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来一往,站于两人附近的王大夫一时竟没能插得上话,见谢常殷和杨太医好似颇为熟稔的模样,一丝摸不着的怪异从王大夫的心头划过,却因着杨太医敢对郡主用蛊的胆大,对郡主身体的担忧盖过了这股怪异。
王大夫长叹一声:“也是老夫无能,不能救郡主于水火之中。”
“恕老夫眼皮子浅,认不得这物,杨太医,不知此蛊是何来历?可真如你所说的,有这般奇效?”
这只白玉似的蛊虫名为春丝,取妙手回春之意,杨太医那云游四方,人称鬼医的老友,见他为解毒所困,历尽千辛万苦在南疆找到后,赠予他的。
杨太医出身太医院,自然识得王大夫这位前太医院院使,尊重有加,将来历告诉他后,又道:“我已用它试过几次毒,便是那鸩毒,它亦能十分轻易的化解。”
“以血入体,便能温养郡主的病体。”
虽对常见的毒药有效,可却从未以奇毒试验过,更别提让蛊虫进入人体。
故而杨太医将这春丝,看作是永乐郡主的救命良方之一,却没有立即就使用,而是慎之又慎,。
如今,也是情势所迫。
方才杨太医将江舒的血滴于蛊虫身体时,那春丝激烈的挣扎,还犹在杨太医眼前闪现,引起了他的些许忧虑。
谢常殷将两人的神色收于眼底。
“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王大夫一脸惊讶,他也听说过,不过都是些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毒蛊,像春丝这般,能解毒的蛊,还是第一次遇到。
杨太医观王大夫神色疲惫,开口道,“郡主昏迷不醒,此处有我和......,”他顿了顿,“一起守着,王大夫已熬了半宿,此刻不若先回去歇息。”
“待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
王大夫没仔细听杨太医那弱了声音的半句话,可他明白自己已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在清辉阁硬撑着也不是事,不如先养足精气神,待郡主好转,再来不迟。
他点点头,准备起身离开。
临走时,王大夫想起什么似的,不经意间提了一嘴:“杨太医,崔嬷嬷她去哪了?”
按常理讲,以崔嬷嬷对永乐郡主那万般关切的态度,如今郡主危在旦夕,怎在这种时候没了人影?
杨太医和谢常殷对视一眼。
杨太医眼中满是迷茫,不知王大夫为何会有这一问。
谢常殷则心知肚明,却故作不解,“大约还在宫内,向皇上禀报郡主的病发一事吧。”
王大夫只是随口一提,并未往心里去,得了回应,他看了谢常殷一眼,便与其余等候在外的府医一同离开清辉阁。
清辉阁内,只余来来往往的侍女,谢常殷与杨太医。
红豆端着温水和干净的帕子,走近了内室,对着二人行了礼,看到在床榻上仍不见转醒的江舒,满脸急切:“郡主可好些?”
说罢,她转头看向杨太医,圆圆的脸上,双眼红通通的。
杨太医只能安慰道:“会好的。”
红豆放下水盆,浸湿了帕子,想给江舒擦擦布满冷汗的额头和面颊。
刚要上前几步,手中的帕子就被谢常殷接了过去,红豆愣了一下,不明就里。
“言公子?”
“我来吧,你去给杨太医端一碗参汤。”
突然被点名的杨太医,面对仍有些转不过弯来的红豆,轻轻咳了一声。
“那怎么行,言公子怎能做一些下人做的事。”红豆说着,却没如他意,想将他手中的帕子拿过来。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她又不是不晓得,让一个男人照顾郡主,实为不妥。
杨太医瞧着谢常殷的神情,突然开口,“红豆姑娘,去为我端一碗参汤吧。”
“这里有我照应着,姑娘不必担心。”
杨太医认真的神情,看起来眼下的他甚是需要一碗参汤来补补亏空的身体,红豆看了看杨太医,便没再坚持,杨太医来往府上的一干吃食,不是由她,便是由崔嬷嬷负责,外人皆插不进手,
杨太医一直照看郡主的身体,与公主府的人甚是相熟,红豆自然信他的话,故也未怀疑杨太医支走她另有其意。
红豆转身唤了碧烟进来,让碧烟替她照顾郡主。
碧烟一进门,向两人福了福身,走到谢常殷跟前,便要接过他手中的巾帕。
不知怎的,一时失手,不小心摸到了谢常殷的手背上。
谢常殷拧眉,本就不够舒缓的心绪,益发的差劲,不善的目光夹杂着寒气,瞪向她。
“奴一时失手,还望言公子恕罪。”碧烟连忙请罪,柔弱的身躯匍匐在地,她偷偷觑了谢常殷一眼。
