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很清楚自身外貌优势。
无辜、温软,像只不谙世事的幼鹿。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副乖巧皮囊下藏着什么。
是刀锋舔蜜的甜腥,也是蛰伏在阴影里的蛇信,更是笑着把人心碾碎时,眼底那点疯劲。
不是他太擅长用纯良当饵,钓人上钩,而是……
他这个人极是爱惜自己的。
一般情况下,他喜欢用事实讲道理解决事情。
直到黑影在视野里消失不见,余温才收回远眺的目光。
明德高中的校霸……
“屈一舟是吗?”
好的,你完了。
他骨头懒,却是最记仇的。
做完超市发传单的兼职,余温直接回家。
他能高强度安排兼职,还不落下学习,全靠周末充能。
“我回来了……”掏钥匙开门,烟味混合着劣质酒精扑面而来,叫余温呼吸一滞。
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叫喊冲进耳膜。
浑身疲累在这一刻被强忍压下。
余温突然就笑了。
“诶,小温回来啦?”有眼尖的人注意到玄关站着的少年,招呼了一声。
“逆子还站着干什么?不懂给长辈倒点喝的过来啊?还是一个高中生呢!”一道刺耳的声音破开满室的乌烟瘴气,直冲余温而来。
他嘴角咧得更大了,“好的,我很快就来,各位长辈请稍等~”
乖巧应声后,余温转身时,往上提了提校服袖口,露出手腕上未愈的淤青。
厨房里,开水壶发出尖锐的啸叫。余温哼着歌将滚水倒入玻璃杯,热气模糊了他眼底里诡异的愉悦。
不多时,“哗啦”一声,将现场的氛围炒得更热了。
“啊!烫死我了!你个天杀的小瘟鸡!”肥硕大婶不住擦着被淋湿的头发,边跳脚破口大骂。
余温惊慌失措地后退两步,鹿眼里盈满水光:“对不起...我不知道水这么烫……”
他瑟缩着肩膀的模样,活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只有藏在背后的手指,正开心地摩挲着杯壁残留的余温。
“都怪我没拿稳...”少年带着哭腔道歉,语气满是自责。
接着他视线转动,又小心翼翼地问,“各位叔伯,你们谁还要的,我去给你们端过来,这次我保证一定凉了再给你们。”
这话一出,大家一哄而散。
“不了,我突然想起我家的煤气还没关,我就先回去了老余。”
“我、我看天气预报说要下雨,我得回家收衣服了。”
“呃、我家孩子要奶了,我得回去做饭……”
“诶诶诶—你们先别走啊,这才几点到几点。”余国刚站起来挽留。
在众人仓皇逃窜时,余温对着满地狼藉轻轻勾起嘴角,那抹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当最后一位“客人”夺门而出,余国刚的巴掌带着风声袭来。
余温不躲不闪,只是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正在录音的界面:“要打吗?正好让警察听听,上次的伤情鉴定是怎么来的……”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躺在地上的女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哀嚎:“报警!必须报警!这没教养的小畜生!”
“好啊。”余温缓缓蹲下身,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轻语,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蜜糖。
“张婶,听说您上周在洗脚城……需要我帮您联系王叔叔的老婆吗?我记得她好像在妇幼保健院当护士长呢?”
女人的咒骂戛然而止,脸上的肥肉不自然地抽搐着。
“不……不用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再乱讲小心我告你诽谤!”张婶麻溜起身冲出余家门,生怕晚一点老底都要被扒光。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余国刚抖着手指。
余温摸了旁边的水果刀,真诚发问:“爸爸,你的手指是有什么毛病吗?需要我帮你剁掉吗?”
少年一脸的跃跃欲试。
余国刚倏地收回手,虚张声势,“逆子你敢!”
