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彭校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双方僵持几秒,彭校才注意到赵逐川耳朵上不仔细看就不打眼的小孔,挤出笑容:“原来是这样啊。说清楚就好了嘛。你们为什么打耳洞?钟离老师布置了新的角色吗?”
这个彭思芮和赵添青认识,两人是同一届从解.放.军艺术院校毕业的同学。
她在京南军区委培过,零几年就退役了,结婚结得早,丈夫在西南片区做生意做得还不小,怕她无聊,才在几年前投资搞了这么个集星。
都不用明说,当时赵添青带着赵逐川坐飞机来集星考察,连口罩和墨镜都不用取,彭思芮只瞥了一眼就惊呼出声,又说悄悄话,我的天哪,青青,这是你儿……
子。
赵添青接完话,只拍了拍赵逐川的背,快叫彭阿姨。
为了招募赵逐川入校,彭思芮还主动提议和赵添青签了保密条款,赵逐川不清楚具体合约内容,只知道彭思芮每次见到他都在极力克制来自长辈的关心,那眼神很难让人不觉得他是彭思芮私下认的干儿子。
赵逐川没有回答为什么打耳洞的问题。
他走到纪颂身边,淡淡道:“彭校,我们给你添麻烦了。”
彭思芮刚想说点什么,她手机也响了,立刻笑容满面地接起电话,摆摆手表示没关系,抬起下巴,示意两个学生赶紧回教室上课。
风过林梢,办公室门缓慢合拢,蝉鸣声和教室内不曾停歇的青涩朗诵声将走廊隔开成两个世界。
纪颂朝教室望去:“你怎么出来了?”
赵逐川沉默数秒,明显懒得回答纪颂,过了好一阵才开口:“我是来看你怎么交代的,怕你把我供出来。”
纪颂眉梢一跳:“少在这里破坏我风评,我像那种人?”
赵逐川看了他一会儿,眼神挪开:“我确实没想到你真的会去打。”
纪颂无所谓:“愿赌服输。你不用跟我道歉。”
“愿赌服输,这只是交换条件,”赵逐川顿了顿,“注意卫生,夏天容易发炎。”
“……哦。”
纪颂满肚子准备回怼的话吞进肚子里,眼睛盯着“哗啦”一声抖下许多绿叶的树冠看了几秒,回头道:“说实话,洪鸣的课……我不太想进去。”
“那就在外面站会儿,当是被彭校罚的。”赵逐川也停下来。
纪颂愣道:“你不回作业?”
“回完了,”赵逐川拿起手中基本没怎么勾画的A4打印纸,顶部横批一排红色小字:“我,A 。”
纪颂:“……”
都是妖怪。
晨练的时候他明明都没听赵逐川张过嘴,结果朗诵功底居然那么好?
洪鸣打分习惯往下压,班上能评A的学生都不多,赵逐川这个成绩绝对是全班前五的水准。
看来随之而来的月考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夺冠赛基本能算作202两位大神的内.战。
纪颂暗自磨磨牙,尽量压低嗓音:“行吧。”
赵逐川背靠在墙上,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晃了晃稿件:“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纸张抖动发出声响,树梢也有叶恰好纷纷而落,铺上草地。
草地……
草。
难道不是你先来办公室掺一脚的?
纪颂说到重点:“不过两个男生一起打耳洞好奇怪啊。你倒不如实话实说是你让我打的。”
“这不叫我让你打,这叫等价交换。”赵逐川纠正完,睁开眼,偏着头看他,“所以你到底要拍什么东西,想好了没?”
“说实话……没想好。”
纪颂也靠在墙上,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直视赵逐川的眼睛:“我的初步设想是,你不需要过多配合我,给我一张抓拍许可证就好了。”
作品集就是点点滴滴,太刻意去完成一个主题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至于影像题材……
他想要李欲老师给他建议。
赵逐川思忖:“你是想拍脸吗?”
纪颂:“想啊。”
赵逐川:“你很欣赏这张脸吗。”
纪颂没想到赵逐川能用这么淡漠的表情说出这么证据确凿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只深吸了一口气,大大方方承认:“你的脸……确实不错。”
他看见赵逐川脸上有种很轻巧的笑意一闪而过。
一肚子坏水的大魔王又发话了:“你真的只想拍脸吗?”
好问题。
好废话的问题。
好在这人身材和脸不分伯仲,给摄影师的选择面很广,不至于灵感枯竭。
“不完全是,”纪颂听他这么问,怕他拒绝拍摄面部,脑海中闪现过一万种不露脸的展现形式,解释道:“也可以拍局部的,或者不以你为主体,都可以。”
只要能让拍就行。
不过为什么不能拍脸呢?
可能是因为这张脸很贵吧。
要是当网红出现在软件上,那都是拿着麻袋捡钱。
赵逐川的视线落在纪颂脸上游移,看了许久,才收回,语速放缓:“只拍局部,可以。”
其实是否曝光在大众视线下,他不太在意,这是迟早的事情。
他只是不愿提前曝光,不愿因此影响到赵添青……或是纪颂。
在没有万无一失的解决方案出来以前,他的贸然出现只会让原本离风暴中心很远的集星卷入漩涡,高二这个暑假很宝贵,高三上的进度更是紧锣密鼓,每个人的精力都有限。
纪颂以为赵逐川还有类似于打耳洞这样邪门儿的要求,没想到答应得这么快。
赵逐川冷不丁复述一遍上节妆发课Vega对纪颂捡破烂穿搭的评价:“你确定你有审美?”
