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五月

当天晚上,电影放映结束。

金姐一声“放学”令下,教室门口出现了那两位送赵逐川来报道的女士。

赵逐川合拢桌上被他当枕头用的《戏剧表演基础》,把书夹在臂弯里,走到林含声桌前打了个响指:“我今晚不回宿舍,先走了。”

然后带上书走人了。

从教学楼走回宿舍的路上,林含声的脖子快被况野和纪颂拧断了,都在问他为什么会和这个新室友认识,看来还挺熟?快老实交代!

林含声这才外吐露他的小秘密。

他说自己从小在京北长大,高一时家中出了点意外,至今一直没落上京户,学籍也还在这边,所以高考得回西南考,就干脆回来准备艺考了。

果然,普通话标准就是有地域优势。

晨练要念的那些绕口令对林含声来说根本小菜一碟,可对纪颂和况野来说,就跟念Rap没两样。

“我们是初中同学,以前坐过同桌,关系还可以。他听说我要回户籍地高考,还要学播音,就问我知不知道集星?我说嘿巧了!我也要去集星!然后他就来了嘛……他只说过不想在京北学。”

纪颂想不通:“为什么?”

林含声纳闷:“我也没问为什么。”

赵逐川那样性格的人,新环境有没有熟人对他来说都一样,不重要,他不需要合群。

放着京北那样顶级的艺术资源不学……

专程每周飞一千多公里跑来他们这艺术荒漠?

纪颂理性分析:“可能是长得太好看怕被星探追着跑?想低调点沉淀沉淀?”

“靠。”况野一听这话不淡定了,用手肘捅了纪颂一道,好奇心愈发愈重,“你真的看见他全脸了?”

纪颂:“当然看见了啊。”

况野凑近:“长什么样啊?”

“……”纪颂眨眨眼,“一个鼻子两个眼,还行吧。”

晚上,金姐照例挨个敲门查寝。

等查完女寝结束,金姐到男寝已经过了十点熄灯时间,她只匆匆说明这位赵同学走读,一周只在周末来两天。

夜已深,纪颂洗完澡后上床睡下。

“颂啊,”况野说悄悄话的声音很小,“你说说呗,那新生到底长什么样啊,有多帅?是哪个学校喜欢的脸?他今天戴着口罩都没往我这边瞟一眼,我根本看不清。”

纪颂明白,表演专业的学生和戏导专业的不一样。

戏导能考的学校和专业不少,艺术实在过不了线还能走纯文化编导专业,能走的途径很多,但表演不一样,每年收表演生的顶尖院校就那么三四所,每所就收那么三四十个,竞争相当激烈。

所以,对于外形占优势但个人风格过于明显的况野来说,赵逐川是同学,是战友,更是实打实的对手。

纪颂翻个身,背对着那张空荡荡的床。

他只说:“看不出。”

确实看不明白。

毕竟那是一张——是个学校都会喜欢的脸。

最近班上不少同学还没进入状态。

下晚自习后,全班被明跃加练了800米,纪颂这时都还在腰酸背痛,洗完澡裹进被子里更是困得头昏,连调低空调温度的力气都没有了。

纪颂骨架小,头脸也小,现在的身材都是为校队效力时在球场上一刀一刀用汗水雕刻出来的,稍微长点儿肉去上镜都不够完美,明跃盯他也盯得紧,非得把他练到完全跑不动才作数。

临睡前,他把晚上跑步拍的照片从读卡器里导入手机,一张废片都没删,撑着最后一口气,全部上传存进网盘里。

干完这些事情,他才真正卸了力气,趴在床上半点儿不想动弹,露在外面的脚背顶着冷风呼呼地吹——

18度的空调吹得纪颂早上晨练都没爬起来。

八点至九点的自习课也被他旷掉了。

九点半,况野奉命带着金姐拿的药回了趟宿舍,爬上床梯,在纪颂的额头贴上一副退烧贴。

纪颂烧得半梦半醒,睁开眼看见了床边的人影。

况野拍拍纪颂藏在被子下的小腿:“颂啊,你醒了?我给金姐说你发烧了,金姐让我回来送药。你还去上课吗?”

纪颂晃晃脑袋,仿佛千斤重。

“谢了……”他松一口气,“上午还剩什么课?”

“表演。”

况野强调,“听说老师是京北影视学院毕业的,演过……”

叽里咕噜说完一长串耳熟能详的国产电影名,况野喘了一大口气:“的配角。”

“……”

能演那么多配角也很厉害了!

第一节表演课,纪颂一定要上。

他翻身起床火速穿好衣服,到宿舍楼下自动贩卖机买了瓶可乐,一口喝掉大半瓶,当做提神,又贴稳退烧贴,拽着况野小跑进了教学楼。

集星承包的这栋教学楼有三层。

第一层是供给师生休息看书的咖啡厅以及招生办公室,二楼是各班的教室,三楼有数不清的专业设备、演播室,还有一些平时周考月考才会用上的硬件设施。

电梯在二楼停下。

两人一起走出轿厢,一群同学正围在办公室门前,都探头探脑地观望。

上课快要来不及,纪颂都没心思跟着好奇在看什么,开始东张西望地寻找还没去过的表演教室,胳膊却突然被况野拽住。

况野:“等等,好像是那个新生在里面!”

