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街?”
看出他神情虽神秘但不紧张,特里斯更迷茫了。
“嗯。”没想到詹姆眼睛一亮抿嘴一笑,像是高兴对方说中了自己心思一般,大大方方解释说道,“艾娜那边治疗进展顺利,也许不出一周她就会醒过来了,我想买些探望时携带的礼物。”
“当真?”特里斯自然也大为高兴,将纸笔往衣服里一塞,一边掀开被子转身坐到床边一边急道,“那我们一起去,我也可以买点礼物。”动作麻利地穿好鞋后又抬脸眨了眨眼,“如果你不介意。”
詹姆哈了一声,眉眼一弯,愉快笑说:“当然不介意,而且事实上,我想给你也推荐推荐。”
“嗯?推荐?”特里斯此时已站起于床边,整理着衣襟,偶尔惊讶抬头,“推荐什么?”
“一些幸运护符。”詹姆则在床前一边耐心等着他一边解释,“像金属石材植物一类,天然具有灵性的材料,被认为能增强某些方面的能力——例如各种运势,所以许多人会将其做成配饰携带。”
“比如象征幸运的四叶草?”
准备妥当,特里斯终于正脸看向他。
“嗯啊。”
收到出发信号的詹姆会心一笑,侧身暗示两人并行,同时补充,“水晶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来时应当与医院打过招呼,特里斯的离开并未受什么劝阻,于是一边讨论着灵性道具的种类,两人一边悠闲地走出了学院医院的大门,虽然不算正式出院,迎接他们的天也是灰蒙蒙的一片,但特里斯依旧心情极佳。
“我们要去哪买那些东西?”
走了两步,他便又停下,望向对方问。
“飞鱼街上有个小型市场你知道吗?”詹姆也停下反问了一句。
飞鱼街?特里斯在脑海里翻了翻地图,“那个……菜市?”
“嗯。”詹姆点头,“但菜市内部,或者说深处,还有一小片做神秘学相关生意的区域,规模虽然远比不上外面那些专门的集市——比如艾娜当时提议大家一起去的那个,但买点礼物什么,足够了。”
啊……特里斯想起来了,如果没出这档子事,顺利完成考试,他们是计划一起去集市上逛逛的。
可眼下集训出了意外,考试结果也不好说——
管它呢!
“没事!”
他咧嘴笑笑,伸手用力拍拍同伴的肩,一边道,“等她出院,我们再一起去逛那个大的。”
“……嗯。”詹姆定定看了他一眼,随后也笑了,再度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
与此同时,在星星的教会内。
结束罢梦中的会议,奥伯伦主教于柔软长椅上缓缓睁开了眼,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仿佛某种预示一般的,阴云密布,但眼下仍算安宁的天空。
他揉揉额角,闭眼坐直起身,随后又睁开眼,环顾了一圈周遭的景致,结构朴素简单的睡床,衣柜,书柜,书桌,直到视线落在那一面悬挂了黑铁制星星圣徽的石墙上,他才感觉心灵得到一丝抚慰,从而渐渐平静下来。
神并未忧虑此事。
他高兴地想。
记忆回到两方会议那时。
蓝紫墨色交融,点缀着星辰的梦境如同幕布一般徐徐降下,来自黑夜及星星教会的与会者的身影浮现在装饰了烛火的圆桌周围,做好万全准备之后,圆桌中心,鸟笼上的黑布即被小心掀开,可呈现在与会者们眼前的,却不是那人所描述的,暴躁的小鸟。
不,笼中的生物确实暴躁,黑布刚被掀开一角,整个笼子就开始了剧烈摇晃,扑扇翅膀的声音及尖锐鸟叫响彻四野,动手的黑夜神职者下意识收手捂住了耳朵,却不料整块黑布并没随其手的抽离而落下,将鸟笼重新覆盖,反倒如同被撕扯般直接飞起,使鸟笼完整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里面确实没有鸟。
