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琳妮的加入填补了艾尔三人无法兼顾的空缺，让他们不再顾此失彼，极为顺利地进入了地下城深处。
一路上的环境随着深入越发恶劣，岩浆取代了水源，到处都是大地的裂隙，无数赤红的蜥蜴群聚攀爬，密密麻麻令人不适。
不过之前的险境倒是没再发生了，袭击艾尔他们的蜥蜴群落数量减少，好似刻意躲避着什么……
纵观全局的剑士发现，它们确实在绕着某些人走，准确地说，是格琳妮手中的小猫。
艾尔不知道是不是这位法师在有意控制魔物的数量，既不会让战局太过紧张，也不会闲到无事可做。
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被人锻炼的心情，年轻人只是轴，不是不知好歹，心里对这位老爹请的帮手更是尊敬，也对对方的实力了解更深。
随着更加深入，周边的道路上渐渐出现了人类的骸骨，无数蜥蜴嚣张爬过腐朽的空洞，让人看了背脊发寒。
幽暗的洞穴中逐渐回荡起了隐约的吼声，艾尔知道，那是炎魔巨蜥的声音，看来他们已经离这座地下城的终点很近了。
就在众人保持警惕，准备向着声音的来源继续进发时，前方突然跑出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笨重铠甲的骑士，只见他一个人满脸慌张地从地下城深处跑了出来，没有追兵更没有队友，甚至连武器都没有。
格琳妮认出了，那是昨日小酒馆中差点撞到她的那个冒险者。
看来他们也选择了今天讨伐炎魔巨蜥，只是从眼前的情况看来，战况绝对不理想。
她记得这人属于一个五人小队，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跑出来，也不知道剩下的冒险者是否还活着。
似乎是逃跑得太过慌乱了，骑士没有注意到艾尔等人的存在，直直地撞了上来。
“唔啊啊啊！”
“喂！当心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和你一起的队友呢？”
艾尔出声喝道，顺势询问情况，想让这骑士冷静下来。
可是对方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们，眼神中仍旧饱含着惊恐，木讷说道。
“死了，都死了……队长，副队……全都死了……明明只是Lv4，怎么会那么强……为什么怎么杀都杀不死！”
“那不是炎魔巨蜥，那不可能是炎魔巨蜥！那是只怪物……一头彻头彻尾的怪物，啊啊啊啊啊啊———”
破破烂烂的骑士只是胡言乱语了一番，随后突然大喊大叫，朝着他们来的方向逃跑了。
看上去他的精神崩溃了，不知是因为魔物的可怕，还是队友的死亡。
见此情形，艾尔等人只得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蒙德尔才反应过来，出声向着队友说道。
“……那是这一带还算有名的Lv4小队，据说队长已经接近了Lv5，连他们都落得这个下场，看来那只炎魔巨蜥的实力已经膨胀得超乎常理了……”
没有人会忽略蒙德尔语气中的规劝之意。
在他看来，这场冒险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必要坚持下去了，连那种五人小队都没有办法，他们三人更不可能有成功的希望。
不提他不熟悉的格琳妮，起码洛菲和艾尔的实力他还是了解的。
原本他们也没想到这里的情况会如此糟糕，可是已经目睹了前车之鉴，他自然觉得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坚持。
艾尔听了这话，只是沉默。
他也听得出蒙德尔的言下之意，然而心中就是有一口气咽不下去，不是因为固执或证明自己之类的执念，而是因为这里是他的故乡，那只炎魔巨蜥破坏的是他的小镇。
可是他对这残忍的现实也无法视而不见，刚刚那个骑士的情况有目共睹，他不可能让自己和队友去冒这种险的。
下意识地，他看向了格琳妮，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上一丝迷茫和脆弱。
格琳妮被年轻人这么一看，顿时挑了挑眉。
她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艾尔居然还不放弃，虽然看上去他已经知道情况对于自己等人是多么的绝望，可是那个眼神中，流露出的却是未尽的战意。
他还想战斗，可是又深知自己的实力，所以只能向小队之外的人寻求帮助。
而格琳妮，其实也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
“如果想去就去吧，我能带你们来，自然也能带你们走。”
听了这话，艾尔的眼神瞬间发亮。
