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一事,谢泽建议按他的方法来,一来现在时间紧迫他们需要快速套到有用的线索以便开展接下来的计划;二来这万青竹要是个不知情的小白花吓唬吓唬两下不管他什么秘密都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吐出来还好,万一此人是个心思城府极深的,就外勤部那些手段是一定不够用的。
现在局里此事的相关特权赵局都给霍连山放到了最大,他略一思虑,便点头同意了,“但有言在先,我只能给你两个小时,时间不等人,天亮之前你要是不行就换局里的刑讯专家来。”
“是男人怎么能说不行~”谢泽挖挖耳朵,吹着口哨扛起麻袋去了地下二层的方向。
一边走他一边腹诽:所谓的专家,一个个事后诸葛亮,事前猪一样,平日里守着那些条条框框,实在是迂腐愚昧不可及。我要不是心疼咱们的霍大队长天天把自己当鹰熬着快要立地飞升,我才不去掺和着这烂摊子。
揉着眼睛刚从休息室出来的赵小云戴上眼镜,迷迷糊糊地问:“谢组长……去地下室做什么啊?那里有、有审讯室吗?”
旁边加班整理资料的曾风桦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他吞了下口水:“那里没有审讯室,但是有……”
赵小云:“啊?有……什么?”
曾风桦摸了摸肩膀上的鸡皮疙瘩:“有……禁闭室……”
地下二层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有的只是一排紧挨着的禁闭室,说起这个禁闭室,那就是所有犯了错的外勤后勤噩梦般的存在了……
进了禁闭室,谢泽扯下麻袋,二话不说打开了禁闭室的隐藏惩罚功能:因果。
所谓因果,有因才有果,因果循环,自有定数,万事皆有轮回。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惧爱恶欲,因果,它可以追溯到你内心最幽暗之处,至于这幽暗嘛,就人各有异了……
从麻袋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的万青竹一睁眼就看到面前这个脸上挂着莫测笑意的英俊男人,他惊恐万状:“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快把我放开!”
谢泽后退几步靠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嘴角微微勾起:“你不用管我是谁,倒计时一个小时,是你的享受时间。”
万青竹还未弄清他话中之意,视线已被虚空一处吸紧,紧接着他猛地睁大眼,身子一歪滚到了地面上,一边滚嘴里一边大喊着:“别过来,别过来,师父……师父……救救我……”
踏进别人的因果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此禁闭室一般都是单独关着一个人,但作为禁闭室的常客,谢泽表示百无禁忌,甚至还有些怀念去年冬天搞炸了一间禁闭室的难忘场景。
黑暗从身后弥漫,雾气如有实质,将他笼进一片极暗的区域。谢泽闭着眼等了一会,再睁开眼时周遭仍是之前的那些黑雾,没有他之前预想的东西。不过想想也是,为了防止万青竹这个人类精神奔溃影响接下来的审问,所以惩罚级别他只设置到了D极。
万青竹不知在因果里看见了什么,一番鬼哭狼嚎,裹着麻袋像个豆丹虫,叽里咕噜的到处滚,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师父救救我我不行有鬼”啊这些话。
过了没两分钟又开始哭哭唧唧的,缩在墙角委屈的直抽抽,“师父青竹已经十岁了,您不是说等我十岁了我的父母就会来接我下山的吗?山下的小孩他们都说我是被人丢掉的小孩子,呜呜呜……”
“师父后院那里真的有鬼啊!”
“师父救命啊……我想回家……”
半个小时后,禁闭室的大门因检测到里面的人接近精神奔溃阈值忽然“滴”地打开了,赵小云站在门口,脖子伸成大雁一样往里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窝在墙角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明显奔溃的万青竹,以及——
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睡得正香的八组组长谢泽,谢泽被开门声惊醒,迷迷糊糊地来了句:“啊,到时间了啊?”
他转头看向墙角,末了又嫌弃道: “啧,才这一会儿就撑不下去了,这人真的是什么道门中人么?”
赵小云扶了下眼镜腿,支吾道:“这个人……怎、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啊?”谢泽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霍大队长呢?”