但也可能,在掀开笼衣的那一瞬之间,它就侵入了当前梦境之中。
鸟笼在摇晃,圆桌在摇晃,座椅在摇晃,紧接着整个梦境都开始了摇晃。
刺耳鸟鸣渐小,取而代之于四面回响的,是某种此起彼伏的呢喃,诵念,或是祷告,仿佛风,仿佛海浪,纵使单体的实力极为弱小,但只要重重叠叠往复不断,最终仍能拥有摧枯拉朽的力量。
这正是教派之于神灵的意义,他们清楚,所以当即感觉到了战栗。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奥伯伦当时已紧张想到,所幸下一秒,就听耳畔传来一声手掌重重击打在桌面上的巨响,众人如同被惊醒一般,重叠的噪声,摇晃的视野,混沌的思绪霎时一空,下意识向左右四周看去,梦依旧是那个梦,但已彻底恢复了平静,只不过先前鸟笼所在的位置,此时仅剩下了那块黑布。
敲击桌面,强制停下这一出已能算得上袭击的闹剧的人,正是来自黑夜一方的亚尔曼主教,那位面容刚毅的主教本想再多听听呢喃之语的内容,但他也知道,如果放任混乱的噪声继续,在其主动停止之前,恐怕会有人受伤。
纵使与会的六人都是黑夜及星星教会内部的圣者及接近圣者的存在,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方才他们所面对的力量非同一般。
“是祈祷的声音。”
同样来自黑夜教会的女士缓过神后,立即推推眼镜严肃说道,“背后果然有一群异教徒。”
“可、可是……”星星一侧,一位个头矮小的男子却深觉疑惑,“其中似乎只有信徒祈祷的声音?”
“邪神就喜欢这样,哄骗信徒动手,自己不露一点马脚。”黑夜一方,一个年轻的男子即刻接话,“不过现在的问题倒不是那位邪神究竟是谁,而是它的信徒实在太麻烦了。”
“是的。”黑夜的女士点头,“现在的情况是,仅仅依靠信徒们的祈祷,他们就能集结起一股力量,祈祷对象是谁,反而不是重点。”
“所以可以认为——”奥伯伦身旁,身为执事,亦是他助手的另一位星星的神职者叹气说道,“这是一个好消息吗?起码我们不用对付一位神灵?”
“别担心,如果智慧他们有兴趣,或许会往深处扒一扒他们祈祷的对象究竟是谁。”黑夜一方的年轻男子笑了笑,“我们的工作,依旧是抓出那群在这个世界上活蹦乱跳的老鼠。”
他靠近圆桌,点了点桌面强调,“如果最近闹事的家伙也是信徒,那很好,如果信徒是另一帮人,就让他们暂时闭嘴。”
计划没有改变。
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面对的敌人,似乎比原先预计要来的棘手。
不只是一群狡猾的,身手不错的恶徒,可能还有一群虔诚的,或者说顽固愚蠢的狂信徒在为其撑腰,城里流窜的老鼠好抓,但那些极有可能分散于乡下的老鼠们,其行为,就难以预料了。
众人陷入各自的思考,会议现场一时无人言语。
“这次的收获……”
一直安静在旁倾听的奥伯伦主教扫了一眼刚才发言的四人,后便将视线投到了圆桌正对,那位同样沉默不语,却似在独自思考的中年男子身上,终于口气柔和地开口道,“还提供了其他什么有用的信息吗?”
还有其他的信息?
听到奥伯伦主教的询问,四人迅即扭头,也一同望向了神情肃穆的亚尔曼主教,他是黑夜教会在法兰登堡地区的负责人,也是经验丰富的,隐秘的执法者们的长官,在方才的混乱中唯有他巍然不动,只为不放过任何一丝有用的线索。
当然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早已看出,牢笼并不坚固,那只梦境生物根本没法供他们慢慢研究。
“那位提供者还好吗?”
