，赢的班能给运动会总分加十分。”
“我靠。”后排的周叙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又赶紧捂住嘴。
旁边几个常去操场打球的男生已经按捺不住，教室瞬间喧闹起来。
“吵什么？”陈老师板起脸，却没真生气，“人选下午体育课选拔，谁要是上课走神练不好，到时候只能坐场下看。”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右侧写下“方队报名——班长处”，又添了句“篮球赛——体育课试打”，写完把粉笔一扔：“行了，早读课结束，想报名的抓紧，别等我挨个点名。”
她转身要走，又回头瞥了眼后排，又嘱咐了一句“决定上场的假期记得多练习。”
孟婷婷已经拉着李薇往班长座位走去。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陈老师的手表上。
陈老师抬头扶了扶眼镜，微微点了点头。
下午的阳光把操场晒得暖烘烘的，体育老师刚在篮球架下划好半场线，三班的男生就涌了过来。“想参加篮球比赛的都过来。分两组，先打二十分钟对抗赛，我看看水平。”老师的哨子声刚落，谢临就被周叙一把拽进了人群里。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连帽衫，外面套着校服，袖子微微卷起，露出小臂流畅的线条。指尖转着篮球走到场中央时，目光不经意往看台扫了圈。
林舒眠正坐在第三排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个笔记本，旁边几个女生正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她偶尔点点头，垂眸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谢临，发什么呆呢？”队友拍了他一把，他回过神，手腕一翻将球抛给裁判，嘴角扬起点散漫的笑：“来了。”
开场第一个球就打得很凶。对方的男生冲得猛，谢临没硬抢，侧身避开对方的冲撞，脚步像踩着拍子似的往后退了半步，同时手腕轻巧一勾，篮球像长了眼睛，从两个人的缝隙里钻过去，稳稳落到队友手里。
“好球！”看台上爆发出一阵喝彩，林舒眠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抬眼时正好看见谢临转身跑位，连帽衫的帽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阳光下他脖颈的线条格外清晰。
她低下头，在笔记本上“谢临”两个字旁边，悄悄画了个小小的箭头。
对抗赛打到一半，双方比分咬得很紧。
谢临被两个男生夹在中间，眼看就要丢球，他突然脚下变向，身体几乎贴地滑出去半米，躲过拦截的瞬间，猛地起身跃起——整个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篮球已经带着风声掠过场边，“唰”地穿进篮筐。
“我去，这也行？”周叙在旁边跳起来，看台上的女生们更是尖叫起来。
林舒眠身边的许佳茵拽着她的胳膊晃：“舒眠你看！谢临这球帅炸了！”
她点点头，指尖却无意识地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把“谢临”两个字圈在了中间。
谢临落地时往看台瞥了眼，正好撞见林舒眠抬头的目光。
她似乎没想到他会看过来，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下一秒反应过来，眼镜眨了眨，举起笔记本晃了晃，对他轻轻一笑。
他心里莫名一动，转身跑回半场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最后五分钟，谢临明显收了些锋芒，不再执着于自己进球，反而频频给队友做掩护。
有次传球时力道没控制好，篮球直奔看台飞去，正好朝着林舒眠的方向。他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喊“小心”，就见她伸手稳稳接住了球——动作算不上利落，甚至有点笨拙，却精准得让人意外。
林舒眠抱着球站起身，隔着半个球场看向他。
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她抿了抿唇，手臂往后缩了缩，轻轻把球抛了回来。篮球划过一道柔和的弧线，正好落在谢临脚边。
“谢了。”他弯腰捡球时，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
哨声吹响时，他们组以两分优势赢了。
男生们勾肩搭背地庆祝，谢临走过去拿放在场边的外套，经过看台时，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林舒眠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
“写什么呢？”他停下脚步问。
林舒眠吓了一跳，合上笔记本抬头看他：“没什么……就是记一下刚才大家的表现，陈老师说要推荐参赛人选。”
谢临的目光落在她紧紧攥着笔记本的手上，突然笑了：“那我能入选吗，林同学？”
她愣了愣，随即抬起头，眼睛亮得像盛了光：“嗯，你打得很好。”
晚自习的灯光斜斜切过教室，把后排的黑板报照得半明半暗。
林舒眠跪在椅子上，正举着粉笔给“青春”二字旁边的星芒补最后几缕光。
板报才完成大半：左侧画了半面展开的翅膀，羽毛根根分明，却还没来得及点上白色的高光；右侧留着块空白，原本计划画个阶梯，现在只打了浅浅的草稿；最顶上的横幅“青春万岁”四个字，“岁”字的最后一点还悬在笔尖下。
她正凝神调整粉笔的角度，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林舒眠手一抖，粉笔在黑板上多划出一道细痕，她懊恼地抿抿唇，回头看见有一位高个子男生看着他。
“同学。”男生的声音压得很低，脸上带着笑，指尖指了指教室内“把你们班谢临叫出来呗。”
林舒眠从椅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怎么了?”
