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又一下，柔软无骨的小手轻缓地划过那从未展示于人前的丑陋伤疤，很快，电流顺着脊背直直窜上谢常殷的心头，搅乱了原本就不平静的一汪池水。
心跳蓦地加快了几分。
床帐间暧昧的气息四溢，呼吸间似乎都带着少女甜蜜的芬芳，夹杂着一丝清苦的药味，不难闻，却让谢常殷不适应地绷紧了凌厉的下颌线。
闯祸的主人还浑然不觉。
若说此时谢常殷的背后不是江舒，而是其他女子，敢如此僭越，碰上他的前一秒，就会被毫不留情地甩开。
可永乐郡主打不得，骂不得，稍稍高声点惹了她生气，受罪的还是他自己，况且若真任由他的性子来，怕是又要重蹈上次王大夫的覆辙。
谢常殷没有察觉，自己的容忍程度愈来愈高，底线在江舒面前一退再退。
“郡主，你碰到我的伤口了。”他淡淡道。
尚还沉浸在言公子会离开公主府的江舒，因他出声，一句话便从生起的失落情绪中抽离开，只是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嗯？”
“我说，郡主可有专心在为我上药？”
江舒手微微停顿，她垂眸，谢常殷的背部在她的努力下，从只有伤口处的药膏，到大半部分的肌肤被她的手抹成了褐色。
她在干什么啊！
好在言公子看不到。
上个药，还能涂着涂着就跑神，江舒一时间闹了个大红脸，心虚起来：“咳，揉一揉，药效会更好。”
她迅速抽回手，仔细瞧了一眼谢常殷的背，确保无一伤口遗漏后，便对他说：“已经上完药了。”
谢常殷松了口气，可当江舒真的将手移开后，那温热的感觉也随之离开，莫名的怅然若失涌上心头。
他未换姿势，还是背对着江舒，坐了一会儿。
江舒则是去旁边的铜盆中净手，她缓缓搓干净沾染在手指上的药膏，还用水拍了拍自己热热的脸颊，余光中瞥见谢常殷拢好衣带，起身拿出了一个眼熟的盒子，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她脸上闪过好奇之色，擦干手后，便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
说起来，这是几日后，江舒第一次再近距离看谢常殷。
得天独厚的骨相撑起了谢常殷的俊美，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可当皮肉与骨骼在一个人身上俱全时，大约就是老天的偏爱了。他通身的贵气有时会让人下意识忽略掉他的脸，可受了伤的谢常殷憔悴清减了些，比起鸿熙楼初见的冷冽强势，浴血奋战时的肃杀嗜血，此刻失忆后的他垂眸的样子，显得无害异常，别有一番味道。
仅仅一个安静的侧脸，便让人移不走目光。
江舒承认，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翻空脑海，遗憾地发现，在她这匮乏的十几年中，还未见过比谢常殷更好看的男人。
谢常殷打开檀木盒，里面装的，竟是那日两人没下成的游鱼双陆棋。
那日江舒因为王大夫的事，再加之被他婉拒了下棋的邀请，一时情绪上头便推了这棋盒一下。
她没想到，谢常殷竟然还要拿出这个来。
“言公子要与我下棋？”从美色里挣扎出来的江舒，不情愿地问道，她还是第一次主动邀请人做什么，却被拒绝呢。
虽然下棋也是个留下的好方法，可若言公子真的点头，那她也要拒绝他一次，至少要让他求求她才行。
这样才算找回些场子。
谁知，谢常殷却摇摇头。
“郡主且看。”
谢常殷长指一翻，从檀木盒中拿出一对棋子。
白玉和墨玉的棋子躺在他宽大的手心中，谢常殷递到她面前，示意她看一看。
江舒满头疑惑地伸手，从谢常殷手心中抓过那两个棋子，指尖轻轻挠过他的掌心。
谢常殷其实只是让她看看，没想到她却拿了过去，掌心的痒意若有似无，他将手收回宽袖下。
江舒转了转棋子，发现两个棋子的下部有着缺损却被补好的痕迹。
她一愣。
白玉的棋子用的是金丝，正面与背面被撞出的裂痕较大，便用丛生的荷花填补在裂缝中。
墨玉则用的是银丝，缠成了一尾小鱼的形状。
荷花水生，游鱼戏莲，恰恰与这棋的名字相称，足以看出修补之人的精巧和用心。
“郡主那日走后，言某仔细想了想，”谢常殷在被江舒冷落的这几天内，反省了一下自己那日对王大夫的话，确实有些冒失，对一个失了忆的人来讲，怎会拒绝一个想要为他治疗的大夫？
大概，只会迫不及待地想要恢复记忆罢。
谢常殷想，他的确不怎么擅长演戏。
换个敏锐一点的，估计就察觉到自己的破绽了。
比如......那个崔嬷嬷。
他声音压得低低的，继续道：“其实那日郡主误会了我的意思，本是想要和郡主下棋，让郡主消消气的，谁知却惹得郡主更生气了。”
“棋是无辜的，自然不应当承担郡主的怒火。”
这句话入了江舒的耳，听出了些“重修旧好”的意味，被哄得心里舒服，索性，也就顺着他的台阶下来了。
她今天来，也未尝不是有缓和两人关系的意思。
——毕竟，言公子目前是她的“良药”，还失着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作为主人家，应该大度一点。
江舒把玩着手里的两颗棋子，棋是上好的玉雕的，经过言公子的手后，又添了几分精致，她越看越喜欢。
“不朝棋子撒气，难道朝你来嘛？”
没有经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语气娇娇的，像是在讨好撒娇。
听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江舒，蓦地抬头，却在撞进谢常殷幽邃的凤眸深处后，息了声。
失言了，她抿紧唇瓣。
“撒什么气？谁又惹郡主生气了？”
隔着窗户，崔嬷嬷的声音由远及近。
江舒一惊，顾不得再看谢常殷的反应，慌忙把手里的棋子按回了檀木盒中，晶亮的双眸慌乱地左转右转，最终定格于谢常殷的床榻上。
她来时谁也没告诉，偷偷来的，准备再偷偷回去，好巧不巧居然会被崔嬷嬷抓包。
崔嬷嬷对这个救命恩人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恭敬到后面的逐渐冷淡，她看在眼里，虽不知为何，但江舒也明白——嬷嬷不是很喜欢言公子。
谢常殷已听到崔嬷嬷的声音，一看她这坐立不安的表情，和瞥向床铺的小眼神，猜测她是想躲进去。
他唇角不明显地弯了弯：“郡主，问心无愧，无需如此慌乱。”
摄政王是有点子手艺在身上的。
崔嬷嬷来的再早一点，可就不是一句问心无愧能打发走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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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