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虽然关于张盈的消息都瞒得很好,但外界关于她的议论从未停止,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张盈违反规定留下了一批不合格的医护人员,并且在被发现时候拒绝开除她们,她给处的理由是标准有性别歧视,那批人不比医院任何一个男性职员差。

还有一种猜测就是她得罪了政府某个高层,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抓起来,她深知在没有丈夫的庇护下保不住院长的位置,所以才选择这么惨烈的方式将真相公之于众。

事实远不知如此,这些半真半假的猜测政府认为无伤大雅,所以才流传广泛。

他们懂得越是禁止,流言蜚语就越多,堵不如疏,所以干脆放任这些虚虚实实的言论。

张盈的公众形象很好,优秀毕业生,外貌不凡,家庭美满,丈夫死后没有沉浸在悲伤中,继承了他的遗志,在夫家的支持下力排众议成为医院院长,在任期间成绩卓越,不仅推行各项惠民政策,还关注女性境遇,多次组织慈善晚会为偏远城区的女孩们募捐。

受到她恩惠的人很多,为她鸣不平的人也很多,人心所向,政府当然管不了所有为她发声的人,只能放任她们发泄。

等到这件事情热度过去,没有人会去纠结张盈到底做了什么,最多在提起她的时候顺带着骂几句政府罢了。

“非常抱歉,因为张盈的事情,我们不得不再次对你进行审查。”

徐妄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一只手被拷着很不舒服,但又不能挣开。

口头上在道歉,动作上一点不温柔。

监狱里有审问犯人的刑室,属于政府,但徐妄不是嫌疑人,像他这样的一般都会带到研究所配备测谎仪的地方去接受询问。

当然,那地方他去过很多次。

“无所谓。”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熟悉得很。

顺便今天晚上还能去找越时绥一起吃午饭,不出意外他应该又在加班,研究所的食堂比银行的要好吃点,种类也更多。

只不过这次带走他的人不同,是政府人员。

在去审查室的路上,他遇到了姜姜。

她看起来很不好,脸上没有笑容,走路的步子也不再轻快,领口的扣子都漏了一颗,抱着一沓文件夹,眼睛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叫了她三声才听见,走近才发现她眼下的乌青。

徐妄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劝人注意身体不要熬夜。

她见到徐妄眼里才开始聚焦:“我有话要问你!”

“张盈是她的大学老师,她应该很难过。”之前越时绥跟他提到过。

“稍等,你可能需要排一下队。”徐妄用眼神示意前面等着问他话的一大堆人。

“哦,没关系的,我就在这里等。”被徐妄提醒,她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人。

“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徐妄看她拿着文件夹,步履匆匆的样子,应该是还有工作。

“没关系,我等你出来,我有话要问你。”姜姜整理好领口,端正地站在走廊外面。

出来之后,徐妄把最后跟张盈相处的场景又仔细地描述了一遍。

“就这样?就没有了?她没有说别的吗?”姜姜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过。

“我很确定我的记忆没有出现问题,这已经是我复述的第五遍。”他没有表现得很不耐烦,只是平静地讲述客观事实。

张盈出事后,第一个问的是越时绥。

“记住你跟我说的话,之后别人问,一个字都不要改。”

后面果然有很多人来问。

“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节哀。”

徐妄不会安慰人,只能说一些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话。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深呼吸,平复心绪,拿起身边的文件夹,头也不回地离开。

徐妄对张盈没有什么特殊感情,所以体会不到难过,只是觉得她的死有点可惜。

越时绥对此态度跟他一致。

晚上的食堂人少了很多,菜色也没有中午丰富。

“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冷漠?”

几乎全社会都在表达对张盈女士的哀悼与追思。

甚至有的店铺暂停营业七天。

如果有人去她坟前看望,会免费获赠一支玫瑰。

如今鲜花都价值不菲,更不用说成色好的红玫瑰。

不过店主多是女生,她们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去纪念一位先驱者。

来外面吃饭的人不多,也几乎都是在谈论张盈的事。

他们两个像是异类。

不过这种同为异类的感觉,让徐妄有点开心,至少,不在是他一个人格格不入。

“没有必要,人已经死了。”

确定了越时绥的态度,徐妄也不再纠结是不是要表现得难过一点好显得没那么不合群。

“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肯定会很难过的。”徐妄的手还举着筷子,做发誓状。

“也没有必要。”

信誓旦旦的样子有点可爱。

越时绥把碗里的半个卤蛋夹起来送到徐妄碗里。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难过吗?”他不依不饶,非要一个答案。

“一天?一小时?一分钟?”

“你确定要在餐桌上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什么生啊死啊的,他明明才刚成年,怎么脑袋里全是这些东西。年轻人不应该朝气蓬勃吗?