要不你演哑剧吧,赵逐川?
算了,君子报仇,五年不晚。
纪颂选择左耳进右耳出,只说:“如果你怕我把你拍成路人,我可以把我的优秀……”
赵逐川站直了,像没在认真听,伸手摸纪颂的耳垂。
纪颂瞬间止住话语。
惊得连一句非常有气势的“作品集发给你”都没说出口。
赵逐川像拎兔耳朵一样掐住他充血的耳廓,先折叠,再观察,再折叠,最后放开手,低声说:“还行,没发炎。这两天别沾水。”
在纪颂的印象中,这么拧过他耳朵的人,只有他妈、他爸、他爷他奶、他小学班主任、看午休的托管老师、他当警察的小叔、他当检查官的姨姨——
再就是赵逐川。
纪颂根本忘了躲。
那带有另一个人体温的手从耳朵落到脖颈处上次受伤的位置。
指腹贴着皮肉,贴着颈部的脉搏,摁了一下。
痒痒。
纪颂下意识偏头,哼声:“你干什么啊。”
“盖章,”赵逐川转身要进教室,“许可证。”
赵逐川捏着他那张耀武扬威的成绩单前脚刚进教室,纪颂后脚就被人扳过了肩膀。
金姐冲回头探寻的赵逐川摆手道:“没你的事儿,你先进去。”
赵逐川仍停了脚步没动作,金姐才又催促:“我找他没什么事儿,你进去好好上课。”
教室里最后一位同学的朗诵声仍在持续。
纪颂压低嗓音打招呼:“金姐。”
金姐笑道:“赵逐川同学还挺关心你的呢。”
“是的!”纪颂脸上挂着笑。他明明是怕我把他供出来。
金姐捋发到耳后,抄起手臂:“彭校呢,说话就这样,很直接,不用放在心上,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考试换透明耳针或者暂时取一下就行。但是呢……”
纪颂顺着金姐勾手指的动作抬头。
他原以为金丹凝会八卦他为什么会和赵逐川约着一起打耳洞。
“但是呢,你脸小,两边如果都扎耳洞会很明显,所以另一侧尽量还是不要打了,”金姐端详一阵,满意地拍拍他的背,松一口气,“好了,快进去上课吧,别耽误,你们洪鸣老师一节课课时费很贵,不上怪可惜。”
“好!”纪颂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准备脚底抹油开溜。
“对了。你俩今晚下课之后,去健身房跑一个小时。跑完拍照给我。”
纪颂:“……”
洪鸣恰巧是纪颂最水土不服的那种老师,而纪颂又是洪鸣最不喜欢的那种学生。
仗着有点天赋,外形上占优势,在老师批改过的回课作业上总有自己的想法,教这种学生没办法按照固定模具那样去捏流水线小人,得用雕刻刀一点一点地用心削,很是费他精力。
洪鸣看得出纪颂对朗诵的兴趣并不高昂,猜这是个不走播音的,也没多苛刻,对纪颂补上的回课草率点评了事,还不忘说一句:“纪颂啊,不是老师针对你,你基础要弱一点,平时没事儿在私底下就要多练,有什么不懂的,问问小林呀。”
“小林”疯狂点头,上半身坐得笔直。
等洪鸣去办公室课间休息,小林又埋头把脸藏在臂弯里对着纪颂笑。
“哎呀,别气馁,这种外面找来的兼职老师是这样的,”林含声拎根凳子来坐到纪颂前座,好言好语地劝,“他们对学生完全就是买股,重点栽培几个有能力冲击名校合格证的,其他的都按照全省联考的水平简单教一教。该学的你还是要学,逃避是没有用的!”
确实,他又不考央传播音主持系,自己能保证稳过省联考录取线就好。
一千位专业老师的眼中有一千种学生。
在高中学校里每科都得学,他当好学生也当够了,现在遇到拿鼻孔看人的老师不必过多内耗。
谁看不看得起他,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人看得起他就够了。
“没,我不是在郁闷洪鸣说我,”纪颂趴着,“我是耳朵疼。”
况野拍他背,安抚:“兄弟,不疼痛怎么能叫青春呢?”
“我的青春第一次这么痛。”纪颂理都不想理况野。
他右半边侧脸朝上,露出来的右耳伤口依然在灼烧散发余热,红得格外扎眼。
要是老板手穿的孔再大点儿,耳垂铁定肿得快要熟了。
纪颂对“穿孔”这回事没有半点经验,无知造成了无畏,他本来就怕疼,打完还很得意地觉得没什么感觉,这后劲大得快把他脑瓜子烧没了。
他想起赵逐川那句莫名带笑的“你很欣赏我这张脸吗”,轻轻捶了捶胸口。
好吧!好吧。
野玫瑰都是带刺的。
小赵:对自己狠的人一定对别人更狠,我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
颂颂:……(上网开始给自己挑选耳饰)嗯,青春就是疼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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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居然上鞭腿榜啦,跪谢大家TUT…
每天的段评都很有意思,谢谢陪我开始连载期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