“在、在办公室。”
谢泽点头,“好的,去帮我倒杯水,记住,要冰的,然后马上回来。”
什么?赵小云万分莫明,但天生的软柿子性格重度患者,心里就是有再多疑惑一棍子下去也打不出个闷屁,所以他遵命去楼上倒了一杯水,听话的往里面加了几颗冰块。之后,又脚步急匆匆的回到地下室。
赵小云小心把水递过去,“谢、谢组长,你的水。”
“唔,不客气。”
谢泽接过水却没有喝,他眼神虚虚落在闭着眼哭的抽抽搭搭的万青竹身上,结果等了半天这人还在那哭,他听的心烦,不耐烦捏起一颗冰块弹进对方衣领那里。
冰块顺着脖子一路滑进去,万青竹被突然其来的冷意刺激的打了个寒颤,一下子意识清醒了大半,看到安坐在自己对面的谢泽,脸色又恐又惧,“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么?”谢泽喝了一口冰水,神情淡漠懒散:“我累了,没什么耐心,所以请你最好配合一点。”
万青竹往后退去,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只老鼠现场打个洞钻进墙肚里。
配合?配合什么?自己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个笑比不笑更可怕的男人,一见面二话不说就对自己施了什么妖术让自己陷入可怕的幻境,惊悸未定之余又让自己“配合”他,可是,到底要配合他什么?
万青竹敢怒不敢言,瓮声瓮气道:“配合你什么?”
谢泽放下杯子,单手撑头支在桌子上,“真实名字?”
“万、万青竹。”
赵小云发现谢泽瞥了自己一眼,愣了下,以为自己打扰他了,立即后退一步,结果没过两秒谢泽又朝自己看过来,他犹豫着,以为还不够远,又倒退好几步直到贴墙根站好。
谢泽一看他这个怂色,登时恼了,“你脖子上挂的是夜壶吗你?我让你记笔录啊记笔录!我会吃人啊你一直往后躲?!”
“……我我我这就记、这就记……”赵小云挨了批,生怕下一秒领导就要让自己卷铺盖滚蛋,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记录,一边记一边念,“万……青……竹……”
谢泽抹了把脸,忍住自己想要把他一脚踹飞的冲动,接着问道: “你从哪里来的?废弃工厂里面那两个老头是你什么人?你们捉来那些小妖关起来的目的是什么?”
万青竹被他方才一顿吼吓得直缩脖子,慢吞吞答道:“我、我、吾乃棠山派第二十六代弟子,那两位是我师叔——不对,你问这些干嘛?你又是谁?你也知道那个工厂里面有妖吗?”
“咚——”
谢泽把玻璃杯往座椅上一掷,语气玩味:“棠山派?堂堂棠山派弟子不去降妖除魔倒跑来云洲市捉妖炼丹,手段毒辣行为恶劣,我看你们不像是名门正派,倒像是什么邪门歪道派吧?”
听他侮辱师门,万青竹即使被捆在麻袋里也挺直了身板呵斥道:“你又是什么人?休要诋毁我派清白!两位师叔只是因为最近山下很多妖怪突然发狂伤人才将它们捉来关起来的!它们都好好的被关在废弃工厂里面,我这两日一直给它们送吃食,从未有人虐待过它们一丝一毫!”
谢泽摸摸下巴,心说:这小子看样子不像在说谎,看来那两个牛鼻子老道的嫌疑才是最大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成一团的符纸,“那这个你要怎么解释?”
“这、这是什么?”