“有事找他。”男生往教室里扫了圈，目光落在谢临的座位上，“让他赶紧过来。”
林舒眠的视线跟着飘过去。谢临的侧脸的线条在明暗里显得格外清晰，连握着笔的手指骨节都看得分明。
他好像完全没听到这边的动静，还在低头做着题。
她在谢临桌旁站定，他摊开的数学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的步骤写得密密麻麻，只差最后一个结论。
“谢临？”她的声音清晰可闻“外面……有人找。”
谢临的笔尖顿了顿，缓缓抬起头。灯光落进他眼里，像盛了片安静的湖。“嗯？”他的声音带着些懒散，目光掠过她沾着粉笔的回，停顿了半秒。
“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找你有事。”林舒眠说完就往后退了退，视线落在他卷子上那串即将写完的数字上，忽然想起自己板报上那道没补完的星芒。
谢临挑了挑眉，往门口瞥了眼，嘴角忽然勾起个浅浅的弧度。“知道了。”
他说着，飞快在卷子上写下最后一个答案，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那个数字，像是在给自己打勾。
他站起身时，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出轻响。经过林舒眠身边时，他脚步慢了下来，目光扫过那半面没画完的翅膀，声音压得很低：“翅膀的高光，等我回来帮你点？”
林舒眠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他抓着校服外套往门口走的背影。
周叙从林舒眠身后探出头，把林舒眠吓了一跳。
“那个人叫姚炀焕，和我们关系很好的。”周叙介绍。
“这个名字有些绕口。”林舒眠收拾着一旁的粉笔。
“对啊，所以我们都叫他二火。”
“那谢临呢？”林舒眠抬眼看着周叙。
“什么？”
“谢临的外号是什么？”林舒眠好奇地问。
“他啊，我们都叫他阿临。”周叙笑了“但是，他初中的时候有一个黑历史，他初中的时候写字很连笔，潦草的让老师无语。初二的时候，来了一位物理老师，发作业的时候看到“谢临”两字以为是“谢监”，全班都笑了，老师不明所以，叫了半天没人回答，还把作业放到展台上，问是谁的，阿临就站起来了，老师还问他的名字，听到谢临的时候老师都翻了个白眼，后面我们几个就拿“谢监”嘲笑阿临，那会儿他烦的不行。”
周叙又稍作补充“千万别告诉他是我告诉你的！”
林舒眠眉眼弯了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
晚自习刚结束，陈老师拍了拍手：“占用大家放学的时间，说个消息——国庆假期的安排出来了，10月1号到6号放假，7号返校上晚自习。”
“哇！”底下瞬间爆发出低低的欢呼。
陈老师笑着敲了敲讲台：“别高兴太早，作业不会少。另外，运动会定在假期回来之后的周三，这几天该练的还得练，尤其是篮球队和方队，放假前要再。”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都收收心，把这周的内容巩固好再玩。”说完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明天放假的时候注意安全，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待老师说完，教室瞬间活络起来。林舒眠正收拾着书包，刘晴悦抱着厚厚的报名表走过来，文件夹边缘还夹着支红笔。
“舒眠，你还没报对吧。”刘晴悦把文件夹往旁边的课桌上一放，指尖点着其中一页，“女生项目里，3000米还空着，陈老师说实在没人报的话，咱们班就得弃权了。”
“3000米？”她抬头看刘晴悦，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是不是太长了？”
“是有点，”刘晴悦叹了口气，翻开前面的页给她看，“短跑项目都报满了，就这长跑没人敢试。其实也不用非得拿名次，能跑下来就行，至少给班级加参与分呢。”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后面的谢临，“对了谢临，你篮球肯定是定了，要不要再报个100米？你速度那么快，拿名次稳的。”
谢临缓缓转过头，嘴角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班长，专注一项就够了，不然赢太多，怕其他班哭鼻子。”
身旁的周叙插了一嘴“班长，我可以啊，虽然我已经报了跳远了，但我很擅长一心二用！”
“噗嗤”一声，刘晴悦被逗笑了，手里的文件夹都晃了晃：“那谢临还真是照顾弱小”笑完又对周叙说：“行，到时候我给你写上。”
说完转回头看向林舒眠，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林舒眠的目光不自觉看向谢临。她深吸口气，轻声说：“我报3000米吧。”
刘晴悦眼睛一亮，赶紧拨开笔帽，在“女子3000米”那栏写上“林舒眠”三个字，笔尖划过纸页时发出沙沙的轻响。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靠得住。”刘晴悦合上文件夹，又冲谢临扬了扬下巴，“听见没？人家舒眠都主动担下来了，你到时候可得多给她加加油。”
谢临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林舒眠身上，带着点意外，又很快染上笑意：“3000米？挺厉害啊。”
“……”
“没办法啊，3000米没人只能我去了。”她想。
刘晴悦在旁边挥挥手：“我去给陈老师交表了。”说完抱着报名表走开了。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直到只剩下林舒眠和谢临两人。“
教室外传来纪夏然的呼喊“林某眠，该回家了吧。”
林舒眠探着身望向门外，随意地客套了几句“我板报还没画完，你先走吧。”
纪夏然也没有坚持“行吧，那国庆出去玩。”说完就挥着手转身走了。
林舒眠目送完纪夏然，将目光移到谢临身上，又转头看向黑板，板报画了一半，所有的文字都写完了，就只差描线然后涂色了。
