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36

越往北山深处去,越能感觉到这里潜藏着东国难民的痕迹。树林离遗留着火堆、石堆、盛水用的器具,想必都是难民用过的。

而越是这样,就越能证明藏在北山中,趁着秋猎劫走公主的正是他们。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避免再用那副可能让卑囚国人起疑的模样,相师又换回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而这张紧绷的脸,也出卖了他的心情。

这些难民,是他亲手救下的,他并不后悔救人。可是他也根本没想到他们会做出这种岂有此理的事情。劫走王公贵族,意味着他们和卑囚国彻底交恶,再也没有融入这里的可能。就算以后将他们转移至惊马山上无人之地,对卑囚国人来说,那就是悬在脖颈上面的利剑,一定会有双方你死我活的一天!

前方出现了一条晶莹的小溪,这条小溪背靠山洞。忽地,水面上有着裂帛和断剑被冲了出来。

相师悄悄进入此地。山洞中过来传来回音,一个虬髯大汉道:“你们卑囚国人绑了我们的兄弟姐妹!你们怎么说!”

一根手腕粗的棍子就砸在别人身上。

“啊!”被砸的哀嚎着的是一个王公之子。他细皮嫩肉的,平日想必是养尊处优,武力之下,半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又被身后两个矮个子的难民架起来,完全动弹不得。

王公之子道:“这事我不知道,你要问问国主去!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相师心中疑问,公主在哪?侍卫在哪?难道都?

他的猜想马上被证实了一半。肮脏又濡湿的山洞里面已经躺着几具卑囚国士兵的尸体了。

“你们太狂妄了!国主肯定已经派人来找我们了!”另一个大臣家的公子涨红了脸道。

“你们伪装成看守猎场的卫兵,太无耻了!”公子的仆从们也跟着附和。

难民们相视一笑说道:“我们随便伪装一下,你们就上钩了,没想到你们卑囚国人这么蠢了!”

“是你们,是你们移动了藩篱,误导我们跑出了猎场!”

原来相师之前在树林中见到的那几具尸体才是真正的卑囚国卫兵。他们因为人数没有难民的多,因此被围攻致死。难民们剥掉了他们装备,然后假扮成他们的样子,欺骗了狩猎的卑囚国人,让他们闯入陷阱之中。

这里的东国难民人数众多。足足有二三十人,而卑囚国人,只有区区十来个。难民们目光贪婪,刀口舔血,一边用棍子敲打着被捆绑住的这些王公贵族,一边痛骂威胁。卑囚国的王公贵族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们愤怒无比,却无法动弹。

东国难民们奚落道:“你们知道你们现在这样叫什么吗?叫无能狂怒!没有人能找到这里的!这里荆棘从生,巨石掩映,外面已经被我们设计成迷宫一样了!如果不是飞到上空去是不可能发现这个地方的!”

王公贵族们瑟瑟发抖,眼中的希望熄灭了大半。

“那公主呢?”声音纯粹空灵,仿佛来自天人。

难民中有人道:“公主是我们谈判的筹码!抓住她之后,当然是好把她藏起来了!”

众人环视一周,目光中流露出惊恐:“方才我们明明看着这几个人,他们没有说话,那说话的到底是谁?”

“谁说话的啊?刚刚是?!”

相师勾唇一笑,袖中闪过一道金光的光箭,直直将那些拿着武器的难民击倒。众人发现了突然冒出的相师无比讶异。

“再问你们一遍?公主的确切位置呢?”

“你是谁?”

相师挥了挥袖子,霎时间松了那几个王公贵族身上的绳索,朝着他们道:“还不快走!留在这里你们能打吗?”

那些王公贵族们早已经被吓呆,只要是有人救他们就行,也不管到底是谁,没仔细确认相师的脸就都落荒而逃,门口传来他们的大叫声:“卑囚国的军队马上就来了,碾死你们这些杂碎!”

相师审视着山洞中的难民,再次问道:“你们把公主带到哪里去了?”

难民见相师此人不简单,又会法术,在他们眼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眼中凶光大盛,他们一哄而上,打算撕烂他。只听得轰隆隆几声,烟尘盛起,难民们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所弹阵开来。

相师掸了掸衣服,留下一句:“我不打凡人。”

难民们毫不屈服,赤红着脸说道:“我们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有点本事,你是谁?你是卑囚国派来和我们谈判的吗?”

