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他再动作，磕下第二个头，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垫在他的额头下。
即便，温凉的感觉稍纵即逝，却成功地让邢远一愣，他顺势抬起头。
江舒蹲下与他平视，裙面在青石砖上铺开一朵淡淡的白花，看清邢远眼中的固执后，她颇有些哭笑不得，道：“邢公子，这委实算不上大恩情。”
“一来，你是要预备参加第二次会试的举子，此次朝廷因舞弊一事，杀了不少人呢，怎会让你在我娘亲的云弄月出事？”
如此这般，邢远被羞辱退婚，赶出云弄月，这事若被有心人宣扬出去，不仅是凉了寒门贵子的心，她这公主府怕是也不能善终。
摄政王谢常殷下令重开会试，可以看得出，他对此事的重视，即便已传出他遇刺逝世的消息，也没有必要与他对着干。
多事之秋，自然能少生一事就少生一事。
“二来嘛，”江舒顿了顿，她的确没有想到，邢远换衣如换人。
淡淡的香气袭来，邢远身体后撤，避开她的视线，不敢与江舒对视，悄悄红了脸。
估计如果当时邢远是现在这般模样，没那么落魄，或许荣阳侯府嫡女也就会换一个态度吧。
江舒直起身，坐回原处，朝邢远摇摇头，一脸唏嘘：“二来就是，你真的太惨了。”
同样有过被退婚的经历，虽起因不同，可不妨碍江舒她与邢远“惺惺相惜”。
江舒那日在云弄月看见狼狈的他，宛如看见不久前，被柳源清退婚的自己。
邢远闻言怔怔，他猛然抬头望向江舒，却只看见江舒一脸的微妙。
说是可怜他，倒也谈不上，反而，邢远从她的眼中读出了一种名为同病相怜的叹息。
江舒喝了口茶，缓了缓，她想起那日邢远在云弄月讲过的事情，有了主意，接着道：“邢公子一路走到京城，其中艰辛大抵只有自己清楚，若真囿于公主府，怎对得起这多年你的寒窗苦读呢。”
“难道，邢公子就不想让那些欺辱你的人，付出代价吗？”
“快些起来罢。”
江舒不急不缓说出的这番话宛如一股股暖流，顺着耳边流淌进邢远的心底，动摇了他坚持报恩的心，而那初来公主府的忐忑不安与惶惶，也被奇异地抚平了。
他想，也不是所有的贵女，都如那荣阳侯府的嫡女一般，嚣张跋扈，心狠手辣。
永乐郡主就人美心善.....邢远直起身，江舒那近在咫尺的柔嫩脸庞，他看在眼里，他白玉般的面容微红。
的确，每次要坚持不下去时，能让他熬下去的，不外乎这几年的努力不能白费与父亲去世前殷切盼望他出人头地，郡主这么说，倒显得自己不够成熟了。
“郡主的这份恩情，邢远铭记于心。”
邢远重新落座后，垂眸，却看到自己身上崭新的衣袍，因方才跪下时，沾了灰尘，他心中懊悔，伸手爱惜地擦了又擦。
他暗自下定决心，若将来永乐郡主有需要他的那一天，必定万死不辞。
江舒见状，松了口气，适才见邢远一副要献身报恩的执拗，她惊了一跳，还以为邢远是个固执的人，没想到自己的几句话说完，就扭转了局面。
转瞬间，她又想起一件事情。
“邢公子，你在京城可有住处？”
邢远窘然地摇摇头。
身无分文，哪有住处？
江舒了然，“不如这些时日先在公主府住着，待邢公子金榜题名，我也好跟着沾一沾喜气。”
她朝邢远一笑，那深邃安谧的桃花眼勾魂摄魄，让人不由自主地沉迷，待邢远反应过来，他已脱口而出，说了个好字。
邢远脸红个通透，他不想郡主把他当成一个恬不知耻，趋炎附势之徒，连忙道：“郡主，我哪能赖在公主府，实在不妥，况且......”
“停——”江舒打断他。
左右收留一个人也是，收留两个人也是收留。
她手指比了比，“公主府多得是空余的屋舍，藏书更是不少，再有几个你，都住得下。”
“况且，你也需要个安静的读书处。”
“就当本郡主赏识你，要看你出人头地，狠狠地打荣阳侯府的脸。”
几句话下来，邢远也不再坚持，说到底，他是真的需要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专心备考。
“总归，总归是不妥的。”邢远嘴上还在推拒，心中却翻起了雀跃的小花，可若能留在公主府，他，他也是欢喜的。
邢远偷偷瞧了仍不自觉的江舒一眼。
“再敢违抗，那只好打断你的腿，把你这不识相的扔出去了。”江舒故意语含威胁，摆出永乐郡主的架子。
她的神情，却是一派轻松。
邢远明白江舒的苦心，恐再拒绝，扭扭捏捏地怕惹她不喜，顺势点点头，“这段时日，那就叨扰郡主了。”
江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对红豆道：“红豆，待会儿你去万卷楼旁边，为邢公子收拾间屋子出来。”
红豆领命，清脆回道：“是，郡主。”
转身，她离开了亭中。
微风吹过，带起竹海沙沙的回声。
定下邢远留于公主府这件事后，江舒和邢远两人相对无言，皆沉默了会儿。
江舒见他局促，率先打破沉默，她纤手将桌上的糕点一推，“公主府的糕点师傅的手艺精湛，做出来的味道不输宫廷内的，邢公子可以尝一尝。”
“哦，好。”
邢远拿了块，将其放入嘴中，他眼睛一亮。
真甜。
软软糯糯，带着一股牛乳的香气。
江舒见邢远喜欢，便道：“喜欢，就多吃些。”
邢远吃了几块，克制地收回手，他想了想，终究是于心不安，“不知在公主府可有我能做的事？”
尽自己的一份力，总比吃白食要强得多。
“尚无，若有的话，我再通知邢公子。”江舒道。
就在江舒准备起身离开时，去为邢远布置屋子的红豆突然折返，她神色不太好，附在江舒耳边道：“方才我在路上碰到了老爷，他非要过来，拦都拦不住。”
“怎么，我见我的女儿还要等人通报？”
江永丰不悦道，大步朝亭内走来。
该出场的都遛过了，后面节奏会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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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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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