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经历了废弃工厂那夜的惊天动地之后,众多妖族不明消失一事终于暂时告一段落,除了四组五组任命去追查漏网之鱼以及流落在外被售卖的妖丹,其余的特局外勤迎来了难得的清闲时光,首当其冲的就是此次战役中“身受重伤在家休养”的八组组长谢泽。

城南,风水看相事务所门厅大开,只可惜冬日冷风寂寂,路上行人匆匆,而这门前冷冷清清,那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哎,又要守着这破摊子,老大什么时候能够大方一回,让我们去三亚去海南岛渡个假?”

零下八度的天气,吉祥仍旧是一身素白长衫,她的皮肤也是看不见一丝血色的白,冷若冰雪。她靠在墙边,抬手拢了下及腰长发,细长的眼看了一下外面萧瑟冬景,又兴致缺缺的收回了视线。

如意还是剑形,斜插在半人高的花瓶上,淡声应了句:“就他?别想了,下辈子都不可能。”

二泽坐在海南黄花梨精雕的木椅上,慢悠悠摇着折扇,提议道:“要不我们自己去吧?”

吉祥瞥了他一眼,“你有钱吗?”

二泽摊手:“没有。”

谢泽这家伙就好比铁公鸡一毛不拔,平时钱财只见进的没见出的,他们仨,一魂两剑,不用吃不用喝,更是连个工资都没有……

“人类出行还得要一个叫做身份证的东西,你们有吗?”如意忽然嗡声道。

吉祥和二泽互相看了看,异口同声道:“没有……”

末了,这仨,一魂,两剑同时叹了口气,看向头顶年久失修的天花板——

“果然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二楼。

“阿嚏!阿嚏!”

在床上躺尸的谢泽忽然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吸吸鼻子,心说肯定又是哪个家伙在背后嘀咕自己了,这群挨千刀的,休个病假也不让人安生。

他闭嘴眼睛摸索摸索,把刚刚被吹歪的符纸又重新贴正在额头上,符纸上绘着朱砂血符,不知道的还以为床上被封印着什么妖怪。

只是这只妖怪看着着实有点惨,上身半裸着,露出的胸口位置上裹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纱布,其中隐隐可见血色沁出。

谢泽动了一下身体,牵动伤口不由“嘶”了一声,接着又继续躺着不动了。没一会儿,房间里重回安静,只有一缕风轻微晃了晃,停在了近处。

窗台上停了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叫了几声,倏地又飞走了。谢泽胸膛缓而慢的起伏着,看样子似乎睡着了,只有符纸上绘的符咒流光溢彩闪动着微弱的流光,牵引着无数纤若牛毫的黑气从胸口溢出,再一一被没入符中。

“你这头公狐狸要看到什么时候?”

突然,谢泽开口问道,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床头的胡宴被惊了一跳,“你没睡?”

谢泽依然闭着眼,“换你被一只狐狸精盯着你也睡不着,眼神凶恶眉头紧锁,一幅要弑父杀人的样子,怎么地,谁又招你惹你了?”

胡宴低头舔了舔爪子,轻嗤:“你眼睛都没睁开怎么知道我眉头紧锁眼神凶恶?你难道有第三只眼?”

“哼,”谢泽道,“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撅起屁股我都知道你要拉什么屎,这还用第三只眼?我用鼻孔都能看到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信你个鬼。”

胡宴跳下床,摇着毛色绚丽的狐尾就要走,忽然又被谢泽叫住了,“哎哎哎,儿砸,等一下等一下——”

胡宴不耐烦回头:“有话说有屁放,我还有事。”

“你这怎么还不能化成人形?”

谢泽终于舍得睁开眼,他来回瞅了胡宴好几眼,最后抬起左手从枕头底下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一支长得根须壮实的千年人参丢过去,“喏,还有最后一支了,你让二泽去买只老母鸡,用这个炖个汤,汤好了端一碗给我就行,剩下的都是你的。记住啊,一定要选只肥美的老母鸡,不要公的,不要病鸡,毛拔的干净点——”

“知道了知道了!”胡宴嫌弃地看着脚边的千年老参,受不了谢泽的啰嗦连忙打断道:“我知道了,一个大男人啰里啰嗦婆婆妈妈的。”

说着叼起人参尾巴一甩就走了,谢泽伸手“哎”了声,“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小子大姨夫来了啊脾气辣么暴躁……”

“走就走,门也不给我关上……”

