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萌请了两周假,但他心里清楚,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
有些事情必须当面解决,特别是关于季阳。
他的拇指在手机锁屏键上来回滑动,屏幕明明灭灭映着他微蹙的眉头。
也该谈谈了。
师萌深吸一口气,终于点亮屏幕,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许久未联系的名字。
[出来见一面。]
手机在掌心震动了一下。
[行。]
季阳的回复干脆利落,一如他平日作风。
师萌盯着那个简单的字眼看了许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该来的总要来。
与此同时,师萌给许文心发了条实时定位。季阳那疯子打起人来根本收不住手,他可害怕自己被打死了。
相信那件事情之后,许文心会好好跟他说过,虽然感觉不至于,但师萌还是得准备着。
毕竟,他很惜命。
约定点在一家咖啡厅,这家独立咖啡店开在商业区边缘,既不是师氏旗下的产业,也和季家毫无关联。
师萌打开门,冷气混着咖啡豆的醇香扑面而来。厅内摆放着七八张原木方桌,磨砂质地的桌面上零星落着几处服务员还没来得及擦掉的咖啡渍。靠里的卡座区坐着两三个散客,都低头摆弄着手机。
他选了张靠墙的四人桌,皮质沙发有些发硬,坐垫边缘微微开裂。背景音乐是音量很低的爵士钢琴曲,刚好盖住隔壁桌敲键盘的声音。
师萌看见门口那个熟悉的人影,抬手示意。
“季阳,这里。”他盯着对方走近,喉咙发紧,声音压得很平,却掩不住眼底的焦灼,“那件事想必早就摆平了,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季阳单手插兜晃过来,皮鞋在瓷砖地上碾了半圈,他扯开椅子坐下,动作很重。
“你问我?”他歪着头,嘴角扯出个要笑不笑的弧度,指关节抵在桌面上,“怎么不去问问你的好同桌呢?”
“你少阴阳怪气,”师萌往后靠了靠,后背贴上冰凉的皮质椅背,“当初不是你把他塞到我身边的?我一到现场他跟残废了一样,还指望我去问他?我心疼还来不及。”
“季阳,你讲点道理。”
每个字都像在刀尖上行走,生怕哪个词会成为引爆对方的导火索。季阳的指节在桌面上叩击的节奏越来越重,师萌的脊背绷成一条直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唇,把那些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质问又咽了回去。
现在不是激怒对方的时候,他得忍住,至少……得先问清楚缘由。
季阳突然一拳砸在桌上,咖啡杯震得叮当作响,吓了师萌一大跳:“你不如去问问他为什么要对许文心下手!那天早上许文心差点就!”
“吓我一跳你别一惊一乍好不好!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还是许文心被害妄想症!”师萌差点拍案而起,却在看到季阳这张脸时硬生生压住火气。他深吸一口气,忍了忍:“算了...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是那群小混混?”他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前段时间我大病初愈,上学路上碰见围堵凃与知的小混混,替他挡了几棍,不然现在躺医院的就是他了。那件事我早就处理干净了,而且……”
声音突然哽住,师萌别过脸去,闭了闭眼,道:“...就算没解决,也绝不可能是他指使的。与其指责这个没背景的学生,不如想想幕后主使,或者给那些混混一点颜色。”
师萌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清晰。他注视着季阳的眼神,知道对方正在权衡这番话的真实性。
许文心这个名字就像个奇怪的开关,能让他瞬间暴怒,也能让他突然安静下来。
季阳的拳头突然松开了,他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僵在座位上,只有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废话,你倒真关心他。”
师萌看着对面突然沉默的人,季阳眼底那股疯劲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近乎茫然的情绪。
“监控记录、医院证明,你随时可以去查。”师萌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语气平静得近乎疲惫,“当初是你执意要把他安排过来,现在又摆出这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季阳的拳头松了又紧,师萌能看见他太阳穴处跳动的青筋。空气凝固了几秒,最终季阳只是重重靠回椅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师萌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程度的让步。
“是我安排你们同桌没错,”那人道,“但就算不这样,你也会主动接近他吧?”
师萌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对面的人突然抄起杯子,没砸下,也没松手。
怎么回事?!
他的脊背瞬间绷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许文心从角落快步走来,指尖轻轻按上季阳的太阳穴。她的指腹带着凉意,熟练地按压着穴位。季阳的手卸了力,杯子落回杯垫。
季阳沉默着任她动作,仿佛早料到她会现身。
师萌的指尖在桌沿微微一顿,果然,季阳的洞察力比他想象中要敏锐得多。
“文心......”季阳无意识喊着,阴郁的目光扫过师萌,后者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所以你能不能放过凃与知?让他安安静静上学不行吗?”