万青竹望着那团从符纸里面跑出来的白影,他虽道行浅薄,但此物所散发的凶厉之气却是非比寻常——
妖身尽毁,妖丹空空如也,七手八爪的妖魂被强行拼在一起,互相吞噬互相排挤。若非亲眼所见,叫他如何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此物。
谢泽对赵小云略一颔首,“把我们调查的资料给他看看。”
“哦好、好的……”
这些资料赵小云备份在手机里这几天一直在看,当即又着急忙慌地找出手机递到万青竹面前,发现他手脚都被捆住了,又临时充当起了手机支架。
看完手机里的图文资料,万青竹瘫坐在地上,双目空洞,不敢置信的低声自语,“这些都是真的吗?师叔他们怎么会……”
铁证如山,加上谢泽又特意让赵小云出示了一下特局的证件——至于为什么要给万青竹看赵小云的证件,想也知道,他自己那玩意这几天忙的早不知丢哪去了。
接下来的审问顺利至极,谢泽从万青竹口中得到的信息并不多,这几天因万鹤万德有意回避,工厂内部情况他是一问三不知,重要情况是知之甚少。不过好在他最后终于提供了一个有用的线索——他那两个师叔今日戌时还要去一个叫做猎手酒吧的地方“捉妖”,本来是想借收妖袋之便,但因为他的收妖袋临时丢了,故而离开工厂时交代他明日不必跟着一块去了。
审问完万青竹,谢泽让赵小云把人带去给霍连山,有霍连山在,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操心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把杯中冰水一饮而下,脸色在灯光下是肉眼可见的难看。左肩处一阵一阵的剧痛,那是追踪夜九时被妖鬼所伤,大概是中了妖毒,所以伤口处迟迟不肯愈合。
方胖子不在,胡宴这家伙——谢泽捏着幼猫大小还在昏睡的小狐狸的后脖颈看了半天,低声道:“喂,起来喝鸡汤了~”
等了半天也不见胡宴有任何反应,这头公狐狸平时馋的要死,但凡听到“鸡”这个词立即能一蹦三尺高,这会连鸡汤都唤不醒它,看来真的不是在装睡。
谢泽脱掉上衣,烧了一张符纸把符灰洒在伤口上,但办公室没有穿衣镜歪着头也看不清楚,姿势别扭的弄了半天也没处理好伤口,正燥的一脑门汗,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霍连山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三道又深又长的抓痕,他皱起眉头:“这伤怎么还没见好?”
谢泽被背后那两道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扒拉着衣服就要穿回去,“一点小伤,忙起来就忘了,有点痒我才脱衣服看看。”
若没有灵力治疗,他的伤口会愈合的极为缓慢,以前这些小伤他从未在意过,就算断手断脚血流一地,只要还剩一口气,让胡宴给自己输点妖气自动就好了,只是那日也不知道夜九对它做了什么,直到现在这狐狸精还不肯醒。
霍连山见他扒拉着衣服也不管伤口还在流血就要穿上,上前抓住他的手制止,“我知道你有特殊的治疗方法,之前胡宴他们是怎样帮你疗伤的,告诉我我帮你。”
“你不行。”谢泽想都没想就要拒绝,说完发觉自己语气太硬,又跟着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不行啊哈哈哈,每个人的灵力源不一样,若遇到不同源的灵力强行输入伤口更加好不了。”
霍连山嘴角微抿,“我的为什么不行?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适合,我去把那人找来帮你。”
若是被他这样刨根问底下去肯定要露馅,谢泽自觉自己虽然是个谎话篓子,但除了平时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插科打诨的就罢了,真要触碰到一些核心问题,还是不太愿意对霍连山说谎。
两人体内皆有半颗魂珠,霍连山一旦尝试用灵力帮他疗伤,那魂珠的事一定会暴露出来,后面一定又会牵扯出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一点小伤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谢泽回头露出一口白牙,“有那个时间,霍队不如帮我把伤口包扎了,被您亲手包扎的伤口,一定好的特别快~”
霍连山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这要是搁别人那就是言语骚扰了,只是霍连山早就对这厮欠扁的样子习以为然,任他油嘴滑舌巧舌如簧,我自岿然不动。
他接过谢泽烧过的符灰,“去沙发那里趴着。”
谢泽脑中不知闪过了什么黄色废料,一时愣住没有动:“啊?”
“去沙发那里趴着。”霍连山淡淡重复:“你没看见你之前上的符灰都洒下来了?”
谢泽偷偷瞄了他一眼,发现对方是一派行得正站得直面不改色般的高风亮节,而自己倒是扭扭捏捏的像个未出阁的小媳妇,知道是自己“想太多”,未免尴尬,连忙走到沙发旁面朝下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