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临川峰,下面是森林不住人,住凶猛灵兽,唯有一条狭窄安全小路可供人通行。上次宋宴下山便是走的那条路。
从半山腰往上,房屋殿宇错落而立,六位弟子加师尊便住于此。
沈望抒年纪最小,拜入师门的时间最短,所以住在稍微靠下的地方。
修士大多不甚在意身外之物,但到底是出身世家,这里又是名门,所以建筑古朴而不失精致,院中景致更是透着用心在里面。
明明已经是夏天了,可种在院落中的各色花种仍在怒放,每一朵都漂亮的不似凡品。
宋宴大概扫了几眼,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不远处的沈望抒身上了。
他可比那些花好看多了!
眼看着沈望抒来到一处房间,打开门闪身进入,又迅速地关上了门。
这里是——
来这里一个多月了,宋宴仍然对这里很陌生。
刚刚匆匆一瞥,他没看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该不会里面藏着一位厨师吧?
可五峰的规矩,不是不容外人长住吗?
但也许是做完饭就会走呢?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宋宴认可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他可不敢再过去了。
但万一呢,万一那位厨师就是刚刚进去的贵公子呢?虽然这可能性可以说微乎其微,几近没有。
但正是这点若有若无的可能性令他没有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他在心里默念,等下出来的如果是个陌生人,他就第一时间跑回自己的房间。
但如果是沈师兄……如果是沈师兄……应该怎么办?
从没想过的宋宴决定现想。
可想了好久,他都没想到等下出来的是沈望抒他应该怎么办。
“刺啦——”声音很轻,甚至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但落在宋宴耳中便成了惊雷,他严阵以待,神情高度戒备,只等看到那位陌生人,就立刻转身往回跑。
沈望抒一开门看到的便是宋宴立在花丛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画面。
周围百花齐放,放在外界珍贵无比的灵植都在拼命吸引着这位少年郎的注意。可惜这位少年郎的目光却从始至终都放在立于花丛中的人身上。
或许是近日饮食规律,作息也逐渐调整过来的原因,宋宴不再如初见般瘦弱不堪,似有不足之症。
脸上的婴儿肥又长回去了一点,身形虽然还是看着有些瘦,但比初见时圆润了不少。
目睹这一明显变化,沈望抒心中一喜,不禁露出微笑。
等了一会儿也没看到厨师,宋宴不禁心生疑惑。
“那个,沈师兄,厨师……做饭的厨师呢?”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沈望抒将手中食盒示意般的举了起来,另一只空着的手指了指自己,眉眼含笑,平添了几分得意。
“在这里。”
“什……什么?”宋宴大惊失色,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简直不敢相信刚刚听到了什么。
“难道,这段时间的饭菜,都是师兄做的?”
沈望抒自信点头:“一开始总是不得要领,后来问了山下镇子的厨师,才总算掌握了方法。宋师弟喜欢便好。”
宋宴低下头,几缕头发垂下遮住双眸,嘴唇颤抖。
“……如果,如果我说,我是在故意为难你,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这些是不是你亲手所为……”
“你……”宋宴深吸了口气,渐渐抬起头,尽量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看了过去。
“你会如何?”
会因此讨厌,厌恶我吗?会觉得我是一个以戏耍他人取乐的人渣吗?会从此以后,再也不愿理会我吗?
沈望抒微愣,紧接着笑意逐渐收敛,神色不甚高兴地缓步前行。
尖锐的指甲深嵌肉里,宋宴却毫无所觉,只是看着,沈望抒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能听到彼此呼吸声时,才堪堪停了下来。
恰好处于成长期的男子,便是差半岁也看得分明,更不用说两岁了。
身高只到沈望抒肩膀的宋宴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被揽入怀中。熟悉的气息,强劲有力的心跳,令他紧绷的身体无意识地开始放松。
“宋师弟,戏耍他人取乐也是不好的行为,日后面对他人,万万不可如此。”
“但……”刚刚还在一本正经教育人的沈望抒却突然话锋一转“你我既为道侣,这些事与其交给他人,亲力亲为,更加令我放心。”
毕竟,他人可不会考虑到宋宴的身体状况和喜好,一遍遍,不厌其烦的细心调整,最终做出营养美味的饭菜。
宋宴沉默,片刻后,嘴唇微启。
“……是吗,你开心就好。”
系统期待脸:感动吗?
