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得拉出一桩事。
话说当日,我与帝江前去偷窥,独窥窥不如众窥窥,结果把自个儿窥进去了。我还好,不过是被屠辛揍了一顿,然后关了禁闭。可帝江那里了不得,他一窥将自个儿窥进去了,对卿翊芳心暗许了。
可巧卿翊是一位烈性的小娘子,且还是一位喜欢我的小娘子。可这丝毫不妨碍帝江的一腔热情。
据说,帝江为了博美人一笑日日守在灵泉门口,卿翊进出都得和帝江打交道。卿翊好话说尽,坏话骂完,可都没用。
杀魂谷里也传出风言风语,说卿翊实际上也是倾慕着帝江的,不过现在是“吊着”他,俗称情调。
可怜的卿翊,当即气得鼻子都歪了,找出矶姬族的宝剑要与帝江单挑。
卿翊哪里是帝江的对手,两人之间大约还隔着一千个我吧。卿翊自然而然就输了,而且输得毫无悬念。可帝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将寻常的单挑误解成了“比武招亲”。现在自己赢了,当然是要抱得美人归了。
可怜的卿翊,万般无奈下终于找到了我。
“你,现在给那笨鸟说清楚,老子不喜欢他!一辈子都不喜欢他!”
看着说话都带“老子”了,想来她真的是被气得不轻。可我也为难呀,帝江虽然不会揍卿翊,但并不代表不会揍我,而且我还有个身份——我是他的情敌。
如今我真的里外不是人了。一面是赫赫有名的凶兽帝江,一面又是天姿国色的美人卿翊,且背后还有一个矶姬族,我真的是哪个都得罪不起。
反正卿翊的狠话已经撂下了,倘若帝江还要纠缠,她就干脆变成男身,顺道下嫁于我。
顺道,下嫁,于我。
苍天啊!我若是有胆子娶卿翊,明日帝江就会扒光我的皮把我吊在三珠树上喂鸟!我发誓,他做得出来!
卿翊走后,我是睡不着了,愁得我在家里一圈一圈地打转。
这个时候门响了,我以为是风吹的,却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小狐狸,睡了没,老子有事跟你讲!”
不好!
我条件反射地抖着牙道:“睡了!”
帝江“哗啦”一推开门:“睡了也给老子起来,老子大喜事。”
我含泪道:“我穿衣服,你且等等。”
帝江实在等得心急,受不了我这般磨蹭,干脆连铺盖卷一同打包将我带上三珠树了。好在我已经穿好了衣裳,不过这般平板的身材,也入不了帝江的眼。
帝江摩拳擦掌,一圈又一圈地抖腿道:“小狐狸,老子要成亲了。”
果然。
但我还得装出兴致盎然的模样:“是吗?是哪家小姐这般有福气啊?”
帝江嘿嘿一笑,摸摸嘴角的胡须道:“老子看上的姑娘,自然是有福气的。”说罢他伸手一指,正是灵泉所在的方向,“矶姬族的卿翊,老子瞧上她了。她也瞧上老子了,但女娃总是不好意思的,还装模作样地摆了个比武招亲,老子赢了。”
我默默地想起卿翊咬牙切齿恨不得宰了帝江的模样,实在不明白他是从哪里看出卿翊瞧上他的。但现在实在不忍浇他冷水,我只得顺着胡须往下捋:“那什么时候成亲呢?”
帝江一拍大腿,懊恼道:“老子也不晓得。老子每次去问都要碰一鼻子灰,那小娘子提着刀就朝老子身上砍。小狐狸,老子听说你同那小娘子交好,不若你去帮老子问问。”
我干干一笑,背上已经起了冷汗。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无论如何也免不掉了。帝江一直沉浸在错觉里无法自拔,无论卿翊与他说什么都当作甜言蜜语。可这样实在不行,我得给他说清,哪怕后果是我被打个半死。
在腹中辗转万千,我终于想了一个不那么直接的方法:“大哥,你确定,确定卿翊真的喜欢你?”
帝□□须一吹,道:“她敢不喜欢!”
“可、可我听的不是这样啊……我听说,卿翊好像并不倾慕你,也不想嫁给你……”
这次不光是胡须,连眉毛也一起飞了:“哪个说的!老子要去打死他!”
这帝江十分有土匪的气势,想来他就是那绿林好汉的祖宗。
我叹口气,决定转换询问的方式:“那大哥,你是如何觉得卿翊就喜欢你的?”
这句话问出,帝江的脸霎时就红了,宛如三月的桃花,眉眼里都是羞赧:“因为、因为,她牵了老子的手。”
噗!
