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沈暮冷眼审视不久前归来，安抚好住隔壁的宋宴，才匆匆过来的沈望抒，足足沉默了近乎半个时辰，才冷不丁开口。
“为何要与他结为道侣？”
在回沈家之前，沈暮决定先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说实话，凰家传过来这桩消息时，沈家全体上下没一个相信的。
毕竟，是那个沈望抒，是那个从小到大，没让他们操过一点心，放心不已的沈望抒。
他们怎么可能相信，沈望抒会选一个啥也不是的玄道宗外门弟子当道侣。
可既然凰家那边有那样的说法，过来询问一番也是应当。
所以，沈暮便带着这样的任务前来。
行至一半，又接到消息，他们离开霓天，去了林家。他又只得转道来到林家，可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一令他当场变脸的讯息。
他没当场给这个不孝子一巴掌，已经是顾及身在林家，很克制了。
沈望抒冷静道:“宋师弟乃望抒心悦之人。”
沈暮耐心多问了一句:“那你是因为他是你道侣所以你才视为心悦之人，还是单纯的喜欢？”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重要。
这次，沈望抒明显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缓作答。
“因为宋师弟是望抒道侣，理所当然是望抒心悦之人。”
沈暮:“……”
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但不太确定，再问问。
“是那小子主动提及要与你结为道侣，你出于某种缘由才答应了他，对不对？”
沈望抒点头:“不错。”
好的，他这下是彻底明白了！
他就说嘛，他这儿子，看起来一本正经，实则单纯的很，根本不通情爱，怎么可能理解“心悦之人”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出于“道侣”这一关系的浅淡理解罢了。
本来他没打算这么早教儿子这个，现在看来，情感教育得提前了。
“望抒，来，坐。”
沈暮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表情和蔼，已经看不到一点之前的盛怒神情了。
沈望抒点头，不过没坐旁边，而是坐在靠下的地方。
“这些事，我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你年纪尚小，我并不想让你因为这些事而分神。但现在看来，我是不得不说了。”
沈望抒:“父亲但说无妨。”
沈暮清了清嗓子，简单在脑海整理，才言道。
“道侣，是不可以随便缔结的。”
沈望抒:？
“便是放在凡尘，寻常人家娶亲，也讲究个门当户对。像我们这种大家族，你觉得会对未来的家主夫人没有一定的标准吗？”
“择偶乃大事，不可随便应付。你今日因为对方提及便允了，将他视作道侣。若之后，再来一人，再恳切祈求做你道侣，你当如何？”
沈望抒:“自然以望抒已有道侣拒绝。”
沈暮:……
“嗯，那个也……没错，不过，重点不在这里，重点是，你对那小子只是责任，不是喜欢，你懂吗？”
沈望抒:……是这样吗？我这方面经验少，可别骗我。
沈暮坚定点头:是的没错，相信我！
对沈暮百分百信任的沈望抒也就迟疑了些许时间，就选择了相信。
“既然望抒选择承担这份责任，自然应该承担到底。”
沈暮无奈扶额，自己这认死理的傻儿子啊。
“你觉得，你只是因为责任才与对方结成道侣这件事，若是被对方得知，他会作何反应？”
别人不清楚，但宋师弟，他太过在乎他人感受，又极容易产生自我否定的想法。寻常人觉得没什么的，对他来说，大概很严重。
不能被宋师弟知道！至少现在不能！
沈望抒摇了摇头，眼中带了些许慌乱之色，“不能被宋师弟知道。”
沈暮自信一笑:“可他早晚会知道。”
“不过，我这里倒有一法可以避免。”
沈望抒忙看过去询问:“父亲大人，是什么办法？”
“就说你要归家闭关，时间不定，那里危险，不能带你同往。等时间一长，他忘记了你，此危也就解了。”
沈望抒:“……”
沈暮:“别太把情感当回事，岁月漫长，再刻骨铭心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消散，更何况你们并无情意呢？”
这次，沈望抒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沈暮也不急，他相信，自己这一根筋的傻儿子会想通的。
心里藏着事，面对他人，对素来坦坦荡荡的沈望抒来说，不亚于经历一场酷刑。
那么，既能解危，又不伤害对方的两全之法，他有何理由不选？
“请父亲，容望抒再考虑一下。”说完，连回应都没来得及等，就急匆匆走了。
沈暮微笑视之，越是慌乱，就越证明他在动摇，而动摇就是一道裂缝，它会让原本坚定的心变得四分五裂。
