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妄原本做好了周密的计划，只等今天下班就潜入目标对象家，没想到上班的时候就看到目标人物自己送上门。
直接见面让对方知道自己身份，跟他原本的计划相悖，徐妄本来还想营造一下神秘感，甚至连出场词都想好了。
这么猝不及防的一个偶遇，他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你走路不长眼啊？知道我这衣服多贵吗？”周琼霖觉得自己最近哪哪都不顺，“见鬼。”
随口骂了句抬腿就要走，却发现刚刚撞到自己的那个银行员工分外眼熟。
“你不是那个，那个谁？”他拉住徐妄的胳膊不让他离开。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之前抢我宝贝的那个服务员！”
找遍椿城都没有发现的人，这下可好，终于让他给逮住了，新仇旧账一起算！
“抓住他！让他把东西还回来！”也不看是什么场合，还当作是自己家，身后的两个生活助理又不是保镖，犹豫着要不要拉住这个祖宗，免得又在外面惹事。
周琼霖见他们不动，索性亲自上阵。徐妄本来没有心虚，但是对方明显不听他的任何解释，他不想纠缠，拔腿就跑。
至于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跑，大概是因为周琼霖面目狰狞的样子太过凶神恶煞，给他一种随时会咬人的感觉。
周琼霖一动，跟着他的助理也只能追上去，生怕这个祖宗受伤。
一群人在楼道里展开了激烈的追逐战。
织锦他一直带着，用一个小布袋装好放在工位旁边，但是人太多，他也不能直接让它飘过来载着自己飞走。
最后周琼霖和他两个助理被楼里的保安阻拦，不愧是银行的保安，关键时刻坚实可靠，徐妄默默投去感激的目光。
“你们放开！知道小爷是谁吗？知道我姐姐是谁吗？”周琼霖双手被扼制，只能原地踹脚无能狂怒。
一般狐假虎威，仗势欺人自报家门时都是说父母兄弟的身份，很少有说姐姐的。
“你姐姐是谁呀？”于是徐妄忍不住好奇，多嘴问了一句。
谁知道在对方眼里成了挑衅。
“我告诉你，我姐姐可是在政府……”
“把这位先生和他的朋友们送出去，不要影响楼内正常办公。”一层的负责人赶到现场，让保安遣散周围人群。
跟政府错综复杂的势力体系比起来，银行更加有秩序，也不会看人眼色，氛围更加自由轻松，在加上最近跟政府那边关系不好，所以没有人在意周琼霖说什么。
“行了热闹也看够了，回去吧，我账还没对完呢。”
“散了散了，没什么意思，一只没有教养的狗在乱咬人。”
“走了，多大个人了在外面还叫姐姐……”
围观的人三三两两地返回工位。
周琼霖身后的一个助理说是已经把情况通知了他家里人，要跟徐妄道歉，并且提出补偿面谈。
“非常抱歉，我弟弟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琴听说她弟弟在银行追着人不放，放下工作请假就过来，手里还拿着笔电。
“闹什么，在电梯里都听得见你的声音。”
“姐，这些人太嚣张了。”看到周琴，周琼霖的气焰弱了不少。
“抱歉，他比较顽劣，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希望不要介意。”
虽然周琼霖不懂事，但他姐姐还是很有礼貌的。
先是道歉，然后提出可以补偿他半天的工资还有精神损失费。
这个姐姐看起来就很讲道理，沉静又斯文。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别在外面丢人。”
徐妄好不容易见到了人，当然不能让他们现在就走。
“周女士，我不需要补偿，但有别的事情要跟你谈。”
周琼霖被助理提溜回去，走出大门眼睛还死死盯着徐妄。
二楼有一片开放阳台，徐妄和周琴坐在那里。
“你真的愿意资助这个项目？”周琴不解，一个不会盈利的，甚至已经难以运行下去的项目，怎么会有人注意到？
“是的，虽然我现在也没有很多钱，不过我愿意把工资的一半都拿出来，我也可以帮忙招聘志愿者。”
“谢谢你，不瞒你说，这个项目一直是我在贴补，其实已经快要运行不下去了。”
“不过我不会放弃的。”虽然环保部现在形同虚设。
“我给你详细介绍一下我们这些年的具体措施吧。”
徐妄了解到，周琴所在的部门一直将关注重点放在水污染上，早起还打击过不少排放超标的工厂，期间也一直有在招募志愿者定期去清理海里的垃圾。