面对众人问询的目光,亚尔曼一边轻轻揉捏着黑布的一角,一边先礼貌问了一句。
根据奥伯伦的说法,这份收获,来自于一位得到了女神协助的人,是一份郑重的回礼,而既然女神给予了回应,那对己方而言,就是同伴。
这个牢笼的平衡之所以脆弱,一部分原因正是那位冒险捕鸟之人不是黑夜的信仰者,且完成这一行为,也非通过技巧而更多采用了力量的压制,这就意味着为了取得这份回礼,他很有可能受到了一些伤害。
虽然自己并不擅长疗伤……
“在可以控制的范围。”
奥伯伦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当即温和回道,“等下次见到他,我会转达黑夜教会的关心。”
“嗯,拜托了。”亚尔曼沉沉呼出了一口气,五指一合,那块使他能对捕鸟之人有所了解的黑布,随即化作雾气,在他所掌控的梦中散去了。
接着,他扫了一眼周围,神情恢复了往日严肃,两位黑夜的神职者见状立即端正了坐姿,星星一侧,三人也摆出了认真聆听的姿态。
“这件事还是有必要放到大会议上说一说。”
而后,就听他沉声说道,“呢喃的内容,你们都听到了吗?”
内容?不都是狂信徒们的疯言疯语吗?
几人疑惑互看了一眼。
“您是说,他们的祈祷词有问题?”
黑夜的女士主动询问,难道主教还是打算调查那帮信徒背后的存在?
“他们是在做正式的祈祷,但对象并不确定。”
没想到亚尔曼主教摇了摇头。
“或者说,对象,甚至还没有出现。”
那帮狂信徒们,居然在为一个尚不确定的存在做着与其他神灵类似的正式祈祷。
而他们口中不断呢喃重复的,竟然也是那句。
它来了。
某个存在,正在降临。
他们将其称作是高于一切的远古真神,诚心乞求在同时会到来的末日时分得到它的庇护。
所以那句话不仅仅是一句提示,也是一个记号,一个标志,如同诸神的圣徽。
这……意味着什么吗?
虽然这么一句根本没有任何辨识度的短语,严格来说并不能作为神灵存在于世的标志,但神灵的世界也不存在所谓规则,更何况现在就连他们,都自动将这句话联系上了那个神秘的存在。
不过幸运的是,或许因为对方仍在来临途中,尚不能对现世施加多少影响,不管是祈祷还是接触神圣标记,都没有引起任何力量的反馈,如果他们愿意,的确能大胆地深入调查一番。
但有一点需要注意,就是那位也许还不能明确地施加力量,能显然能够对现有力量进行增强,刻写在污染物上的文字,起到的正是那样的作用。
奥伯伦在自己的小房间中整理了一番心绪,后便伏于案前,将这次会议所发现的详细写在了一张纸上,接着起身,拉起了窗前帘布,转头看向了悬挂的圣徽。
在悬挂了圣徽的石墙与他之间的地上,铺着一张中心为星盘,四周为星象的地毯,他面对圣徽在地毯前跪下,点起周围几根烛火,燃烧香草,以精油擦拭星点,一边嘴唇轻动,低声祈求起来。
他想要知道,他们的判断是否正确,以及,将那些信息告知其他教会是否安全。
书写了文字的纸张,很快在他手中化作碎屑,在持续的祈求声中,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扬扬落在地毯各处。
随着最后一片纸屑离手,诵念也走向完结,于是他轻呼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
房内无风,撕碎的纸张该落在一处,可实际上,纸屑稍大一堆,稍小一片地分散在了几个不同位置,奥伯伦见状,忙压下激动的心情解读起来。
基本……安全……可行。
看到圣神对于他们的判断表示了认可,奥伯伦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跪坐在地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静气平之后,他便开始收拾现场,将纸片一一捡起握于手中,可还没拾捡完毕,门处,好似响起了两下轻轻的敲击,他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这时,烛火却忽地一熄,手中的纸片也像遭风拉扯般向外飞了出去。
……?!
虽不明就里,奥伯伦还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而待他抓住飞出的纸张,室内早已平静如常,怀着一丝莫名生出的预感,他将那张甚至不足一节手指长的纸片翻了过来。
它来了
纸上如此写道,只不过,是他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