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武道

旧梦草耗尽,温杳无功而返。

她凝眉苦思。方才横空出现阻挠她的神秘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目的。

【日他仙人板板!十个堕仙里面有九个都神戳戳的!能有啥子目的?!】系统变回电子鸟形态,趴在她肩上愤愤不平。

“也有几分道理。”堕仙迷失了道心,做事随心所欲,大多都无动机可言。

【那个小子醒喽。】

温杳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侧首去看江沉流。

空忙一场,还是没能恢复他的灵根,她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温杳坐在柴房中唯一的木凳上,注意着他的举动。

江沉流昏昏沉沉地按着脑袋坐起来,思绪很乱。眼神望着前方逐渐失了焦距。

夤夜间微风掠过,门外的拂叶之声让他想到了春日翩跹舞动的蝴蝶。

脑海中突然多的一段幼年记忆,纷杂驳乱。令他一时分不清那是被他遗忘的旧事还是梦境。

外面一声老鸦啼鸣,骤然让他醒过神来。

大梦一场,彻底没了睡意。

赤着脚走到门边。门户大开,凉风骤然袭来,鼓荡着他单薄的衣衫。将他的身形衬得更为瘦削。

顷刻间,他好像意识到什么,脊背突然僵直起来。

先是抬手触上自己的眼睛,发觉自己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消肿。

转而又摸向腿上的伤,隔着衣物他能感觉到膝盖处多出一圈绷带,显然已经是被人包扎过。

他又猝然回头朝方案上望去,早该在火盆中化为灰烬的《炼气窍谈》,此刻也正稳稳当当的摆在案上。

心跳声骤然放大,如雷轰鸣在耳膜深处。

真的有人,在暗中帮他。

那方才的“梦”……

不!绝不可能是梦!

梦境建立在对已有事物的认知上。而“梦”中的那些话他根本没听过。是以,绝不可能在他潜意识中出现。

电光念转间,少年突然赤着脚冲出柴房,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循着脑海中尚未拼凑全整的残影,他跑到门外那棵老树下徒手挖了起来。

终于,一个破旧的铁皮盒子在泥地里寸寸露出真容。

他拂了拂表面的土块,将盒子拎上来。

温杳跟着他蹲在树下,好奇地盯着他手中的物件。

打开之后,温杳愕然。

一件七八岁孩童穿的冬衣。分明早就过了他能穿的年纪,他却仍然将它留着。

裘衣之下整齐地排列着一排木剑。最上面那柄挂着红色剑穗,温杳认出,是自己的手艺。

剑身因岁月打磨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色泽,剑柄被反复握持得光亮如镜,分明是多年来日日不曾停歇地练剑所致。

余下的木剑,一柄比一柄更为精巧,线条流畅,棱角锋利,早已脱离了最初的稚拙青涩。

最后一柄仿制品与那柄旧剑几乎如出一辙,若非木材新旧有别,怕是连温杳本人也难辨出哪一柄出自她手。

温杳侧首,注意到盒中还有一个人物雕刻。

木雕上的女子微微弯腰,正伸手轻抚男孩的发顶。她的眉眼未被刻出,只在唇角浅浅勾出一抹明媚的笑意。男孩仰着头,嘴角弧度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的抚慰。

温杳怔然。

江沉流的过往,因为她的闯入,好似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何德何能,怀着目的性去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被一个人长长久久地记着。

于她,不过是转瞬的光阴。对于七岁的江沉流来说,从七岁到十四岁,却是实实在在的七年。

***

江沉流眼底的光明明灭灭变换着。脑海中斑驳褪色的旧时光突然明朗起来。

【立志在坚不欲锐,成功在久不在速。你能每日都坚持习武练剑,已经非常厉害了。】

【君子坦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不必为旁人言语而患得患失。不到最后,你又怎知自己做不到?】

【现在不懂没关系。只需一直记着,终有一日会懂的。】

从前不懂,现在他懂了。

她是要告诉此时的自己不要放弃。

*

江沉流在黑暗中久久坐着,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隔着衣服摸索了两下腿上的绷带,睫羽轻颤。在无人的暗处,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旧忆中的面容怎么也看不清。但凭借音色的辨认,他能肯定,断葬山中的恩人、帮他包扎伤口的人与“梦”中的女子皆是同一个人。

她曾告诉他,她是宗主随侍。那么,她也在罗隐宗吗?

