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安闷头闯进书房,恰好瞧见瑞帝正夹起一只虾,准备给陆行鸯。
帝王敏锐,顾寻安刚闹出声音,就己经收到微愠的眼神。
“有事?”
当然有事!
没事他不在外逍遥快活,平白来这受气?
顾寻安这样想着,不禁转眼看向另一位始作俑者——陆行鸯。
真是他的好堂兄,他堂堂京都顾公子,竟要降尊纡贵,去和这一位米铺掌柜去刚臣服瑞国的西河!
他自认没有瞧不起这些平头百姓,关键是——
这陆行鸯是女子呀!
孤男寡女的……何况,他有喜欢的人,到时陈时会怎么想?
若是陈时对他好不容易积起的好感没了……不行不行,这种事情怎么能被这不要紧的小事给搅合!
陆行鸯在就在吧,反正自己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也不用顾忌她的颜面了!
他索性不管不顾地叫嚷起来:
“堂兄!我不要去那什么西河!你就不能派别人去嘛?”
瑞帝的脸色沉下去。
本以为他是又同哪家富公子闹腾来找撑腰,不成想,却是昨日跟长公主事先通气的派遣之事——看来姑姑已经同顾寻安说了。
年轻帝王看向身边女子,发现她只是最初抬头看了眼顾寻安,接着就不做声地慢慢用筷拨弄碗中虾。
面色上倒是看不出生气的迹象。
瑞帝笑了笑,转头呵斥顾寻安:“任性妄为!你想不去,就能不去了?”
顾寻安心中委屈,他不敢触怒堂兄,只得低头悻悻地站在一边。
偏偏又睇了陆行鸯一眼。
陆行鸯刚将那虾吃完,手肘撑在桌面,剩下饭菜食之无味,恹恹放筷,抬头瞬间,刚巧看到这人目光悲愤。
与她何关?
……要她说话?
陆行鸯眸光微动,微扬的嘴角便垂下几分。
帝王隐有“恨铁不成钢”神色,陆行鸯默了几息,开口:
“陛下,顾公子若同行……小的恐怕唐突贵人,倒连累您帮扶美意。”
她说完一哂,又绷脸正色道:“既然——顾公子觉得同行不便,不如允小的先行。”
瑞帝心想:小阿鸯果然是生气了。
寻安这混小子,故意摆矜贵姿态,恐怕真安排两人一起,倒要生事。
陪同用膳本暗含嘉奖,最后草草撤席。
瑞帝不舒坦,陆行鸯告退后,他留下顾寻安,打算劈头痛骂。
谁料他还没开口,臭小子又语不惊人死不休:
“堂兄,就算两路分开走,我也不想去!”
“过些日子就是秋猎,我答应过陈时,要亲手给她猎只紫貂,好做冬季领子。”
瑞帝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翻开奏章,不做声。
顾寻安感受到帝王雷霆之怒前的低沉气压,但万般不愿像是烈火焚心。
他煎熬着,带着侥幸弱弱补话:“……而且,西河刚收回,我去那穷乡僻壤干什么?”
京都的顾小公子何其尊贵,从未吃过一点苦。
上位者的眉头微动。
“寻安。”瑞帝放下奏章,瞥他。
“你十七了,再过几年便弱冠,有想好要走的路?”
顾小公子面对这个人生之问,一时懵了。
他惴惴不安地看向兄长,不懂怎样回答才能让他满意。
“瑞国皇室,不能与终日厮混的京中公子一样,”瑞帝目光沉沉,慢慢道,“等你弱冠,朕把桐安地界封给你,作为郡王贺礼,但——”
“在此之前,你得做出令朕满意的成绩。”
顾寻安愕然,不知是惊是喜,没等他有所反应,便听瑞帝又悠悠叹息。
“你喜欢陈时……朕知道,也默许。”
“但寻安,你得明白,没封王的你,在帝师眼里什么都不是……那么,朕不能为你许婚。”
顾寻安脑中轰的一声炸开,惊讶喊:“堂兄!”
怎么会?!
这是什么话?为什么?他是帝王!根本不用看帝师脸色的好吗?!
顾小公子瞪着自己堂兄,露出一副“我不明白但我也不想听你说大道理”的表情。
他被太监总管林铭请了出来。
殿外,顾寻安惆怅望着深灰宫墙上方的蔼蔼暮色,想着与喜欢的小丫头前途未卜的未来。
伤感,真是伤感。
顾小公子打发随从茗一先行回府,称自己需要独自静静。
虽说如此,又怕自家老爹因晚归抡棍揍他,最终还是慢吞吞在回府路上散步。
路过西市时,远远便见前方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奇怪,这么晚了,商禁时间不是到了吗?”
