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日落而归。
戌时,天光骤敛,夜色四起。
观前街猎手酒吧,霓虹高挂,群妖乱舞。
万鹤和万德谨慎的一番张望,确定没什么人看见他们才进了后门。
他们跟着酒保进了一间包厢,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万德捏着自己的袖口,神色不善道:“这次怎么都是些低级小妖,而且数量也不够,你再这样滥竽充数糊弄我们,佣金立即给你减半听到没有!”
伪装成酒保的外勤背后一僵,这些“低级妖”都是从妖协那边借来的妖,里面还混了几个身手好的外勤,为了怕万德生疑,他恭敬又十分市侩的点点头,“放心二位道爷,这次是意外,最近不知怎的风声紧……等下次、下次一定给你们挑一些更好的。”
万鹤见他这样,适时的出来打圆场,“好了先这样吧,那蛟……快要醒了,我们要赶紧回去了。”
本来按照原定计划万德将伪装之后的外勤带回废弃工厂,之后与外面的霍连山里应外合趁机端了那里,谁知变故陡生——
猎手酒保里面龙蛇混杂,其中懂行的人都知道这里是不能随便进的,因为,这里是一间妖族酒吧。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人喝多了会上头耍酒疯,妖也不例外,他们得到妖协许可混迹人群多年,对人类的撒泼骂街那是耳濡目染,这不,两个男人、哦不,两只男妖因为争夺一只美貌蛇妖大打出手了起来。
夜生活刚刚开始,群妖们正愁长夜漫漫无聊无趣,几个傻X就亲自献身给他们送调味剂来了。
妖群围成一群,忙着起哄架秧子,中间两只男妖被刺激的大打出手,竟然开始现出三分妖相,一只虎妖一只蛇妖,二妖互相咆哮,声音震耳欲聋,DJ立即调高了嗨曲音量。
万德被挡住去路正一脸不耐,忽然看见角落里被谢泽施了障眼法伪装为犬妖的赵小云,他摸着胡子似是在思虑什么,对着万鹤耳语一番,万鹤点头,两人便悄声靠过去。
眼看万德万鹤突然走过来,赵小云是一脸懵逼,慌张地望向谢泽和霍连山的藏身之处,眼看就要露馅,忽然躲在妖群里的谢泽端着一杯酒身体摇摇晃晃走过去,抬起一条胳膊把人压在墙上,“嗨,小帅哥,一个人吗?”
赵小云被突如其来的壁咚惊的说不出话,“我我我我……”
“我你大爷!脑子有坑跑他们眼皮子底下耍?!”趁着背对着众人看不到自己表情,谢泽恶狠狠骂了句,接着又精神分裂一样侧过身,笑的纨绔不羁的给赵小云灌酒:“既然你我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如和哥哥我一起去玩乐一下吧?什么,不好意思?没关系,喝了这杯酒,哥哥让你体会体会什么才叫醉生梦死~”
赵小云闪躲不及:“唔唔唔……咳咳咳!”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谢泽揽着咳嗽不停的赵小云生拉硬拽的从后门出去,这时藏在耳道里面隐形蓝牙耳机响了下,传来霍连山压低的声音:“谢泽,撤回,不要擅自改变计划。”
谢泽耸耸肩,心说:这可由不得你我了,因为——
他装作无意往身后看了一眼,万德已经紧紧缀在他们二人身后,只见万德抬起衣袖,犹如一张黑漆漆可吞天蔽日的深渊巨口瞬间将自己和赵小云吸入其中,之后见众妖都被热闹吸引无人在意自己这一边,借着夜色逃之夭夭。
负责放哨监控的外勤问:“霍队,接下来怎么办?”
霍连山抬头望向头顶,面色深沉如水:“计划不变,继续执行!”
废弃工厂。
蛇妖老寒小心翼翼地走进一间地下室,低声轻语道:“大王,该起了。”
浓重黑暗中忽然亮起两盏银灰色的大灯笼,仔细一看,却发现那是恶蛟的一双眼睛。夜九眨眨眼,巨硕无比的蛇身盘旋扭动,最后蛇头略微低下,钻进了一具一直摆在墙角边的尸体里。
“唔,讨厌的半妖,不过死了几天就浑身僵硬的不行。”夜九左右歪歪脖子,又耸了耸肩膀,他顶着一张灰败的死人脸看向老寒:“怎的,到时间了?”
那可是被抽了魂魄死了大半个月的半妖,若不是时下气候寒冷,发臭发烂都是有可能的。
老寒正在心中腹诽,听到问话连忙应道:“是是是,大王,道长们已经回来了,等着您去主持大局呢。”
他总管太监一样躬身搀扶着行动僵硬的夜九,夜九显然也极为享受这被高高抬起的尊贵感,眯着眼随蛇妖走着。
二蛇一主一仆般一前一后走进另一间灯火通明的地下室,那里人数不多,除去几个跟着老寒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妖族猎人,剩下的大多是夜九附身的这个半妖的手下。
众人见夜九来了,齐声高呼道:“大王!”
夜九对此十分受用,他身子歪歪斜斜地躺在一座真皮沙发座椅上,斜眼看向下面:“这回收获如何?”