谢临倚在椅背上，长腿随意交叠，好整以暇地望着林舒眠，唇角漫出抹似有似无的笑，嗓音懒懒散散：“这高光还真留着给我画啊。”
“你说了的。”林舒眠向谢临旁边的椅子走去，不紧不慢地坐了下来，“既然你要画，那就帮我画完吧。”
谢临嘴角一抽，眸底闪过一瞬无奈到极致的荒谬，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怀疑“你在这监工？”
林舒眠听着谢临的话，没什么犹豫，头就轻轻点了一下。
谢临气笑了，随手拿起粉笔走到黑板面前，开始画林舒眠还没有画完的高光。
不知过了多久，林舒眠看得有些困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临说话。
“谢临，我知道你外号。”
“嗯？”
“谢监。”
谢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看向林舒眠，“周叙告诉你的吧。”
林舒眠想起周叙的警告，匆匆地挥手“不是的，是我觉得临和监很像。”
像是在掩饰真相，她倏地拿起粉笔走到他旁边。
林舒眠看向谢临“那个姚炀焕找你干嘛？”
谢临转头时，阳光刚好漫过他的眉骨，把那双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眼睛照得清透。
他没直接回答，反而挑了挑眉，唇角勾起抹促狭的弧度：“想知道？” 尾音拖得轻轻的，却在林舒眠瞬间亮起的眼神里，藏了点不易察觉的纵容笑意。
“他也要参加篮球比赛，跟我通知一声。”谢临没有继续钓她胃口，转眼间说出了答案。
“哦，这样啊。”林舒眠拿起粉笔开始描线。
“……”空气凝固了片刻。
教室里的灯默默地付出，最后一点夕阳从窗棂斜切进来，给刚画完的板报镀上了层暖融融的金边。
林舒眠放下粉笔，指尖沾了点湖蓝色的粉笔沫，她退开两步，看着黑板上“青春万岁”四个立体字旁边缀着的紫藤花藤，终于松了口气：“好像……差不多了？”
谢临正弯腰收拾粉笔盒，闻言抬头看过去，嗯了声，目光扫过板报右下角那只被林舒眠画得歪头歪脑的小鸽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嗯，挺好的。”
林舒眠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抬手拢了拢被粉笔灰沾白的刘海，视线落在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教学楼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这间教室还亮着灯。
“那我收拾东西……”
“我送你。”谢临打断她，“你家在哪？”
林舒眠下意识报了一个地址，反应过来想说不用，看他已经背上书包走到门口，只好也赶紧抓起自己的帆布包跟上。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了又暗，脚步声在空旷里显得格外清晰。
出了教学楼，晚风卷着桂花香漫过来，林舒眠深吸一口气，刚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就听见谢临忽然开口：“刚才画鸽子的时候，你把翅膀的弧度画反了。”
她脸一热，嘟囔道：“我看图片是那样的啊……”
“图片是侧面，你画成正面了。”谢临转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不过歪歪的，也挺可爱。”
林舒眠猛地停下脚步。谢临也跟着停下来，回头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她赶紧往前走，假装看路边的行道树，“就是觉得……今天好像画了很久。”
“嗯，不算长。”谢临跟上来，和她并排走着，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偶尔会交叠在一起。
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递过来：“荔枝味的，给你。”
林舒眠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指腹，有点烫。糖放进嘴里，清甜的橘子味在舌尖散开，她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荔枝味？”
谢临没有回答，抬头看向前面的十字路口，“过了这个红绿灯，就是你们小区东门了吧？”
“嗯，不过最近东门在换栏杆，得走西门。”林舒眠点头，看见路口的施工牌还立在那儿，橙色围挡占了半条人行道。谢临却像是早就知道，往外侧站了站，把她护在里侧：“我知道，上周路过看见的。”
穿过马路时，他抬手虚虚挡在她身后，直到踏上小区外围的步道才放下。晚风拂过旁边的景观湖，带起荷叶的清香，林舒眠看着他袖口露出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
“到了。”谢临的声音把她从胡思乱想里拉回来。
林舒眠抬头，看见小区西门的保安亭就在眼前，值班大爷探出头朝他们笑了笑。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他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小事。”谢临望着小区里亮起来的万家灯火，沉默了几秒。
“那我走了。”谢临往后退了两步，又叮嘱，“进去吧，晚上风大。”
“嗯。”林舒眠点点头，看着他转身往路口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脚步轻快地消失在街角。
她站在原地，摸了摸口袋里那颗已经化得差不多的糖纸，忽然抬手捂住脸，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晚风再次吹过小区的绿化带，带起几片银杏叶，落在她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