西市有京都最大的商贸街道,但即使这样,到商禁时间,除了固定的几家铺子,许多流动走贩都收摊回家了,街道总是比白日清冷。
况且今天的风着实冷冽许多。
他想到这,下一刻,在转角处看到了闹腾的来源。
整条街道风格都是前处店铺,后堂修建休息堂院。
此时,陆氏米铺正有三五长工将一个个箱子运上拉车,还有两人在套马绳。
那个小姑娘,身上是先前见过的湖蓝襦裙,头发松松散散的及腰垂下,上挽一只木簪,冽冽秋季晚风中,她的衣袖肆意顺风翻飞。
陆行鸯。
她这是收拾行李要走了?
怎么趁夜出发?
……真的是要“先行”啊。
静夜反思,今日言行是有鲁莽,没有顾忌在场别人的面子。
顾寻安心里有一二丝愧疚。
小公子站在原地,走也不是躲也不是,暗自郁闷了。
那边,陆行鸯打开一个箱子,翻看其中一本账册,面色沉沉:
“去年孟秋到冬季的账册为什么还带?半年一结的规矩不知道吗?换了。”
“哎,是!是!”那管事连忙点头:“估计是哪个不长眼的拿错的,小的这就去换了。”
陆行鸯默默不说话,算默许了。
她只是叹口气。
一来二去,又要耽搁。
正想着,瞥到了转角处的顾寻安。
那位小公子见到自己望向他,瞧神色,有点慌乱,可能还是因西河之行。
陆行鸯向他点了点头,算作行礼,唤了一声顾公子。
顾小公子犹犹疑疑问:“陆掌柜这是要走?怎么夜间行路呢?”
陆行鸯侧了些眸,观察着车队准备,回答。
“先到近京的石场,处理点事。过几天从那出发去西河。”
她说到这,顿了顿,这才开口补充:
“顾公子不用担心,带出的伙计都是老手了。”
身后被夸“老手”的伙计们后背慢慢出了汗,不约而同想到:好嘛,看来拿错账册必然是要被扣俸禄了。
顾寻安脸色微红,捏了捏腰处的玉佩,将它打了几个圈,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愈发尴尬。
陆行鸯笑了笑,问他:“将去西河,顾公子如何打算?”
“啊!我……想等到秋狩之后。”顾寻安吞吞吐吐,决定不将猎紫貂的打算告诉陆行鸯。
“那您怕是等不到,”陆行鸯继续道,“秋试大概在一月后,派您到那……陛下或许另有安排。”
啊——顾寻安瞪圆一双澄澈的桃花眼,不知为何心里很相信陆行鸯的话。
那答应陈时的紫貂毛皮怎么办?
小公子不自觉皱起长眉,模样看起来可怜兮兮。
陆行鸯有些不忍,多了句嘴:
“皇家猎场平常不可入内,但京郊北山那也有许多野物,如果真的很想狩猎,顾公子不妨去试试运气。”
她甫一说完,侍女画绣跑过来。
“主子,东西都收拾好了。”
陆行鸯望向对方眸里清亮亮的光彩,最后关照:“……不过,请务必多带人手,山野,恐有猛兽。”
她向他行礼告别,踏上马车时,听到他出声喊她。
“陆掌柜!”
陆行鸯便维持着提裙的动作,转脸向他看去。
小公子月白华衫在隐绰摇摆的灯火下,依然熠熠生辉,眼神清亮亮的,带着笑意:
“在堂兄那处时,以为陆掌柜是个爱生气的小姑娘,是我错了!其实陆掌柜是个很好相与的人。那么陆掌柜,请问——当时为什么生气了呢?”
陆行鸯低头默了瞬,再抬头看向他时,勉强笑了一下,回道:
“要面子。”
这个回答简洁明了,说完陆行鸯迅速地坐上马车,放下帷裳。
马车辘辘驶远,顾小公子看了一会儿,笑意愈盛。
侍从茗一在离顾府近的道上等着顾寻安,他觉得过了好久,才终于等来他家公子。
不等他凑近,主子就乐呵呵向他分享:
“茗一,我碰到一个有趣的小姑娘。”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茗一认真想了想。
哦!他想起来了,主子初次见到帝师家的女儿陈时小姐后,也曾对他微笑道:
“茗一,今日我见到一个很好看的小姑娘。”
到底是哪位呢?
这次小公子没有同他说。
不是新文!几年前的文,最近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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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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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