余温遗憾的看着男人把手臂都缩到背后,嘴里却乖巧道:“爸爸我饿了,你能给我下碗面条吃吗?还要七分熟的荷包蛋哦~”
余国刚猛地吸一口气,脑海里自动回放余温摔了酒瓶,拿着玻璃碎片抵着他颈动脉的狠戾模样。
“行。”屈服于某疯子的淫威之下,余国刚憋屈地去厨房开火。
余温怀胸,懒懒倚靠厨房门口,时不时指点几句。
“爸,水放少啦,面不够水会坨的。”
“油别倒太多,腻。”
“盐少了,但是你不要手抖哦~”
……
余温笑眯眯地打断余国刚想使坏的小心思。
少年歪着头的样子天真无邪,只有眼底闪烁的暗芒,揭示了小白兔皮藏着一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夜色渐浓。
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里,“屈一舟”三个字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
窗外路灯将少年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两半,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超市工牌上的裂痕,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真期待周一啊……”他对着窗玻璃中的倒影呢喃,指尖在“屈一舟”的名字上画了个小小的叉。
晚上八点整,余温准时躺床上入睡,直到第二天九点多才醒过来。
整整睡了十三个多小时,余温才把这一个星期的疲累清除掉。
穿戴整齐后打开反锁的房门,他进了厕所间洗漱。
房子里除了刷牙声和屋外轻微的早晨复苏声外,静悄悄的。
余温刷牙的动作一顿。
脚尖转了个方向,朝着余国刚房间走去。
手把下压,狭小内室的呼噜声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下子争先恐后般蜂拥而出。
“哗啦”一声,睡得死猪样的中年男人就被冷水泼了满脸。
冷水顺着男人油腻的脸滑到枕头上,余国刚猛地惊醒,像条被扔上岸的鱼一样扑腾起来:“操!谁他妈——”
“是我哦,”余温歪头,笑得人畜无害,“爸爸,我饿了。”
余国刚瞪着他,酒气未散的脑子嗡嗡作响,手指下意识摸向床头柜上的酒瓶。
“啪。”
余温一脚踩住他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刚好让他动弹不得。
少年俯身,睫毛在晨光下镀了一层浅金,声音却甜得像一大早吃了几盒冰淇淋,又冷又甜:“爸爸,我说,我饿了。”
余国刚喉咙一紧,酒彻底醒了。
这个疯子。
“……行,老子给你做。”
余温这才满意地松开脚,转身时还不忘“贴心”提醒:“要记得把地上的水拖干净呀,不然会滑倒的。”
*
上午十点整,余温按响了城郊一栋独栋别墅的门铃。
开门的是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见到他时勉强挤出一个笑:“小余老师,你来了。”
“林阿姨好。”余温乖巧点头,目光却越过她,落在客厅沙发上蜷缩的身影上。
林昭。
16岁,听说患有抑郁症,休学半年,对任何人的靠近都毫无反应。
“小昭,老师来了。”林母轻声唤道。
沙发上的人影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抬。
余温并不在意,放下背包,轻车熟路地走到林昭面前蹲下。
“今天天气很好。”他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我来的路上看到一只橘猫,胖得像只煤气罐,蹲在便利店门口要吃的。”
林昭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余温假装没看见,继续道:“它凶巴巴的,挠了一个想摸它的小孩。”
“活该。”
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林昭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余温。
少年笑了,伸手揉了揉林昭乱糟糟的头发:“是啊,活该。”
林昭没躲。
林母站在一旁,眼眶瞬间红了。
“那林昭同学呢,我们可以去上课了吗?”
林昭没吭声,但他人已经站起来了,往二楼走去了。
二楼,林昭房间内。
“今天讲函数。”余温摊开课本,指尖点了点纸面,“这里,代入x的值……”
林昭没看题,目光一直落在余温的手腕上,那里有一圈淡淡的淤青。
“谁弄的?”他突然问。
余温笔尖一顿,抬眼看他:“什么?”
林昭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处淤痕,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疼吗?”
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余温没动,任由少年的手指在自己皮肤上停留。
林昭的指尖很凉,像块化不开的冰,可触碰的力道却小心翼翼,仿佛在确认什么珍贵的东西。
“不疼。”余温忽然笑了,反手握住林昭的手腕,拇指在他脉搏处轻轻摩挲,“你呢?按时吃药了吗?”
林昭呼吸一滞。
余温靠得太近了,近到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吃了。”林昭别开脸,耳尖却红了。
余温没拆穿他,只是松开手,若无其事地转回课本:“那继续做题吧。”
可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林昭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余温。
看他低头时垂落的睫毛,看他讲题时开合的唇,看他偶尔瞥过来时,眼底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像在观察一只随时会消失的蝴蝶。
……
“今天就到这里吧。”余温合上课本,起身时却被林昭拽住了衣角。
少年仰头看他,眼神执拗:“再待一会儿。”
“为什么?”余温疑惑,还有一丢丢的不情愿。
他不太乐意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但转念一想,这位弟弟心里有些毛病,又多了一份少有的耐心。
就当是售后吧。
“……”林昭抿唇,手指攥得更紧了,骨节泛白。
余温突然弯腰凑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林昭,你想要什么呢?”
林昭浑身一僵。
余温的唇几乎贴在他耳尖上,声音轻得像蛊惑:“说出来,我就给你。”
空气凝固了几秒。
下一秒,林昭猛地推开他,胸口剧烈起伏:“滚!”
余温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却不生气,反而低笑出声:“好凶啊。”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被扯皱的衣角,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
林昭蜷在椅子上,死死攥着抱枕,眼眶通红。
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余温轻轻关上门,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知道林昭为什么失控。
因为刚才那一瞬间,少年差点就吻上来了。
看来,他又要失去一份很好的工作了。
余温摸摸险些蹦出胸膛的心跳,带着淡淡的忧伤返程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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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少年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