洛菲向来没什么异议，只是默默听从队伍的方针，可是蒙德尔却皱起了眉，他不明白为什么格琳妮还要让他们跟去，那于人于己都不是个好主意。
可是男人刚想多说两句，就看到了少女对上自己的眼神。
他这时才发现，那种纯粹的冰蓝是多么的冷，格琳妮的眼中近乎不带任何情绪，就像一股不含杂质的光，明亮却亘古不变。
是的，谁都无法改变。
蒙德尔莫名想起之前格琳妮对艾尔说的话，他只能按照她说的做，没有拒绝权。
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那不止是在说他们不能拒绝她的加入，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不能阻止她的前行。
虽然艾尔是自己答应的继续，可是蒙德尔若是想要规劝，格琳妮也是不允许的。
她的眼神，就是在告诉男人这个意思。
蒙德尔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便放弃了争辩，他知道那结果会是什么。
洛菲似乎意识到了队友的异常，用眼神询问，蒙德尔却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等他回身看去，格琳妮又不看他了，只是用兜帽隐去了视线再次沉默。
四人没有犹豫，既然决定了计划就得趁早行动，以防变数。
他们跟着越发明显的嘶吼，向着地下城深处探索而去……
*
漫长的洞穴终于走到了尽头，前方的洞口透出灼热的光，那是无穷的地火迸发的痕迹。
耳边的嘶吼已经响得震耳欲聋，众人纷纷做好了战斗姿态，以便立刻就能做出应对。
毕竟他们也不知道，此时的炎魔巨蜥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格琳妮突然发话了。
“进去以后不要分开，我会施展结界观察一下情况，等到确认完了，你们再出手。”
众人默默点头，对于唯一的指挥者不敢有所异议。
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他们的行动自然交给了格琳妮，艾尔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准，着实不敢在毫无把握的战斗中指手画脚。
格琳妮唤出斯忒莱厄斯，用星环将众人包裹，随后便带着他们走进了火光。
洞穴之后是一片巨大的空间，无数岩浆的溪流遍布大地，天上不断有被烧得火红的锥石掉落下来。
这里是炎魔巨蜥的巢穴，可是看起来却已经被异化得太过，根本不像是有生物能够居住的样子。
即使是炎魔巨蜥也不行。
巢穴的主人似乎没有注意到潜入的讨伐者，只是发了疯地在一个角落不停撞击，时不时还口吐烈火，就像是在清理着什么。
格琳妮脸色一沉，却没有立即动作，而是伸手聚集起了这个空间的魔力，辨别着炎魔巨蜥的异变。
可是随着靠近，众人的视野更清楚了，其中最为敏锐的洛菲突然出声，莫名无措地对着同伴喊道。
“是冒险者！之前的小队还有人活着，那只巨蜥在攻击冒险者！”
半精灵少女的呼喊突然惊醒了同伴，蒙德尔还没反应过来，艾尔就猛地冲了出去，对着炎魔巨蜥的尾巴挥剑而去。
“艾尔！”
蒙德尔焦急呼喊，可是已经晚了，明明格琳妮才说过不要擅自行动，这热血青年就不顾危险地冲了上去。
“啧……”
格琳妮轻叹一声，手下却丝毫不停，直接派奈因出动，奥维里安的水纹瞬间展开，为众人形成魔法防御。
星光小猫在虚空的波纹中蜻蜓点水般飘过，一眨眼就落到了艾尔的脑袋上。
“洛菲，你帮着艾尔将巨蜥引离原地！”
“蒙德尔，你注意两人的恢复，伺机与幸存者汇合，把他们带过来！”
两人听到指示瞬间行动，在洞穴之间展开阵型。
格琳妮坐上斯忒莱厄斯飞到了半空，同样对着炎魔巨蜥牵引了起来。
她不打算直接激发全力，不然那样也没必要将艾尔他们带过来了。
艾尔的一剑对于炎魔巨蜥毫发无伤，只是终于让这变异的怪物发现了另一波侵入者，将硕大的头颅转了过来。
它的尾巴比身体反应更快，一下就将艾尔扫了出去。
“……让你等我确认完再行动，你是不是没听。这次有我在就算了，之后再发生这种事你可就死了。”
“可是有人在被攻击，怎么能袖手旁观？再等下去他们就危险了！”
头上的小猫发出了格琳妮的声音，引得艾尔出言反驳。
“那你上了就能救下他们了？不了解敌人不分析战况，如果运气不好甚至当场死亡，不过是多死几个人罢了。”
“唉……知道了知道了，这不是有你吗？以后没有把握我一定忍着，这总行了吧。”
“你最好是知道了。”
之前的共斗让艾尔和格琳妮说起话来也没那么拘束了，毕竟看上去对方比自己还小，只不过是等级的差距让身份错位。
两人也没说什么，只是交流了几句就暂且放下，因为炎魔巨蜥已经转过身来。
血红的竖瞳紧盯着渺小的人类，让艾尔不自觉地汗毛倒立，一边挥剑防御，一边对着头上的小猫抱怨。