谢泽嘟囔了一句,但自己又懒得起身,于是只好就这么让门开着了。

“唉~”

谢泽在房间里左等右等,眼看着墙上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千年人参母鸡汤,他在心里碎碎念:这都多会了,这头公狐狸精不会自己搁哪里吃独食把老子忘了吧?唉,真是有了鸡忘了爹,不孝子啊不孝子~

他眯着眼在枕头下面摸来摸去,结果只找到一包没拆封的抽纸,用抽纸随手叠了个千纸鹤,捏了一缕胸口的黑气放上去,纸鹤立即振翅飞了起来:“去吧,看看那几个不孝子在楼下干什么?”

谢泽现在虽身受重伤未愈,但摆弄这些小玩意倒还算得心应手,虽然……这门手艺当初是被迫学会的,只不过如今早已熟练于心。

只见那只长得窝窝囊囊丑了吧唧的千纸鹤先是晃晃悠悠的飞到半空中,接着伸展两翼,身上黑气向两侧漫开,如遇疾风,“嗖”地一下冲了出去。

谢泽把神思附上去,跟着纸鹤一起飞在半空,从楼梯转角倏地向大厅滑行,视线由高处骤降,晃悠悠飞远,刚瞥见二泽手里端着什么东西一晃而过的身影,突然撞到一堵墙,接着纸鹤被一只手捏住,一双硕大的眼猛地探过来,把神思附在上面的谢泽吓了一跳。

“什么啊这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随意扔东西、呃,这丑东西是啥?噫,怎么有妖气?咋还会飞?阿弥陀佛,真的是丑煞我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楼上的谢泽:“……”

他收回神思,把脸上符咒重新贴好,迅速躺在床上装死,动作一气呵成,期间还不忘召出一缕风把门给轻轻关上。

这胖和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行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没一会儿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某个胖和尚还在门前刻意“咳”了一声以示到来:“咳咳,请问谢泽谢组长在吗?”

屋内没人回应。

“谢泽?老八?老八你在不?是我啊?我来看看你——”

“让开——”门外胡宴语气不耐的打断方和尚:“照你这么喊下去天亮了他也不会吱一声。”

胡宴直接推开门,大步走进去把还冒着热气的砂锅往床头柜“哐当”一放:“还喘气就起来把鸡汤喝了!”

本来还想装死的谢泽被吓了一跳,不禁睁开眼,好家伙,只见化成人形的胡宴拧着眉那是一脸的乌烟瘴气,左脸写着烦躁右脸写着暴躁,活像他去年年头捉的那只被生父溺死井中怨气冲天恨不得亲手弑父八百回人间大爆炸一个活口不留的千年小鬼。

他拂开额前符纸,看了眼砂锅里完整不缺的老母鸡,问道:“不是说留一碗给我就行了吗?怎么直接一锅端来了?”

胡宴抬眼一个眼刀,冷哼:“爱吃不吃。”

说完化为狐形转身就跑了。

谢泽:“???”

一旁惊呆的方和尚试探性问道:“你们俩吵架了?”

谢泽一脸无辜:“吵什么架?就我现在这样,哪有精力和他吵架?”

方胖子一看他这一身纱布心想也是,“那胡宴怎么这么大气性?今日虽是月亏妖气不稳,但也不至于此啊……”

谢泽煞有其事地摸摸下巴,在哪里自顾自的碎碎念 :“这我估摸着可能发情期到了?实在不行等我过几天伤好了给他安排一下相个亲啥的,正好狐族还欠我一个人情……”

方和尚看了看冬意萧索的窗外,不由陷入了沉思……发情期?那么早的吗?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怪罪。”

“喏,见着有份,千年人参炖的鸡汤,外面可是买不到的,来一碗?”谢泽捂着胸前艰难起身,伸手对着砂锅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胖子当然是不会吃的,他神态自若的在床边木椅坐下,闭着眼睛拨弄起了佛珠:“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沾荤腥,恐怕无福消受。贫僧见施主胸口黑气大盛,面色憔悴,人参鸡汤滋补,您还是自个儿慢慢享用吧。”

“哼。”谢泽不理会他的酸儒,把砂锅往自己这里挪了挪,愣是没见到汤匙碗筷,在心里又骂了胡宴一句,这熊孩子锅都端来了,筷子也不拿,没眼力见。

无奈,他抬手挽袖,动作不甚优雅地撕下一只鸡腿啃了起来,又喝了些鸡汤,待腹中有些饱感,这才抽出纸巾擦擦嘴,“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胖和尚此行为何?”