宋宴:不敢动。
玄道宗有一议事堂,闻名知意,乃是宗主,诸位长老聚在此地商讨事务的地方。
当然宗内弟子获宗主传召也可来此。
沈望抒上一次来,是在两月前,那时他历练归来,宗主招他来询问历练之事。
两月后他再次来此,却是为了……
玄道宗宗主坐于高位,俯瞰这位有“玄道宗第一天才”之称的少年。
长身玉立,着一袭锦袍,面若谪仙,不似凡尘之人,气质淡雅,便是面对他这位大乘期的宗主也表现得不卑不亢。
寄君朝在心里满意点头,对于这位弟子,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哪怕众多光环加身,也没失了理智,平日里无论面对师长前辈,还是同辈,依旧温和守礼,礼貌谦卑。
面对修行,也丝毫没受天赋体质的影响,始终刻苦努力,半点不曾懈怠。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近乎完美的少年,近日却有了不太好的传闻。
讲习堂的长老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这位天才少年最近总是请歇缺席,便是来了,也是匆匆听完便走。
青耀剑尊那里也有过类似的说法。
时间久了,弟子间竟然有了沈望抒仗着天赋好,懈怠修行的说辞。
寄君朝深知沈望抒并非那种人,但事实摆在眼前,弟子间又有传闻,为了平息谣言,总得要弄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所以,他才于今天找来了沈望抒准备问个清楚。
“望抒,你可知我找你来此为何?”
沈望抒行礼点头“弟子知道,是为了弟子懈怠修行之事。”
弟子聪慧,那他也就没必要卖关子了。因此,寄君朝直接说道:“你既知,为何还要如此?”
大概是在想措辞,沈望抒多停了一会儿。寄君朝也不恼,一直安静的看着他。
不一会儿,他似乎想好了,对寄君朝行了一礼。
“是为了宋师弟之事,所以近日多有耽搁,但请宗主放心,望抒会尽快把落下的功课补齐,修行之上也会尽快赶上来。”
“宋师弟是谁?”
“是弟子的道侣。”
寄君朝:“……”
活了快一千年,风风雨雨也算经历了不少,他以为,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事能令他惊讶了,结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你道侣?师弟?男的?”一连串急切问题极速甩出。结果下一秒察觉奇怪的寄君朝连忙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
“咳……本座的意思是,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问话时,他已经设想了好几个理由,例如沈望抒或是那位道侣不愿将他们的关系示人,或是他想先把重心放在修行之上,亦或是那位道侣身份神秘,不能现于人前……等等。
会是哪一个?
寄君朝平淡的眼内,难得多了一缕期待。
“因为……”
因为?
“宗主您之前没问。”
寄君朝:“……”
不错,这可真是最直白,也最令人生气的答案,简直……让人忍不住要骂人。
可他能骂吗?
不能!
因为他是玄道宗宗主,是前辈,怎么可能做出那等粗俗之事呢。
寄君朝努力维持镇定,“那现在我问了,他是宗内弟子吗?”
沈望抒点了点头“宋师弟是外门弟子。”
外门?那岂不是连筑基都没到?联想道侣身份,此人年纪怕是比沈望抒只大不小。
这种天赋如此之差的弟子,居然能引得玄道宗第一天才的青睐。
明天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吗?
哦,对了,那个人还是师弟,是男的!
莫不是此人从哪里偷学了魅术,偷偷对沈望抒用了,才会令沈望抒如此着迷?
“既如此,你且让他来这里,我见见。”
他倒要看看,那家伙到底长了张怎样魅惑的脸,才能让沈望抒倾心。
然而,沈望抒并没有答应,而是露出了一丝为难,紧接着充满歉意的又对着寄君朝行了一礼。
“还请宗主见谅,宋师弟他有些怕生,怕是不能。”
这下寄君朝彻底不淡定了,整个眉都拧了起来,脸上浮现一抹冷色。
“此等心性如何能做修士。”又如何能担得起沈望抒道侣的身份?
“望抒,你应知晓,你的所作所为,不仅是在代表个人,还代表了玄道宗和沈家。”
“在道侣选择上,也应该慎重才是。”
寄君朝本以为自己这推心置腹的言论会引得沈望抒深思,然后顿悟,并来一句“多谢宗主提点”。
结果……沈望抒连停都没停,就已然回答。
“弟子知道,所以,此生道侣,唯宋宴一人。”
寄君朝:“……”
这就是你的慎重?我所谓的慎重压根就不是担心你之后变心好吧?我是在担心你有那样一位道侣,丢咱们玄道宗和沈家的脸啊!
沉默,长久的沉默后,寄君朝心累的朝他挥了挥手。
“你去吧。”
他压根不指望现在这个正处在十六七岁,最是躁动年纪的少年,能够在恋情上保持绝对冷静。
好在也就几年的时间!热情过去了,理智回来了,也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
“切记,无论何时,不可懈怠修行。不要让你的亲友失望。”
面对寄君朝语重心长的教导,沈望抒郑重点头。
“弟子记下了,日后会注意的。”
“那好,你去吧。”
“弟子告退。”
说罢,转身离开。所以他并未注意到他转身后,宗主脸上那一脸“这就是青春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