或许是自己身份尴尬,让她有所顾虑,不便出面生出牵扯。所以才这般暗中相助。

宗主所在的的主峰名唤虚影峰,只有各个长老的真传弟子才能踏入朱门。

宗门大比近在眼前。他逐渐生出痴念,若是自己能在今年的宗门大会上拔得头筹,被宗主带上主峰,是不是、便能堂堂正正地见到她了?

即使、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好。

***

不知他心中琢磨了些什么,但好在从那日起他重新打起了精神,每日仍坚持读书练剑,不辍一时。温杳倍感欣慰。

可她着实没想到的是,这次隔着七年的一次小小的介入,竟险些将现在的江沉流引入歧途。

*

半个月后,当她在江沉流的案上看到一摞魔修的修炼书籍,她差点没撅过去。

《魔修之道》《魔影蚀魂诀》《血魔诀》《堕天修行法》

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

好端端一个正道弟子,去修什么邪术!这几本书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他在宗门之中本就如履薄冰,这要是被宗门里的人瞧见,还不得脱了他一层皮?

系统化成机械鸟从灵戒中飞出,语音包已被管理局更新成猴哥版普通话。

【依我看嘛,他改修魔道也未尝不可。男主有一半的不烬血脉加持,修起魔道来必定事半功倍。更重要的是,这小子灵根已毁,而魔修入世无需灵根,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温杳摇摇头,并不赞同:“魔修固然也能得道,但修炼过程中难免有触及道德准则的时候。过于追求力量的结果,要么牺牲他人利益,要么损害世间伦理。”

【安啦,这小子昨日下山还被一老道坑了一把银子,傻成这样怎么去祸害其他人?再说,他的仙修之途这么坎坷,保不齐原著里主角就是入的魔道。】

温杳一向温和的神色瞬间冷肃:“原著如何我不知道。但既然是我接了他的任务,他今日就别想入魔道。”

系统自觉闭嘴。他知道自己宿主的脾气:十成里九成的事情,她都能顺着对方的意愿商量,达成共识。可凡事一旦触及到重大原则问题,这人就转不过弯来。拧起来绝不含糊。

温杳压着火气抬头,正巧见江沉流拖着一身伤走进来。

少年的衣袖破裂,步子极不稳,像是随时会倒下。眼角新添的淤青压得眉眼更加冷淡寡言,背脊却依旧挺直着,径直走到案边,沉默地放下那柄沾血的木剑。

呆子这是……又被人欺负了吧。

温杳心口的火气突然像被人骤然浇了一盆冷水,无端就灭了。

她很清楚,这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少年没有看那摞魔修书,只是半跪着开始整理木剑。那双瘦削的肩膀紧绷着,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随时可能断裂。

温杳怔怔地望着他,胸口像被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酸。

她一直认为,只要能抵达终点,走得慢一点,也没关系的。

可转念一想,那只是她以为的没关系。她未曾真正设身处地替他想过。

一个没有灵根、被宗门弃之如敝履的人,能抓住的机会本就少得可怜。魔道无需灵根,力量来得更快……这种诱惑,对一个孤立无援的少年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温杳转过身,目光渐渐沉了下去。

魔道不是他的出路,她必须在他彻底走偏之前,给他一个能继续向上的选择。

她伸手抚过案角,抬手将那几本魔修书一并卷走,像是怕它们玷污了这间小小的柴房。

江沉流却一无所知。

他坐在案边,眼神低垂,似乎在思索着下一步的路。

*

温杳潜进罗隐宗的藏经阁,在浩瀚的书海里翻找了几日。终于,她捏着酸痛的肩膀,如释重负地吐出二字:“武道。”

仙道、魔道和鬼道是目前修真界最流行,也是体系最为齐全、最上等的三种道法。也正因此,世间太多人随波逐流,投身于最热门的几个“专业”里,换来的却是百八十年毫无进展、修为依旧。

世间道法三千,想要找到适合自己修炼的道法并非易事却至关重要。每个人的修行路都要自己独自去走。清楚自己的优势有助于选择适合的道法。

她进藏经阁前,特意试过江沉流的身手。

也许是这么多年习武练剑的缘故,他的武功虽没有系统地学过,却集百家所长,自成一番气候。

可惜他生在修仙宗门。修仙等级差一级便能压死人,何况他根本没有灵根,不能入门。

若这不是修真位面,凭着自身的勤勉,他在人间也算得上是少年高手。

而今他灵根已毁,再修仙道的确是不可能的。

虽然藏经阁中古史记载的以武道踏破虚空的大能少之又少,却也不是没有。江沉流在习武上造诣颇高,不必再耗费时间从头开始。转修武道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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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任甲方杀上门
连载中醉行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