沈望抒立在宋宴房间门外，几次伸手想敲门，又犹豫着收了回去。
恍惚间，他忽然记起，自从他俩同住后，敲门这一动作他已经许久未做了。
哪怕房间里还有宋宴，可每次他都是径直推门，从没考虑过这样会不会打扰到宋宴。
而今天，他居然考虑起这个他从未想到的细节了。
沈望抒:我现在敲门会不会吓到宋师弟？会不会吵醒宋师弟，会不会……
无数个会不会压下来，他已经没有敲门的动力了。
“吱呀——”
房门打开，宋宴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面对沈望抒吐槽道。
“沈师兄好慢。”
往日必会细心解释缘由的沈望抒，如今只干巴巴说了两字。
“抱歉！”
“……快进来吧，明天不是要回家吗？早点休息。”
说着，将沈望抒拉进来，又关上门。
……
沈望抒久久矗立在门口附近，宋宴似乎并没有察觉异样，已经回了床上，打算躺着继续睡觉。
他很了解沈望抒的习惯，每晚沈望抒都会打坐修行一番再休息，所以就没打算等。
可刚爬上床，就听的门口方向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
“宋……宋师弟！”
宋宴回头，眼神朦胧，看不真切。
“怎么了？”
冷静点，只要把那件事说出来就可以了，不会花太多时间，所以，没必要慌张，也没必要在这里犹豫不决。
冷静！
沈望抒深吸了一口气，凭着堆积在胸腔的那口气，一口气说完了所有的话。
“父亲说我刚突破金丹，修为不稳，需要回家闭关，等稳固了再出来。”
明明这段话不长，明明这些正是父亲告知他的话语，他并未说谎，可说完后，沈望抒仍然忍不住大口喘气，心脏狂跳。
这下，宋宴视线清明了一些，也看清了那双左右乱看，就是不肯正视他的眼，以及脸上十分明显的异样表情。
只是社恐，并不蠢的宋宴似乎从这些信息里理解到了沈望抒想要表达的意思。
“嗯！”点了点头，语气淡然“那我回临川峰等你吧，待在沈家，我不习惯。”
沈望抒:“……”，我刚刚想表达什么来着？算了不管了，眼下要紧。
“我会安排妥当的。”
宋宴走了过来，走到沈望抒面前，仰头看着他，很是认真问道。
“沈师兄觉得，除了临川峰，还有哪里我待着比较合适？”
沈望抒:“……”，没有，完全没有。
伸手拢了拢散落的长发，宋宴轻声一笑:“没关系的，几位师兄师姐待我很好，仙尊也待我很好，你大可以放心。”
沈望抒:“……”，这些我也知道，可……就是，怎么也放心不了。
明明宋师弟提出的已经是最优解了，那为何……这份心情又是怎么回事？
此刻他的大脑就像个乱线团，互相缠绕，根本理不清，这让他难免有些心烦。可他还是尽力保持冷静。
“嗯，我这就联系师尊，让他过来接你。”
宋宴点点头:“好。”
“那师弟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好。”
“那我就走了！”
“好。”
“宋师弟，再见。”
“好。”
……
已经记不得说了多少个“好”，沈望抒才总算踏进了隔壁房间的门。
再一次关上门，宋宴瞬间收敛脸上的笑，变得面无表情，背靠在门上，很快又无力滑坐在地。
果然！
不应该心存期望的！
没有期望，就不会绝望。正因为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会……才会落得如此地步。
宋宴低下头，借助头发的遮挡，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嘴唇都被咬出血也不曾放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缓过来的宋宴才平静的走到床边，将刚刚抱着睡觉的衣服叠好，又环视一圈，发现实在没什么需要整理的东西。
他又对着叠好的衣服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轻轻拉开门，走了出去。
由于动作足够轻，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此时已经很晚了，一楼柜台值夜的店小二正手撑着头打瞌睡，店内空荡荡的。
大街上也是，冷清的让人怀疑白天的热闹是不是幻觉。
黑暗带给了宋宴安全感，安静又给了宋宴继续走下去的底气。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做下的决定，也没什么不好。
系统在空间里唉声叹气，他就知道，这一幕早晚会来，却没想到如此之快。
身为恋爱系统，他自然看得出来沈望抒对宿主责任大过情感。他同样清楚，宿主是多么害怕失去。
所以出现这种局面，貌似并不意外。可我那任务又该怎么办啊？任务对象又没办法变更，进度又一直是待进行状态。
以前还能看宿主和大哥乐子解闷。
现在乐子没得看了，任务又没办法进行下去。
我真的……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