谢常殷看都没看,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碧烟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站起身,退出了内室。
谢常殷犹未解气,他拿起手中的帕子,并未给江舒擦脸,而是冷着脸率先擦了擦自己的手,又重新在温水中洗了一把帕子。
**的帕子覆在谢常殷手中滴水,见谢常殷就要举着这样的帕子,糊到江舒脸上,杨太医赶忙出声阻止。
他悄声道:“王爷,这帕子要拧一拧,沥干水分,擦起来才清爽。”
谢常殷横了他一眼,虽脸色依旧冷的能掉冰碴子,手上的动作,却依着杨太医的话,拧干了帕子。
随后,他轻轻给江舒拭干净脸上的冷汗。
江舒眼下安静了些许,比起一开始植入蛊虫时,反应要小得多,只有时不时抽动的指尖,彰显着春丝正在她的体内发挥作用。
谢常殷紧绷的唇角放松了些。
他这一连串的举动,让身旁的杨太医心中咂摸出些滋味。
眼下谢常殷的脸色甚至比江舒还差些,固然神情貌似平静,杨太医却能从这平静下觑见涌动着惊天的巨浪,他宛若隐忍着什么难以挨过的疼痛。
杨太医便劝到:“王爷,不如您先去休息,这由下官来守着便是。”
一则,身为医者,他要时时刻刻盯紧病人的反应,若有郡主任何意外的情形出现,他便施针逼出蛊虫。
二来,摄政王作为外男,深夜呆在郡主的闺房内,实在不成体统,被有心人看到,难免又嚼一番舌根。
何况,他,不仅是他,满朝的文武大臣,谁曾看过摄政王那贴心照顾人的模样?
怕是皇上都没有这等子温柔的待遇。
可杨太医却不能对着谢常殷直接提出,徒惹晦气,只能委婉地旁敲侧击。
这些话落在谢常殷的耳中,不痛不痒。
他知道杨太医在担心什么。
“若这蛊出了问题,本王以内力,照样可以将它逼出郡主体外。”
不过,其他的,他也不甚在意。
然谢常殷接下来的话,让杨太医变了脸,他沉沉抛下一句。
“不如杨太医一起跟本王留在这里?”
那视线犹如钢刀般,上下巡视,刮得杨太医站不住脚。
杨太医不是个傻子,哪能听不出谢常殷言语间的介怀,再者,真要他和摄政王独处一室,还不如直接给他一刀来的痛快。
于是,杨太医索性去了外间候着,临走时嘱咐谢常殷若有变故,随时叫他,并且交代他一定要观察好郡主的症状。
内室安静下来,独属于夜色的静谧围绕于谢常殷身侧。
谢常殷一人坐着,身姿挺拔,脊背笔直,双手置于腿上,只余燃着的蜡烛时不时发出哔啵的脆响,灯火映照着他凌厉的侧脸。
他狭长的凤眸在江舒闺房中游走,不消片刻,便落回江舒的面容,凝神盯了一会儿,缓缓下移至她被纱布缠绕的右手。
不过几个时辰前,这双白皙温软的手还为他上过药。
如今,却血肉绽开,不得不添了一道丑陋的伤疤。
大约娇气的永乐郡主醒过来,不知会怎样委屈呢。
若这蛊虫根本没用,醒不来......
谢常殷伸出的,无意识想要轻轻握住江舒的手,猛地滞于半空。
仅仅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霎那的空白便充斥于他的脑海,一旦想到这双水色潋滟的桃花眼永远不会再睁开,谢常殷清凌凌的眉目间升起一种无法自控的焦躁。
心中不知从何处而起的空落落之感,让他骤然有些无所适从。
此刻与江舒同知同觉的共感,为他带来的痛楚似乎都缥缈了许多。
谢常殷低垂下眼睫,诧异自己居然丝毫未担心过,若永乐郡主去世,因她而起的怪病发作,届时他将会落入何等的境地。
而是在江舒陷入昏迷后,偏偏甘愿为她不顾宫规夜闯皇宫,为她冒着被破坏大计的风险,现身人前。
旁人的命,冷心冷情的摄政王何时关心过是死是活?
怕是有人在他面前自.戕而死,谢常殷也能够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地从尸体上踏过。
抑或,藏在言公子的壳子下这些天,见惯了公主府花团锦簇毫无危险的舒适,便忘了自己终究要回到危机四伏的宫中,做回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这不正常。
谢常殷捏紧置于膝上的手,后知后觉。
可就当他要细细思忖这心中难辨的滋味时,躺在床榻上的江舒突然有了动静。
共感其实是把双刃剑,不光能为女主承担痛苦,咳,也能...嗯,懂得都懂。
还有接下来的有些章节会在上一章标明发表时间,遇到这种的小天使们尽量提前看哦。
二更应该在凌晨左右,写完就发。【又要熬夜了哭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