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市的烈士陵园内,林立了许多的青松翠柏,高耸挺立于此,以做纪念。
入夏以来,天黑的很晚,夜幕将至时,能看到黄昏与晚间两种颜色杂糅,将满园的佳木繁荫拢进不同的世界里,唯有簇簇枝叶四季常青不变。
犹如长眠此处的英灵丰碑,沉默不朽。
晦暗的天光里,两个年轻挺拔的身影安静地穿过两畔草木森绿繁茂的小道,越过不知多少白色的墓碑,途经而去寄托哀思的素色单薄鲜花,朝深处走去。
他们步履沉重,却没有太大声响,似乎是时间太晚,不愿惊动此处的魂灵安息。
沈怀微一身警服正装,背挺得笔直,几乎是一种严谨肃穆的态度抱着束黄白相间的菊花花束,裁剪工整,白色包装,与整个肃穆的烈士陵园浑然一体。
这是一个警察的制服,也是一个警察的丧服。
而在他身旁,晏守霁也一改平日里的休闲居家的穿衣风格,换上了纯黑的西服正装,领口处,细致庄重的打上了墨色领结。
晏守霁的印象里,沈怀微也曾如今天这般,手持着献给逝者寄予哀思的花,神情宁定又悲恸。
不过曾经,沈怀微穿的是校服,如今,穿的是警服。
多年以前,沈怀微也是在这里,低头垂眸,为自己的父亲献上了第一捧代表悼亡的白花。
“好久都没来看过爸爸了。”沈怀微嘴角动了动,想扬起一个故作轻松的弧度,但没成功,“今天也来的这么晚,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我气。”
“不会的。”晏守霁温声宽慰道,“叔叔也是警察,会理解你的,而且他那么爱你,又怎么舍得生你的气。”
沈怀微点头:“嗯。”
沈忱的忌日,季淑兰上午已经来扫过墓了,沈怀微因为工作紧急的原因,临近烈士陵园闭园前一个小时,才终于得以匆匆忙忙赶来。
临近闭园,也不挨着什么广泛性的重要日子,整个烈士陵园都没有什么人;所以,当沈怀微远远望见静默立于自己父亲墓前的人时,还是有些惊讶的。
来人同沈怀微一般,亦是警服正装,他正值壮年,坚毅无声地伫立原地,脱帽默哀;整个人的气质像是一柄折不弯的剑。
“温哥。”沈怀微认出了他,“您……也来看我爸?你们认识?”
沈怀微并不知道有这段前缘。
而被沈怀微称做温哥的警察也早早觉察到了他们的到来,平静的转过身来,神思深远的端详着沈怀微:“有过一面之缘,那年我还只是刚入警不久,沈前辈应该不记得我的名字。”
他说:“不好意思,不在同省,路上耽搁的有点多,今天来晚了。”
“不,您能来就很好了,谢谢。”
“哦,介绍一下。”沈怀微回过神来说道,“温哥,这是我朋友,晏守霁。守霁,这位是温即钧温警官,南沧市公安……”
话的尽头,沈怀微没有再细说。
见沈怀微有些犹豫,温即钧含笑摇摇头,朝晏守霁伸出手:“温即钧,您好。”
晏守霁伸手回握,文质彬彬:“晏守霁,您好。”
“小沈,我听他们说,上次那个案子过后,你就转治安了。”打过招呼,温即钧的注意力又顷刻回到了沈怀微身上,“最近怎么样,伤没大碍吧?”
“挺好,恢复得不错,和刑侦那边有些差别,但适应的挺好的。”谈及自己,沈怀微的情态反而要轻松很多。
说罢,沈怀微俯身放下了怀里抱了一路的花,目光聚焦于放置在墓碑前的一枚弹壳上,顿了顿,随后起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警礼。
半晌,他才回过身来:“温哥,您这么大费周章,这枚弹壳有什么深意吗?”
他记得,父亲的尸检报告,致命伤便是穿透颈动脉的一击枪伤。
那枚弹壳早已经作为物证被市局存放,而眼前的这一枚太新,并不像是同一枚弹壳。
“我是来还一样东西,这个案子差不多已经彻底结束了。”温即钧神情自若,“有人拜托我,把这枚弹壳还给沈前辈。”
沈怀微蓦然心尖一疼:“谁?”
经此一问,温即钧抬眸,瞳孔发空,只是平和的凝视着眼前的沈怀微,嘴角泛苦:“你很像你爸。”
“温哥……”
一直站在沈怀微身后的晏守霁不语,只是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沈怀微发凉的手心。
温即钧含着笑意,眼底却带着泪光:“小沈,你不需要知道他。”
“很重要的一个人吗?”沈怀微问。
温即钧沉默数十秒,才又说:“他原本也应该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沈怀微不再问下去,只是用一种欲说难休的目光注视着那一枚小小的弹壳。
没有膛线,没有标识,粗制滥造,不属于任何一把制式枪,不属于国境内任何一个正规部门机构,不属于任何一个可以见到阳光的地方。
它不属于合法社会。
而恰恰就是这样一枚弹壳,却正是温即钧千里迢迢赶来宁远,满身风尘也要端正警服来到沈怀微父亲墓前的因由。
温即钧,南沧市公安局缉毒大队大队长。
沈怀微在刑侦大队时,参与的最后一个案子,便是宁远市和南沧市的并案调查。
这也是沈怀微没有在晏守霁面前详细介绍温即钧身份的原因。沈怀微也是一名警察,任何一分泄露自己战友身份的可能都是他需要警惕规避的。
沈怀微低头:“有需要转告的话吗?”
“有。”温即钧长舒一口气,“他……很希望你能幸福。”
闻此,沈怀微眸光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那麻烦温哥转告他,谢谢,我很好,希望他也可以保重自己。”
日幕西沉,余晖渐消,碑石林立,凄风残越,一切的意象都使得青年的眉宇间尽是伤感颜色。
沈怀微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更不知道,这一枚在昏暗里折射着金属光泽的弹壳所代表的子弹曾经穿过了谁的凡人之躯,这是在同一片蔚蓝天空下,沈怀微所不知道的惨烈悲壮。
往事尘封,不知何处是因由。
温即钧唇角轻轻抽动,最后抿紧,他说:“小沈,保重。”
沈怀微眼睑翕动:“保重。”
温即钧与他们辞别时,走出几百米外,再度回头看了一眼沈怀微。
沈怀微身旁的青年眉目清和,扶着他的肩,不知在附耳低语什么;他依赖的牵着青年的手,万分安然的模样,唇畔有笑,眼底带泪。
再亲密不过的模样。
温即钧其实骗了沈怀微一句话。
那个人没有给沈怀微留任何的话,但温即钧依然无比确信,他是希望沈怀微能幸福的,希望沈忱的孩子可以幸福。
纵使相逢应不识,纵使无人来知晓。
温即钧喃喃:“裘时……”
这篇番外我很纠结要不要放在这篇文,因为这段纠葛与小沈父亲有关,我还是希望小沈能知道,有一个人,很希望他能幸福,无关风月。
我会找机会为裘时,温警官等角色开另一篇文。
由于那篇是无CP文,而这段剧情又涉及一点小沈和小晏的感情线,所以最终决定还是放在本篇番外里。
就当是同系列文的小彩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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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番外.来还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