不过联想到徐妄的日常生活,对除了吃和睡之外的事情仿佛都没什么太大的兴趣,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甚至出行恨不得只靠轮椅。

除了他的阴间作息,其他地方确实都不像年轻人。

“你如果天天熬夜到三点,说不定会走在我前面。”

越时绥从小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工作加班最晚都不会超过十一点,每天五点半准时起床,做早饭健身两小时然后出门上班,健康得不能更健康。

对于徐妄的作息时间和生活态度,他不理解但尊重。

徐妄已经成年了,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越时绥只适当建议,不会强迫他改变。

不过本来以为在自己的熏陶下,徐妄可能会慢慢改掉他的作息,但是他竟然没有早起过哪怕一天,但凡是他睡着了,地震雷鸣都吵不醒,越时绥已经放弃了。

“好吧,你真无情。”

徐妄默默把那半个卤蛋吃掉。

“我会定期带花去看你。”

神明很轻易地被哄好了。

这件事情,即便闹得那么大,半个月之后,议论的声音就小了很多,一个月之后,几乎没什么人讨论了。

“在想什么?”

下雨天,周末,难得两个人都在家里,徐妄裹着摊子坐在在客厅地上看没营养的电视剧,越时绥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刻着什么东西。

越时绥吹掉木屑,发现徐妄已经循环看了三遍广告了还不叉掉,所有发问。

“我在想,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别人一个月的反思与追念,值不值得。”

“她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会不会后悔?”

“是没有人讨论了。”越时绥知道他在感慨什么,心想果然还是孩子。

“但是会有一部分人记在心里。”他其实很少安慰人,暖心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因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说这些不能让它变好。

“只要还有一个人还记得,那么她永远不会后悔。”

“你不是还记得吗?”说完,越时绥轻撩起徐妄耳边的碎发,慢慢抚平理顺。

“因为我记性好。”他嘴角撇了撇,他才不是故意记住的。

“嗯,我知道。”越时绥眉梢带着笑,“所以才能再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了很多东西,已经是能适应社会的大人了。”

被他这样夸奖,徐妄的心情才好了一点。

张盈的学生们为她立了一座碑,前天徐妄经过时,看见碑前有很多含苞待放的玫瑰,花枝露水未干。

“我记得,古代有一群人,是专门记录当时发生的事件,还会给一些人立传。”好像是叫史官。

“她会被记在史书里面吗?”

“这取决于当权者的态度。”哄完小孩,他又躺了回去,双手交叠垫在头下,整个背都靠在沙发上。

越时绥实事求是地回答。

“你和我一样,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真好,又发现了一个共同点,徐妄感叹:“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啊。”

不知道他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对于徐妄这种情况,住在对门的医生表示无话可说。

“所以你已经主观上认为你们是天作之合,怎么还要咨询我?”

为什么不肯放过他!到底为什么?!

“以后不要半夜联系我,这个点是正常人类的睡眠时间。”他完全不想第一时间知道徐妄的恋爱进度,他累了,需要休息。

“为什么?你不是还没睡?”深夜谈心多好。

“【自动回复】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任何问题请等工作时间咨询,谢谢配合。”

“你睡觉了?”

“【自动回复】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任何问题请等工作时间咨询,谢谢配合。”

“现在是机器人在跟我对话吗?”

“【自动回复】您好,我现在有事不在,任何问题请等工作时间咨询,谢谢配合。”

“你不会说别的?好笨的机器人。”

发完这条,徐妄关闭电子屏,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或许是人类所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徐妄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

圆台上的人变成了他自己,旁边围绕了审判他的人。

那些人陌生又熟悉,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贪婪和恶欲。

唯有一双清亮的眼眸,是他认识的,越时绥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举起枪,对准了他的心口。

“砰”的一声,徐妄从梦中惊醒。

梦境的真实感太强,他久久不能回神,仔细回忆那个人究竟有没有开枪。

这时早起的闹钟响了,他踩着拖鞋背下床,拿着衣服准备上班。

“今天周末,你要去哪?”

越时绥坐在阳台晒太阳,看着拎东西准备出门的徐妄疑惑出声。

“哦,”他忘记了。

“早餐在微波炉,或者你要继续睡一会儿吗?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吃完早餐回到房间,徐妄打开电屏,医生还是没有回复,他开始转向其他帮助。

“梦到自己被枪杀是什么意思?”

“《周公解梦》,梦到从高处摔下是什么征兆?”他自动过滤掉被枪杀的情节。

看了一大圈,也没找到什么靠谱的说法。

算了,还是找时间去看心理医生吧。

为即将被迫害的心理医生点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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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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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今天也在劝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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