怎么可能!我的问题不在卿翊怎么可能牵帝江的手,而是帝江怎么会因为牵手就认为卿翊倾慕他。若真的是这样,那帝江恐怕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纯情的男人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我那看起来刀口舔血,杀猪砍肉的大哥内心住着一个娇羞甜蜜的小男孩。而且这个小男孩被一个妖娆的大姐姐牵了牵手,于是情根深种了。
对于这件事,我表示十分不解,可后来我想起自己曾在哪本书上看到过,说鸟族是一种十分坚贞的种族,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永生不改。人类须臾几十年若是死了老婆都还要续弦,可鸟族不会。他们会一直带着伴侣的尸骸,直到寿数将近,再一同埋进坟墓。如此看来,不是帝江纯情,而是整个鸟族都十分纯情。
帝江半娇半羞地给我说了他的爱情伊始。
原来,那日帝江被卿翊的美貌糊了眼,迷迷糊糊就跟在别人身后走了。要知道卿翊住的地方是灵泉,那里已经被矶姬族改造成一片汪海,四处都是水潭子,一不小心就能淹死人。而且,每个水潭都有不同的作用。譬如说这个水潭是用来疗伤的,但旁边那个就是练毒的。
不巧那日帝江糊了眼,懵懵懂懂地就踩进了最毒的水潭。那是翻滚着毒浆的水潭啊,寻常人落进去就没了,可帝江还傻乎乎地看着卿翊,咧着一张嘴傻笑。
卿翊一回头才发现这事,赶紧将帝江救了上来,顺道给他去了毒。就这样,帝江春心萌动了,怎么看卿翊怎么喜欢,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我把缘由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卿翊,她惊得嘴角都抽搐了,最后咬牙切齿道:“早知道这样,老子当初就该让他死在潭里!”
可帝江听不到这句话了。就算听到,他也权当恋爱期间的甜言蜜语了。这便是整件事情的可悲之处,有人为恋情牵肠挂肚,辗转反侧,有人却嗤之以鼻,退避三舍。
很快,帝江要与卿翊成亲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整个鸟族都沸腾了。但矶姬族及时出来辟谣,表明所有的一切都是帝江自作多情。
谣言一辟,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这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的自作多情,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帝江独自沉浸在缥缈的婚礼里不可自拔。
“小狐狸,你说老子给卿翊送什么好?她那么漂亮,老子觉得全天下所有的东西都配不上她。”
“大哥,这成亲还太早了些吧……”
“老子也得提前把礼物准备好啊。老子前天去了东海,把海底的珍珠给掏来了,可老子觉得那珍珠还是配不上她。”
“大哥,卿翊未必要同你成亲……”
“你们女孩子还喜欢什么胭脂水粉。可卿翊平日里都待在水里的,抹了这些玩意儿往水里一泡不都散了吗?”
“大哥,你不要这样。”
帝江忽地打了个响指:“老子晓得了!老子晓得送什么了!”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心欢喜地跑了。可我说的一切,他都没听进去。
帝江的反应就是典型的恋爱中的男人。我只知道恋爱中的女人容易疯魔,稍有不慎就要生要死,譬如白夕;可恋爱中的男人也疯魔至此,纵然是扒拉着他的耳朵大声告诉他别人并不爱他,不会与他结婚他也听不进去。
我实在没辙了,不忍看到一切破灭后帝江的表情,只能求助于屠辛。屠辛对这些事早有耳闻,可他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多加干涉。等我找上门去时,屠辛悠然道:“帝江活了数万岁,也该疯魔一回了。你别管他,就陪着他疯吧。”
同样的话他也对谷里其他人说了,众人虽有不满也不敢反抗,只得陪他演完这场独角戏。不过,很快大家都维持不下去了。因为帝江为卿翊选择的礼物是——落裳羽衣。
落裳羽衣,顾名思义,自然是由许多羽毛构成了。既然是许多羽毛,那天下何处的鸟儿有杀魂谷多呢?
这些日子,帝江疯了一般在三珠树上乱窜,果真是人过留财鸟过留毛。帝江地位崇高,又是凶兽,一众鸟儿不是对手,只能干瞪眼看着自己被拔毛。甚至连屠辛也没能避免,听说他亲自奉上了自己三根尾羽,给帝江当了新婚礼物。
落裳羽衣若只是单纯的好看那实在不值一提。重点在于,每一根羽毛上都蕴含了鸟羽原主人的能力。譬如说若落裳羽衣上有一定数量的朱雀羽,那穿着这件衣裳的人便可抵抗烈火。如此看来,果真是难得的宝贝。
这段日子许多鸟儿都秃噜着脑袋,尤其金乌最惨,他本就被我扒了一半的毛,现在好不容易长起一点,又被帝江扒了另一半。
此时三珠树下一片鸡飞狗跳,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神鸟一个个像萎靡的鹌鹑,老老实实地排成一列,被帝江挨个取毛。
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帝江约定的大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