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万鹤在前,万鹤把他们在酒吧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下,默默摇头:“不是太好,好在之前存下的妖丹够多,已经送去黑市交易了,想必收益颇丰。”
夜九对现代人类那些粉的绿的花纸不感兴趣,在他心里还是实打实的更加喜欢奇珍异宝丹药法器多一点,故而一脸兴致缺缺:“哦,那就这样吧,以后这些琐事你们和这小辈商议就行。”
老寒站出半步,咧嘴笑了笑以示存在之后又退了回去。
万鹤与半妖合作数年,对“他”突然视金钱如粪土的转变有些诧异,俗话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这半妖身体里一半流着人血一半流着妖血,不人不妖,能爬上如今高位,心思难测也是正常。
“钱不要就分给我们得了。”站在万鹤身后的万德突然给他传了一句心语,万鹤皱眉撇了他一眼,万德自知失言,立刻闭嘴了。
万鹤抬手行礼,“既然如此,那贫道二人便先退下来。”
夜九点点头,顺道抬手掩嘴打了和哈欠,怎料此时变故突生——
一只魁梧壮硕猛虎突然从角落里咆哮扑来,“半妖!我要杀了你!”
夜九翻了个白眼,这只虎妖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还不够他一根手指头的。他虚虚一抬手,扑至半空的虎妖立即被一到无形屏障狠狠甩在地上。
老寒马后炮的上前护在夜九面前,怒斥道:“何方妖孽,胆敢放肆!”
虎妖落地一滚,即使被打的吐血仍旧面不改色:“半妖,莫要装疯卖傻,速速将吾妻放出来!”
夜九掏掏耳朵,却扣出来一团血块,心情登时不太好,“你找妻子回家被窝里找去,跑完这里嚎什么?”
老寒弯腰小声提醒:“大王,他的妻子就是之前被我们抓来的那只……”
“哦,原来是那只母老虎啊。”夜九想起来了,又去掏另一边的耳朵:“吃了,太瘦,妖丹太小,不好吃。”
“什么?你竟然把她也……”虎妖怒目圆睁,咆哮一声就要再次扑上来:“半妖,你没有心!你我皆出于沧山妖族,幼时我对你多次庇护,可是多年前你竟不顾念手足之情——”
“什么手足之情?”夜九冷笑一声,打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虎妖的喋喋不休,“说这话的都是无情无义之人,例如谢泽那个傻逼玩意儿,呸,伪君子罢了!”
虎妖被再次打飞重重摔在地上,老寒跑去看了看,见他没断气又跑回来禀报:“大王,这……怎么处理?”
夜九不耐烦的一挥手:“先带下去,一只小妖而已,恐怕是这半妖的同族,呵,成不了什么气候。再者我最近妖丹吃多了,还未消化,改日再议。”
他放下手,这回又掏出一团血块,心说:估计是我当时下手太狠,这个半妖禁不住妖力血管爆裂,噫,我说身上怎么一股子血臭味。
为了这种小事劳他穿上人皮出来走动,夜九有些不耐,但这半妖能耐不小,不仅皮相比之前那个秃头俊俏,而且竟然可以掌控一个庞大的妖族妖丹供应网,连牛鼻子道士都能收为己用。托半妖的福,他这段日子过得是无比舒坦,不仅之前受得伤都痊愈了,而且妖力更甚从前。
夜九在心中得意:待他蛰伏一段时日,届时恐怕谢泽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万鹤将虎妖收进乾坤袋,与万德一同去向关押妖族的地牢,一路上若有所思。
近些年来妖族日渐式微,玄门中人猜测大概是因为建国之后不许成精的硬性规定,其则不然,早在千百年之前,天地突然震荡,之后灵气愈发稀薄,他与师弟二人苦苦修行多年眼看根基不稳险些一身修为散于天地,就在那时他们遇到了第一批自发组成的妖族猎人,而带头者,就是这貌不起眼的半妖。可是用妖丹修行,实属逆天而行,如独木行舟,绝无后退之路,距离这功德圆满之期恐怕更是缥缈无期。
“师兄,到了。”万德出声提醒道。
“哦,好。”
万鹤把一众小妖连着虎妖从乾坤袋里放出来,袋中有克制妖力的法器,七八个小妖一个挨着一个躺在地上,但都失去意识只能任人宰割。
万德弯腰把以脸着地的赵小云翻过来,二指并拢在他额间探去,忽然“咦”了一声,“奇怪。”
万鹤,“看错了?”
万德犹豫了一下,又在赵小云胸口结丹处多次试探,接着他不死心的又在施了障眼法的谢泽身上试探一番,最后一脸晦气地说:“原来真是个狗妖,害我白费一番功夫。”
万鹤安慰道:“错了就错了吧,当时在酒吧时我便说了,这世间,恐怕早已没有神龙一族。”
原来万德在酒吧里看到赵小云的第一眼突然察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龙气,这才出手将他擒来,可是事实却叫他大失所望。
二人关好贴着符咒的牢门,心态各异的闷声离开。
直到脚步声消失,斜对面一间地牢里的江槐推了推旁边的尤方,“唉,你闻没闻到一股讨厌的味道?”
尤方眯着眼砸吧砸吧嘴,迷迷糊糊道:“没有,连个鸡腿味都没有。”
江槐一听立马嫌弃地瞅了他一眼,要不是被禁了妖力四肢无力,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把这只蠢狗踢远点。犬类嗅觉灵敏,他躺回之前靠着的稻草上,嗅了半天,还是闻到了一股讨厌的味道——谢神棍那厮身上的味道。
不,准确的来说,是他身上那些符咒里透出的味道,似乎是比寻常道士的符纸多加了什么东西,无形中渗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哟,这儿的居住条件不怎么样嘛?”
看,这会儿连幻觉都出来了,一定是他这几日没吃没喝的原因,不对——江槐猛地睁开眼,用力过猛头脑一身晕眩,但他还是看清了斜对面牢房里那张挂着淡笑高深莫测的脸。
江槐激动不已:“谢神棍!你来救——你踏马怎么也被抓进来了?!”
“nonono。”谢泽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我是自愿被抓进来的,不是和某些蠢蛋一样自己送货上门的,这两者是有区别的你知道吗?”
江槐:“……”
这厮果然还和以前一样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