“我知道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总之很感谢你的关注与支持，如果有时间下次我们去采样的时候也欢迎你来。”
拯救人类计划有了一点起色，打开织锦，上面的光点又增加了，粗略一数，竟然已经有三五百。
“不错不错，非常不错。”
机器人送来一封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即便是科技发达的现在，各个城市之间交流通讯却并不方便，所以只能采取最原始的办法，写信。
这封信一看就是那个小团队里面唯一一个上过大学的诗人写的，全篇辞藻华丽，慰问语和结尾敬辞一共占据了信纸三分之二的面积，中间一小段两句话，意思是现在传销组织已经初具规模，希望他给一些指导性的意见，比如教会应该叫什么名字，然后说他现在预备编写一本书籍来传播新思想。
原来创办一个教会这么麻烦，只是作为吉祥物远远不够，徐妄还要写命题作文。
至于徐妄一个神明为什么知道命题作文，因为越时绥除去研究所的职位外，还担任了大学的老师，前段时间忙是集中在批改毕业生们的答卷，他分到的题目就是作文，徐妄在他边上看了几眼。
一般作文题目都是写信，书信形式，主题包含对未来的设想，对学习的建议，对传统节日的介绍等等，并且题目第一句都是“假如你是怀特/请帮你的好朋友怀特写一封信”。
“这个怀特是谁？他不能自己写信？为什么要让别人帮他写？”
“只是一个代称，怀特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每一封信结尾都是“Yours, White”。
他拿起笔，开始回忆之前看到过称颂他的诗句是怎么说的。完全想不起来，于是去查找相关的书籍，什么神话故事，志怪传说，还有涉及宗教发展的，然后做出总结：
首先，要写人类的苦难，已经到了靠自身无法解脱的地步。
然后，要歌颂神明的美德，用一切美好的词汇称赞神明。
最后，要呼吁或者警示世人，唯有信奉神明，才能找到解脱的方法，获得救赎。
很好，徐妄已经熟练掌握话术，他自信下笔：
“人类立于深渊之上，命运倒悬塔尖。”
“神明苏醒于荒野，我是——”
他应该怎么描述自己？
“我是宽容，”划掉，“我是光明”划掉。
我是——
“我是你们脚下的土地，是被砍掉的荆棘，”
“是法则崩溃下，被迫苏醒的怪物。”
“呼唤我，祈求我，信仰我，崇拜我。”
“抛弃我，伤害我，辱骂我，毁灭我。”
“信我者，可如愿。”
他写不下去了。
徐妄发现自己笔下的不是现在人类通行的任何一种语言，而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文字。
他仿佛看见了千年的时光，人们为了架起高台，又将他焚毁。
耳边传来信徒的祈愿，又传来难听的咒骂。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快要到中秋了，希望神仙姐姐保佑妈妈，让我能去见她。”
是之前那个小女孩的声音。
一下子把他拉回到现实。
“我是徐妄。”
神明拾起最近的回忆，“我有一个喜欢的人类，他叫越时绥。”
那些过往的苦痛逐渐远去，随着漫天火光化为灰烬。
终于清净下来，再没有那种一千个人在自己脑袋里打架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活得很久，许多事情都经历过。
原本以为往事如烟尘，他不会放在心上，没想到伤痕不会褪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难得小春也会反思自己，“我不催你了，你别着急，咱们慢慢来。”
“你看到了吧。”它是神明的一部分。
“你被无数次背叛，又被无数次唤醒，还没有对人类失望吗？”
是在问它，也是在问自己。
“小东西，你也被欺骗过，你不后悔？”
银色小鱼在金线编织的湖水里游来游去，随后跃出水面，直奔徐妄眉心。
在他脑海里形成了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虚影。
“我的坚定来源于你。”虚影缓缓开口。
“这是我诞生的使命。”
“而你现在也没有收回我。”
从一开始，他就很坚定地，万分迫切地想要去拯救人类。
这就是答案。
神明比自己想象更热爱这个世界，即便曾经伤痕累累，残破不堪。
他将揉皱的纸团展开，折好压在一本厚厚的英文书里。
重新写下一行字：
人类的未来是光明灿烂的一片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