方和尚睁开眼,“师父子夜传来口信,是给你的,不过那只信鸽好像有些不识路跑到我那里去了,我不得不亲自过来跑一趟。”

“都什么年代了这老头还在用飞鸽传书,你就不能教教他用手机,发个微信打个电话什么的多方便啊。”

方和尚表情是一贯的无奈:“师父他老人家不喜欢……”

“好吧。”谢泽想起那个一直久居深山不愿入世的老和尚,耸耸肩表示理解:“说吧,什么口信?”

方和尚:“百年朔月,速归。”

方和尚见谢泽重新贴好符纸已经准备躺下的身体有一瞬僵硬,手中捻动佛珠的动作不由跟着一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刚要发问忽然见谢泽又捂着胸口“嘶”了一声,表情痛苦好似黛玉附体:“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入土为安了,这老和尚还要折腾我,他那边又没有直达飞机也没有火车汽车大巴,这一路下来不得要我大半条老命啊……”

方和尚:“……”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差点被谢泽的一惊一乍搞的提不上来气,突然间对平时被谢泽经常性360°无死角骚扰的霍队长狠狠的产生了共情心理:和这家伙在一起,必须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他继续捻动佛珠,“这个你不用担心,这回有一辆专车接送,你只管安心随我一起回去就是了。”

谢泽抬头瞅他:“你也要回去?局里能走的开?”

方和尚点头:“这个你也不用担心,霍队那是相当体恤下属,不仅爽快同意了还派了车过来,喏,就在楼下。”

谢泽想到霍连山连自己的面都不愿意见,请个病假还是找他身边的护卫中间转达的,忍不住心中愤愤,撇了撇嘴。

他走到窗边朝楼下看去,那里果然停着一辆特局平时出任务时的越野车,从鼻腔重重哼了一声,嘴角愈发往下拉了拉。

楼下,副驾驶上的赵小云正在接电话,不知道电话对面是什么人,他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一直抖着,好像手中拿着的不是一部智能手机,而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地雷。

“好的,明白! 您您您放心、保证、保证完成任务!”

“哟。”换了身衣服又重新人模狗样的谢泽一打开车门看到里面的赵小云,抬起手算打了声招呼:“看来咱们的霍大队长已经把人员安排齐了嘛。”

赵小云收起手机,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谢、谢组长好……”

“哎,不客气,你好。”谢泽笑了笑,矮身坐进车里。

赵小云不明所以地摇头,不客气?为什么要说不客气?但他人怂胆子小,又不敢开口追问。

方和尚从旁边车门上车,对着司机说道:“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司机点头,启动车辆朝着既定方向开去。

一路上,谢泽靠着座椅闭目养神没怎么说话,这寡言少语的样子显然与他平时舌灿莲花的风格不符,搞的赵小云偷偷从后视镜瞄了他好几次。

终于,他鼓起勇气问道:“谢组长……他、他是不是、晕车不舒服?”

方和尚见他脸色苍白确实难看,抬手搭在谢泽右手灵脉上想要为他渡些灵力过去疗伤,谁知却被他躲开了。

谢泽没好气的拿眼斜他们:“你们一个一个的,我就不能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吗?”

赵小云被瞪的一缩头,但方和尚还是有些不放心,凑过去低声问道:“我说,你这突然安静如佛莲上身的反常样子,真的没事吧?”

谢泽闭上眼表示不想理他:“反常?请记住我现在可是病号好——吗?换你你被人来了个黑虎掏心你要是还能活蹦乱跳的我尊称您一声活佛在世,就算倾家荡产我也得给你推土建庙大肆宣传。”

方和尚:“……”

他瞥向谢泽胸前,念了声“阿弥陀佛”。

谢泽说的没错,那么深的伤口,放寻常人身上早就当场蹬腿嗝屁了,就算是他依仗着灵力强大的魂珠护佑,这些天下来那里的伤口也还未能够完全愈合。

谢泽:“你也多睡会吧,今夜山路崎岖,我们几个就只能靠你了。”

方和尚习惯性捻动佛珠的手再次顿住,也许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谢泽此话似乎另有他意,但看这厮嘴角带笑语调轻快的样子,又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而坐在副驾驶的赵小云闻言右眼突然剧烈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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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泽
连载中一十月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