纪颂突然不想找表演教室了,脚步像不听使唤,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步,飞速瞟了眼赵逐川。

人光站那儿就挺好看的。

好看到况野的好奇心瞬间化为乌有,只能用爆粗来表达心情。

况野:“我去。”

纪颂:“去哪儿?”

况野:“哪儿都不想去了,去跳楼吧我。”

纪颂同情地拍拍他肩:“你和他不是一个风格,不要灰心。”

赵逐川已经换上了表演课要穿的黑色短袖,正趴在办公室桌上填个人信息登记表,正式入学开始上课。

表演教室和形体教室是共用的。

教室内四面墙都是镜子,有压腿把杆,由专业舞蹈教室改造而来。

上表演课男女生着装统一,都要求穿黑短袖、紧身黑长裤,鞋子穿舞蹈练功软底鞋,女生全部扎高马尾,男生前额头发不许过眉,每个人的外形条件扫一眼就能看个明明白白,一个个像薅秃的小树苗。

这一行真是非常残忍。

第一节课讲究初印象,全班13个人在教室入口排好队,挨个走进去接受新老师的检阅。

按学号,纪颂排在倒数第二个。

他支起烫得火热的眼皮,努力让视线变得清明,听教室内传来严厉女声——

“走路背打直,下巴抬起来,平视我!”

“同学,你紧张到顺拐啦?”

“脖子前倾了哦,你们明跃老师怎么教的?”

“肩!肩齐平,不要一高一低!”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纪颂狠狠拍了拍脸颊,顺一口气,跟在前面同学的身后走进了教室。

一位个头中上、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眼神落在他身上。

女老师眼前一亮,歪着脑袋冲他笑:“哟,这位同学,发烧都还来上我的课?”

纪颂大方点头,喊了句“老师好”,走到方阵末尾,挺胸抬头地站好。

赵逐川在他身后,按照学号最后一个走进教室。

老师一句话都没点评。

“我叫钟离遥,山东人,相信已经有同学在上课之前已经百度过我的名字,那我就不多赘述了,接下来的日子就由我来负责教学大家考试要考的声、台、形、表中的表。也就是表演。”

“我先讲一下这个月的表演课程安排。”

钟离遥开门见山,手上只拿了张空白的A4纸,纸上从上到下地写着班上每个同学的名字和学号。

她背起手,踩着地板上的阳光慢悠悠转了一圈,继续道:“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解放天性。”

钟离遥单手叉腰,食指在空气中点了点:“也就是放得开。”

和一群连门都没入的学生们讲表演基础没有用,得先从完全放下自我开始。

她拿出三盘准备好的人体彩绘颜料,点兵点将,男女搭配,将全班同学分成了三组,四人为一组,纪颂是落单那个。

盯着他沉思几秒,钟离遥叹了口气,说:“今天课程强度大,你又生着病,就在最后一组捞个不费劲的角色吧,好吗?”

纪颂点点头。

钟离遥满意地在白纸上勾画,又抬头瞄他一眼,咕哝道:“脸这么漂亮,不演个狐狸雪豹的话,好可惜。”

啊?

纪颂迈向赵逐川那组的脚步瞬间僵住,他预感不妙,只听钟离遥宣布:“今天呢,我给每组15分钟对着镜子化好妆,每个人演一种动物,不能说人话的动物。”

底下一片哗然。

“不需要考虑演得好坏,只需要记住我的要求,用心、放得开。”钟离遥一屁股坐在木地板上,抱起双臂笑起来,“大家准备准备,开始吧?”

纪颂他们抽到了最后一组,可没高兴太早。

组员互相之间都不熟,想要一起出彩组成一个场景还有点难办,得看合不合拍。

第一组的场景设定在热带雨林。

角色分别是树懒、森蚺、长臂猿和河马,互相之间都没有什么互动,各玩儿各的,用钟离遥的话来说就是“白演了”。

第二组的场景设定在动物园。

林含声是一只出现刻板行为的黑猩猩,负责来回走动;况野是一头好奇观赏人类的棕熊,另外两位同学是互相追逐打闹的金丝猴群。

钟离遥评价这组的动物园主题不成场景,算虽投机取巧,但还像模像样。

前两组同学演得是心惊胆战、畏手畏脚,给第三组无形之间添加不小压力。

全班安静下来,纪颂在教室中央的空地上跪好。

毕竟是没有从小练舞的男性,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够柔软,心脏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莫名跳得很快。

教室里通铺了占据一整面墙的落地镜,纪颂用余光飞快地瞄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像一只炸毛的猫。

“你把腰塌下去,屁股翘起来,”钟离遥几步上前,用一把半臂长的尺子轻轻打了打他后腰,“弓着背不好看。”

小赵(伸手摸额头):是烧焦了吗?怎么会有静电。

颂颂:……

小赵(暗自得意):是害羞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颂颂:……我是在发烧!!!!![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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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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