相师蹙眉:“谈判什么谈判?”

难民道:“你还装不知道!”

相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山洞外传来马匹的嘶鸣,难民们听见后如临大敌,发现相师正在观察他们之后,他们敛起了面上的畏惧之色,拿起武器兵器,冲着洞口严正以待。

来的正是卑囚国的卫兵。

难民们大叫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外面被我们遮拦了起来,不可能这么快就找进来的!”

洞里的事情救交给卑囚国人去料理,相师抓了一个方才叫嚣的最为厉害的家伙,绕到山洞后面。

外面逐渐传来拼杀的声音。相师审问道:“公主去哪里了?”

这人唇红齿白,是个漂亮的年轻人,嘴里说的话却顽固之极:“公主是我们的筹码,动动你的脑子,我们怎么可能还把公主留在这里呢?”

“怎么样?我们想到的这个办法?公主对卑囚国很重要吧?你找不到公主是不是没法交差,国主要拿你问罪?哈哈哈。”

要是说之前他们都是小打小闹,劫走公主,就是要彻底激怒卑囚国,他们似乎已经不打算回头了。

“你们为什么不回东国?”相师觉得自己在明知故问。

“你开什么玩笑?来的路上救已经死伤无数了,再回去我们还有活头吗!”那人看准时机,竟一拳头打在相师的肚腹间。

相师只是轻轻将他往山壁上面一掼,猩红的鲜血即从他的额间渗出。这个年轻人的衣袍松散下来没了生气,胸口上赫然露出被净化之人才会有的花叶纹路,

相师登时感觉到头晕目眩,他口中念个不停:“神仙不仅不能随便杀生,更不允许杀掉自己曾经救过的人,反噬来了吗?”

准确的说,是他的识海分裂了。往日种种如同潮汐一样翻涌,神侍女沅捷已经不明不白地死去,怎么能让公主再遭遇不幸?相师倒在山壁上,慢慢由着身子滑落下来。突然间,随着他的手拂过,一道白光照射了进来。眼前正是这个山洞的另外一个出口,一次正好可以通过一两个人。

定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相师赶紧从这里出去,原以为能根据外面的踪迹找到线索,没想到这个地方连着的只是又一个洞穴。这个洞穴更加的七弯八绕,又狭长昏暗。升起掌中灯后,相师才发现这里又很多脚印,很多人留下的痕迹。可是他们好似在瞬间消失了一般。

黑暗中两点红光一闪而过,相师当机立断祭出一掌。忽然之间,空中浮现出不少白色的纤细茸毛,像雪雨一般,冲着相师扑面而来。长枪在此地根本没有办法发挥作用,他只能挥舞着袖子荡出气劲用以躲避。那白毛软塌塌的,打也打不到,赶也赶不走。渐渐的,充满了整个洞中隧道。举目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不一会儿,相师就被锁在了狭窄的隧洞中,进退艰难。

毛色的茸毛还要往他五官里钻去,想要钻进他的五脏六腑一般。

“哈哈哈。”幕后之人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此阵叫做飞雪寒天阵,不知阁下听过与否?”

若是答话,白毛一定会钻入口中,塞得满满当当直叫人窒息而死。

“哈哈哈哈,话都说不出来得感觉如何,月神大人。”那人又道,“舞刀弄剑,少有人耍得过你,所以我不跟你动武。”

造出这个飞雪寒天阵的幕后之人继续絮絮叨叨,他心中似乎对相师藏了不少不满。可相师一句话都没留给他。

那人终于忍不住现身,一团团茸毛中出现了一只手朝着相师的位置袭来。只见那人抓了个空,他手伸过来的时候,相师的身影破碎了一般,洒在地上,只见地面上留着一个两臂环抱大小的大洞,他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

相师的声音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区区小阵,既然熟知于我,那遍作戏做足些罢!此等程度,太不入流了。”

那人的手臂缩回到云雾似的白毛之中。霎那间,他的手臂被两条树枝所裹住,树枝将其直直从山洞里面拽了出来,离开洞口的瞬间,周围扬起漫天的白毛,就如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相师收起了袖中的藤枝。不知为何他抓了个空,那人狡猾多端,用白毛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如今又逃掉。

“把公主交还回来,不然我把你浑身的白毛都拔掉!孽畜!”