许文心的手指仍在季阳太阳穴上轻轻按揉,他的呼吸已经平稳许多。
“你管得太宽了,”季阳冷笑一声,指尖在杯沿画着圈,“况且我做什么了?”他故意拖长音调,“有些事你还没资格过问。既然你这么好奇……”
季阳突然倾身向前,师萌的背猛地撞上椅背。
“不如让你的‘好同桌’亲口告诉你?”
“我要是能问他,还来找你做什么?”师萌瞥了眼许文心,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女主保佑女主保佑啊!
季阳突然笑出声,他歪着头,眼底闪着恶劣的光。:“这么护着你同桌?你确定不是同情心泛滥?”
“放屁!”师萌猛地拍桌而起,杯里的咖啡溅出几滴,“就算他可怜,也轮不到你来戏弄。”
他直视季阳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既然你不懂分寸,那就我来教。”
“弱者的取暖。”季阳突然吐出这个词,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
师萌先是一愣,随即嗤笑出声。
“大少爷,你以为在演偶像剧呢?”他转向许文心,语气突然轻快起来,“许文心你来评评理,都是集团太子爷,他凭什么整天摆这副……”
“注意你的语气。”季阳突然截断话头,指节在桌面敲出警告的声响。
许文心的手指僵在半空,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你管我怎么跟她说话。”师萌气得指尖发颤。
他太清楚自己为何愤怒,在这个世界里,季阳总是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俯视他,仿佛他们之间隔着某种可笑的阶级差距。
可这简直荒谬。
师氏与季氏分明是平起平坐的商业帝国,他师萌同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太子爷。季阳又凭什么摆出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以为自己是谁?!
师萌忽然很想揪着季阳的衣领质问他究竟在优越什么?
去他的主角光环,在商界版图上,师家的标志从来都与季家并列。
许文心见情况不对,轻轻拽了拽季阳的袖口,声音软软的,“大家...大家好好说话不行吗?”她的指尖微微发抖,“那天你打凃与知的时候...我拼命拉你都拉不住,真的好害怕......”
季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师萌注意到他握杯的手指松了力道,暴起的青筋渐渐平复下去。
好吧,俩人要开单聊模式了。
现在季阳在许文心面前触发了关键剧情,师萌最好保持沉默。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试图逃离这个画面。咖啡厅的灯光在三人之间投下微妙的光影,他垂下眼帘。
这种时候,说一个字都是多余。
季阳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戾气。他小心翼翼地去碰许文心的手,轻轻的握住了它。
“我保证...”他的声音远没有刚才那么怒气,带着点生涩的示弱,“以后都不会那样了。”
许文心看着季阳难得柔软下来的眉眼,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温柔的笑了笑。
师萌冷眼看着季阳这副模样,心里忽然一阵发堵。
这人现在倒知道愧疚了?凃与知还躺在医院里,浑身是伤,怎么不见他去病床前道个歉?装模作样,那些拳头落在凃与知身上的时候,也不见他手下留情!
许文心犹豫地抿了抿唇,声音轻却坚定:“在真相没查清前,这些都只是猜测...所以季阳,你或许...该给凃与知道个歉。”
等等……
卧槽。
许文心居然真的说出口了。
师萌不是没想过让季阳道歉,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万一季阳来了,不仅不道歉,反而变本加厉地动手呢?凃与知好不容易养好的伤,难道要因为他的莽撞再添新伤?
绝对不行。
如果季阳真的答应道歉,那他必须确保许文心在场。有她在,季阳至少会收敛一点。可如果季阳拒绝……那他就得立刻录音,或者逼他写一封手写的道歉信,白纸黑字,总比空口无凭强。
“文心,他对你...有这么重要吗?”季阳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嗯。”许文心点了点头。
师萌的脑内突然炸开一片空白。
等等等等!
这俩人叽哩咕噜说什么?!
重要?谁重要?凃与知?他们现在讨论的真是那个被季阳按在旧体育馆揍的凃与知?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射,后槽牙咬得发酸却不敢出声。他死死盯着两人微妙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他们的眼神里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师萌很想问问,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出声。
他维持着僵硬的坐姿,眼睁睁看着两人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说一半留一半是几个意思?
师萌在心里疯狂咆哮,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比被老师点名回答不会的问题还难受,就像追剧看到最关键处突然插播广告,又像打喷嚏打到一半硬生生憋回去。
二人就这样沉默着,一直沉默着,没人再开口。
师萌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突然觉醒了什么让时间暂停的超能力,不然这二位怎么能突然卡在重要的部分一言不发。
难道是他这个炮灰在场?
可她不在场他就听不到啊!
师萌绝望地意识到,如果不问凃与知,自己可能永远都搞不清这个荒谬对话的前因后果了。
师萌虽然认为主角光环很强大,无可自抑地想要抱大腿求稳,但他也清楚,在小说里,他的身份与男主一样高贵,只不过他是炮灰而已。所以他的理智让他无法接受小说人物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优越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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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重要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