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慎徽与贺逢一奉诏来到御书房。
御书房内,明帝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堂下则站着以尚书仆射为首的几位朝中重臣,有尚书右仆射林玑、尚书中仆射尹留山、六部尚书,以及大理寺卿湛巽之。
明帝免了慎徽与贺逢一的礼,吩咐内侍监主管退下,道:“你亲自在门外守着,未经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臣领命!”内侍监主管退出御书房,并关上了门。
“诸卿应该也留意到了,”明帝道,“百刃仆射缺席了今日的朝会,只因其家中发生了一件令人扼腕的惨事。”
听到此话,贺逢一低低地垂下了头,不过明帝的注意力都在最前面的三位仆射身上,根本没有留意站在最后面的贺逢一。
明帝微顿片刻,道:“祖尚书,此案由刑部侦查,你且给诸卿说说案件详情。”
“微臣遵命!”祖般出列,道,“今晨,有一艘名为‘神仙居’的游船在河滩搁浅,几个渔民登船查探情况,却发现船中伤亡惨重。经韦侍郎查证,船中有八十三人丧命,有三十二人幸存,有七人重伤昏迷。其中两个死者,经百刃补射亲证,是为亲子张光宗与张耀祖。据幸存者供述,神仙居由前内侍监主管陈公公创立,是个人口贩卖组织。而就在昨夜,陈公公正式退居幕后,由张光宗与张耀祖接任船主,一并接手神仙居所有事务。”言及此,祖般停了下来。
“岂有此理,”林玑率先发难,“堂堂尚书右仆射之子,竟是人口贩卖组织的幕后黑手,简直目无王法。圣上,还请严惩此等狂徒,莫教老百姓们寒了心呐!”
祖般道:“林仆射,张光宗与张耀祖两个匪首已然身死,该当如何惩治,还请示下?”
尹留山道:“陈公公呢?此人罪该万死,当速速逮捕归案。”
“回尹仆射,”祖般道,“陈公公也死在了船上。”
明帝龙颜微诧,道:“三个祸首都死在了船上?”
“回圣上,”祖般道,“三个祸首都死了。”
林玑再度发难,道:“祸首都死了,死无对证,一切未免也太巧了吧?”
祖般道:“下官不知何巧之有,还请林仆射示下?”
林玑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你祖般与百刃往来密切。如今你声称祸首都死了,难保不是在替真正的首脑掩盖真相。”
祖般面不改色,道:“林仆射是在质疑下官徇私枉法,还是在怀疑百刃仆射与神仙居案有关呢?”
林玑道:“本官只是觉得此案疑点重重,不该因祸首身死,而草率结案。”
“圣上,”祖般跪倒在地,禀道,“下官自问无愧于心。”
明帝抬抬手,道:“祖卿起身回话。”
祖般站起身来。
明帝道:“你且说说船上的人都是怎么死的?幸存者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祖般禀道:“经查,死者皆身中一种名为曼陀罗寒天的毒雾,而产生了可怖的幻觉,继而受幻觉所惑,毒发互斗而死。幸存者则身处铁笼之中,互相隔绝,无法殴斗,故此保全了性命。”
明帝微怒,道:“湛卿,寒天案祸首不是已经伏法了吗?曼陀罗寒天又是何物?”
湛巽之出列,禀道:“圣上,寒天案祸首确已伏法。只是寒天一物在民间流传多时,不免有些居心叵测之徒暗藏寒天,用以研制危害极大的毒物。然经大理寺日夜追查,遗留在民间的寒天目前已不足以造成重大危害——”
“八十三人互斗丧命,”明帝肃声道,“难道这就是湛卿所说的不足以造成重大危害吗?”
“启禀圣上,”慎初出前道,“微臣略通医理,据微臣所知,曼陀罗与寒天虽都有致幻的药效,但二者中,曼陀罗的致幻性远远强于寒天,换言之,就算毒雾中不掺入寒天,只有曼陀罗,同样会使得船上的八十三人互斗丧命。还请圣上明鉴!”
明帝道:“祖卿,可有查出是哪里来的曼陀罗寒天?”
祖般道:“圣上,韦侍郎于船上找到十数粒可疑铁珠,经仵作勘验,证实其内有曼陀罗寒天残余,可见毒雾来源于此。而这些铁珠做工精细,实乃出于高人之手,据微臣所知,当今大同有此手艺者不过寥寥——”
林玑打断道:“本官没有记错的话,祖尚书年轻时的手艺,放眼整个大同,实难有望汝项背者。”
祖般道:“林仆射过奖了。下官年事已高,并且右眼失明多年,手艺早已不复当年,自惭实做不出工艺如此精良的铁珠。”
明帝道:“祖卿意下可有人选?”
祖般犹豫片刻,禀道:“微臣办案不力,请圣上降罪!”
“别动不动就请罪,此案疑点重重,祖卿多费些心思才是!”明帝皱了皱眉,又道,“诸卿都是朝廷栋梁,朕之心腹股肱,百刃仆射老年丧子,虽则其二子罪有应得,但念及百刃仆射功勋卓著,该当如何处理,朕想听听诸卿的意见?”
尹留山道:“百刃仆射清正廉洁,虽身居高位,却素衣简行,文武百官与安京百姓皆有目共睹。其子所为,只怕也是瞒了百刃仆射,才酿成今日之祸。微臣相信虎毒不食子,斗胆断言百刃仆射定与神仙居惨案无关。就事论事,百刃确有教子不严之嫌,却无有为官不正之风,还请圣上明鉴!”
“林卿,你意下如何?”
林玑道:“百刃纵子妄为,就算不知情,亦有失察之嫌,不可轻易放过!”
“慎卿的意思呢?”
慎初道:“倘若百刃仆射当真清白无辜,念其劳苦功高,当小惩大戒。”
“慎卿所言极是。”明帝就坡下驴,道,“二子妄为,百刃有失察之实,便予罚奉两年,褫夺考伯封号,以儆效尤。”
诸臣施礼道:“圣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帝揉揉眉心,挥挥手,道:“诸卿退下罢!”
诸臣退出了御书房。
慎徽与贺逢一面面相觑,明明是几位重臣之间的博弈,却被喊去旁观,两人对明帝的用意感到一头雾水。
两人在宫门前快步追上慎初。
慎徽道:“娘亲,您说方才圣上召见我与逢一到御书房,究竟意欲何为?”
慎初道:“要想定重臣的罪,就必须有板上钉钉的证据,否则,后患无穷。”
慎徽恍然大悟,道:“下官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