“这炎魔巨蜥怎么这么硬，一般来说即使防御力高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吧，这看起来都不像蜥蜴了。”
“如果我没感觉错，这只巨蜥身上有一丝龙威的痕迹，它可能要化龙了，身体自然也在朝着龙类靠拢。”
“什么！？”
艾尔差点被格琳妮的情报惊掉了下巴，他没想到这里还能出现龙这种生物。
与炎魔巨蜥不同，龙是真正的幻想种，一般出现在神话中，最弱也是Lv6的存在，现在已经鲜少有真龙现世了。
如果这只巨蜥真的化龙，那就会真正地超越Lv5，一般冒险者只可能成为它的饵食。
艾尔不知道这只巨蜥发生了什么，可是这样之前的异变也就解释得通了。
难怪Lv4的小队拿它没办法，那时这只巨蜥就已经携带了一些龙的特质。
年轻人终于理解了此时情况的危险，顿时变得焦急出声反问。
“那现在怎么办？格琳妮你有办法的吧？如果真的让它成功那就危险了，我们得趁它彻底化龙前讨伐它！”
趴在艾尔头上的奈因只是默默伸了个懒腰，连带着格琳妮的声音也变得慵懒。
“我无所谓啊，即使它化龙，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关键在你，艾尔，你想亲手杀死它吗？”
少女的询问让艾尔沉默，不知多少次险险躲过喷发的烈火，他才回道。
“关键在我？难道我还能杀死它吗？”
年轻人看着眼前的巨兽，他在格琳妮的支援下才能勉强防御，这种压倒性的差距让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能杀死对方。
可是隐藏在小猫背后的少女却说道。
“只要你想，我就可以帮你。”
艾尔不知道格琳妮是为了什么，可是不得不说，他心动了。
尽管有着其他人的帮助，可是杀死这只炎魔巨蜥是他的愿望，剥去那些无聊的自尊和固执，他的本心是拯救小镇，拯救自己的故乡，只要能达成目的，其他都不重要。
“……呵呵，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那就做好准备吧，你的帮手来了。”
少女的话音刚落，艾尔的身后就突然冲上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剑士。
那是之前那个小队的队长，虽然重伤，却并没有失去战斗能力，直到刚才都还为了保护队友奋战。
虽然如果艾尔没来，他估计就撑不下去了。
男人一句话没说，只是沉默地猛攻着巨蜥，带着深刻的仇恨。
他的队友死了一个，一人重伤不知死活，一人魔力虚脱支撑他到晕厥，一个武器被夺精神崩溃跑了。
这只巨蜥是他的仇人，他只想要宰了对方，用自己这双手。
于是在蒙德尔帮他简单地治疗后，他就回到了战场。
两人都是剑士，艾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打起了配合，和男人交错着支撑攻击。
虽然他们的战斗暂时僵持，身后还时不时有队友的支援，可是迄今为止，炎魔巨蜥依旧没有露出破绽，即使受了小伤，也很快就自我愈合了。
……越是战斗下去，艾尔就越是绝望，他不敢想象没有格琳妮的话，自己固执的下场会是什么。
直到某个瞬间，巨蜥突然顿了一下。
随后它仰天发出了一阵巨吼，浑身燃起蓬勃的烈焰，用冲击波将众人震出老远。
狂暴的吼声愈演愈烈，随着时间渐渐带上了一丝远古的气息。
艾尔莫名恍然，时机到了，这只巨蜥的化龙要开始了。
冲击波不断增强，无人能够上前。
无边的烈焰席卷上巨蜥的身体，宛若要融化它的骨头，将它重组成更加崇高的姿态。
悠久，骇人，恐怖而威严，幻兽之首。
那是龙，是龙威，众人只感觉眼前升起了一股可怕的存在感，周围的岩浆澎湃汹涌，宛若真实的地心具现眼前。
炎魔巨蜥的背上陡然伸展出一双骨头，那是还未成形的龙翼，是化龙的雏形。
恰在此时，艾尔听到了格琳妮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时机到了，艾尔，拿起你的剑，去杀了那条龙。”
“敢吗？害怕吗？如果害怕就松手，那也不要紧，我会帮你杀了它……”
艾尔咬紧牙关，反而用力握紧手中的剑，顶着冲击波向前走去。
他看不见，无数的红白流线冲刷着他的前路，帮助他前行。
幻世的魔力围绕上破旧的剑身，形成了一柄幻想之剑，年轻人只是撑着，只是向前，用自己的意志靠近着半龙。
不知不觉，他奔跑了起来，耳边回荡着少女的声音。
“看见了吗？那就是它的心脏，把剑刺进去，你就能杀死它。”
艾尔的眼中突然浮现出一颗熔岩的心脏，他毫不犹豫，将剑刺了进去。
“吼——————”
巨吼冲天，熔岩崩裂。
未成形的幻想之兽，终是死于真正的幻想之下，那是一只变异巨蜥的末路，是未能成龙的遗憾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