一阵旋风卷起了一堆白毛和地上的沙土,其中隐隐出现了一张嘴的模样。他说的话让人惊讶万分:“公主是自愿跟我走的,因为我知道她母亲目前在哪里。”

相师甩枪出去,荡飞了那阵妖风。紧接着天雷大动,他真的生气了。

“沅捷到底是不是你藏起来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怒之下,他竟直冲向昆仑山,玉京门。

相师戴着铜花面具,一身宽袍大袖,朴素平常,看起来并不矜贵,尤其是那面具还透露着妖冶的气息。玉京的守卫见他出现,毫无意外的将其拦截了下来:“来者何人,敢私闯玉京?!速速退回,莫让我们游神拿你问罪!”

相师道:“你是谁?我去上禁宵殿你也敢拦?”说罢,相师竟周身升起神光照耀,霞升千里。

另一名游神反应过来道:“月神君!”

相师瞥了他一眼:“既然你认识我,赶紧把路让开!我要马上去上禁宵殿。”

上禁宵殿一只都是天帝的居所,要去上禁宵殿相当于是要去见天帝。可是天帝哪里是说见就见的。尤其是一个游离在外将近百年的神仙,一身杀气,风尘仆仆的杀到玉京,谁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游神心一横,豁出去了,他将相师拦住道:“您可以回您的玉蟾宫,等着帝君,但是您不能擅自去上禁宵殿!帝君正在议事,您不能随便进去!”

相师:“好,那我就回玉蟾宫,给我让路。”

游神犹疑之间,相师即刻闪踏进了玉京大道。他直直冲着玉京北面上禁宵殿而去。路过的神仙看见天际升起的一道霞光纷纷驻足观看。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又是哪位神僚晋了神位了?”

须臾片刻,霞光飞远之际,巡逻的游神才吭哧吭哧地赶到,他们手握兵刃,大声通告着,顿时声音响彻玉京上空。

“月神要闯上禁宵殿了!”

“什么?月神相辉又回来了!直冲帝君议事的地方,他是要干什么?!”

“听说他不乐本座,帝君都没有把他怎么样,玉蟾宫还有专人打扫。他怎么这样,太乱来了吧?!”

“你是新来的,你不知道百年前月神差点要了帝君的命!”

“他太恐怖了!”

惊愕的表情占据了众神的脸。他们不在自由纵游,而是朝着上禁宵殿的方向,但是他们只是在台阶下,凝视着头顶上那道相师经过时留下的金光。相师头顶上云气翻涌,这正是他的怒气。

上禁宵殿中,白皐帝君正同几位神君和星君议事,听闻外面嘈杂一片。殿中众神肃立不语,但他们哪一个不是感知能力超群绝顶,当即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香云缭绕,紫雾升腾之间,不怎么能看得清楚他们的脸。

殿外传来相师的叱问声:“玉蟾宫神侍女沅捷失踪之后,无故出现在凡界卑囚国!我几番寻找原因,发现是神谕降旨,将她赐给卑囚国的,到底是谁赐的?天帝!到底是不是你!”

他似乎被结界之类的挡在了台阶之下,进不了上禁宵殿,但是他的声音却似投石入水,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

殿上白皐帝君没有立刻开口,遣了身边一个神侍出来。那神侍恭恭敬敬地行礼:“月神殿下,您回来了。”

相师大袖一挥,目不斜视:“为何不敢亲自答我?为何私自差遣玉蟾宫的神侍女?”

那神侍道:“何必呢月神——殿下。”

那神侍似乎话里有话,若有所指。

相师道:“你叫什么名字?”

神侍道:“小神名曰顾菟。”

名为顾菟的神侍长了一副端正姿容,面如满月,与凡界之人所塑造的神像别无二致,不过有些细微的虚假之感。他这副模样,特别像之前相师变幻出的假脸。

相师将目光拿开,余光瞥向身后,玉京大街上挤满了围观的众神。天下无论是凡人还是神仙,不约而同,都喜欢做看客,壁上观。

白皐帝君走在前面,诸天众神在他身后,悠长的声音从百顷高台之上传来:“你当真要听本座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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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界打工人回家记
连载中妖梦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