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一米多高,长着七手八脚,糅杂了多种妖物精怪身体的一部分,张牙舞爪地挣扎起来,最显眼的是脖子那里一个碗口大的断口。
谢泽映着符火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是个无头妖鬼。他嫌恶地拎着它一只爪子,这东西看着没有别墅里那只那么大的杀伤力,但若放走了指不定又跑去恶心谁,于是先拿符纸一包塞进了口袋里。
这时外面突然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没有多加逗留,当机立断屏息一跃跳进了那个漆黑洞口了。
洞口下面是一条狭长甬道,直行约百米往右一拐,越往深处走去空气愈加混沌,妖气、血腥气重的直让人无法呼吸。
谢泽把符火熄灭塞进嘴里,又拉上衣服上的防风面罩,原地缓了片刻这才重新燃起一张符火继续前进。
约莫又走了几百米,隐约听到几声微弱的嘶吼声,他收起符火,侧身贴着墙壁慢慢往前走。借着夜视镜,看清了前面的光景——
里面两侧牢笼里关满了一大堆看不出原貌的鬼东西,为什么是用“堆”来形容,因为入目皆是肢体被乱七八糟拼凑在一起的妖兽,实在已经无法去形容这些到底是什么了。被关在同一个隔间的妖兽即使身体被撕碎了大半还在不停的互相厮杀吞噬,中间走道上撒满残肢碎肉,浓稠的血液流了一地,纵使地狱鬼境,也莫不过如此了。
谢泽贴了三分钟隐身符,屏住呼吸想要快步离开这里,只是每走一步脚下都溅起一汪血色泥泞,还得注意不要被还在动的爪子抓住自己的脚。
他一边避开时不时从牢笼里伸出来的利爪,一边皱眉:这些妖兽到底是哪里来的?它们又是被谁弄到这里来互相吞噬残杀?以及……他们又是如何驱使妖兽和妖鬼为自己所用?
但是这里没有“人”可以回答他,厮打一团的妖兽似乎是闻到生人气息,愈加狂乱地嘶吼起来,未免节外生枝突生变动,谢泽加快脚步离开,直到身后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才吐出胸腔里憋了好一会儿的闷气。
甬道蜿蜒曲折看不到尽头,他回头望了一眼妖气弥漫的来路,此时进退两难,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
顺着一条斜坡一路向上,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窥见了一丝光亮,这丝光亮并未让谢泽感到放松舒适,相反,现在出现的任何人或妖都只会让他万分戒备。他全身肌肉线条紧绷,整个人都维持着一股紧张的备战状态,一边观察光亮处一边把自己像片苔藓一样紧贴在潮湿的墙壁上。
斜对面是一个歪斜的T字型路口,大约十米开外突然从右侧拐角爬出一个脑袋豁了半边的十不像。十不像双目赤红,嘴角挂着几条腥臭涎水,谢泽定睛一看,觉得这模样恶心的家伙好像有点眼熟,再细细看去,发现这个不就是那夜偷袭鸷鸟的妖鬼吗?
妖鬼嗅觉无比敏锐,即使他提前敛住气息,仍是被对方嗅到了一丝生息,妖鬼低伏身体左右嗅探,寻着气味一点点朝他的藏身之处爬过去。
谢泽悄悄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咒,那是一张诛妖符,画着天雷之火,足以把这个丑八怪瞬间劈成一滩焦炭。他指尖夹着符咒一角,本打算正面刚上去,忽然听到身后不足十几米处传来一阵粗喘,他回头一看,发现另一只断了几只手脚的妖兽正借着黑暗慢慢向自己逼近。
妈的!
眼看两只妖兽前后夹击越靠越近,他在心里暗骂,在后面那只妖兽即将扑上来的千钧一发之际掏了一张隐身符用牙尖咬住,并纵身向上一翻,壁虎一样反扒在头顶墙壁上。
几乎是下一秒前面那只十不像已经站在了谢泽方才的位置,这里大概是它的地盘,它看见那只断脚妖兽,仰头嘶声怒吼一声,接着便蛮横地冲了上去。
趁着这两个妖兽缠斗在一起,谢泽扒着砖石缝隙身形灵活往前爬了一段距离,然后轻巧落地,计算着隐身符失效的时间打算有多远就跑多远,只要能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就行。
他再次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蓝牙耳机里并无任何异动,说明霍连山他们那里一路顺利,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不是一堆你咬我我咬你的十不像,就是小白鼠闯迷宫一样没命狂奔呢?
谢泽冲到一条通道上,好死不死的这时隐身符时间到了,前面拐角已有几道人影晃悠着走过来,眼看与他就要撞个对脸,头顶突然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衣领就把他给拎了上去。
原来上面还有一层通道。
谢泽落地一滚,夜视镜滑掉在下巴处,隐约看到昏暗中那人手中拿着什么再次靠近,此刻不知是敌是友,他伸手格挡,抓住那人胳膊就要来一个过肩摔,却反被对方右臂弯折扼住脖颈。谢泽迅速左臂一个肘击向后捣去,又被对方一个巧劲捏住手腕别在身后。
“我去你大爷的!”
谢泽什么时候吃过这种暗亏,嘴里含着符灰含糊不清地问候了一声对方大爷,抬腿又要一击,那人却极为熟悉他招数一般顶住他的后膝,将他用力一推压在一面冰冷的墙上。
“嘘!”
那人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喝道,同时带着他被别在身后的左手去触碰自己的左手手腕,谢泽摸到一样被染上体温的事物,圆润精细,和自己手腕上的东西一样。
知道对方是谁,谢泽放松反抗力道,“霍——”
谁知将要开口,霍连山已经捂住了他的嘴,无声的摇头,并拉住他的手在掌心写道:“别、出、声!”
谢泽掌心发痒,忍着笑想要缩回去,被霍连山制止,“别、动!”
他只好维持着这怪异的姿势背对着霍连山,周遭黑暗中只有两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待呼吸慢慢平复,渐渐的谢泽也听到了另一种怪异的声音,窸窸窣窣,高低起伏。
霍连山松开抓住他的手,顺势替他把夜视镜戴上,然后示意他向一个方向看去。
谢泽勉强忽略从下巴处蹭过的手指,顺着霍连山指的方向看过去,下一刻不由用力眯起眼睛——
地道上面这层的空间空旷宽广,像是一间被强行清空的地下室,场地中间盘着一条通体乌黑的细鳞巨蛇,哦不对,应该是蛟,这家伙最讨厌别人叫它蛇了。
夜九现了原身,盘成一团一团的趴在地面上,硕大的三角形蛇头窝在蛇身缝隙里,蛇身偶尔轻微动一下,鳞片与鳞片之间便发出一阵金属剐蹭声。
算算时间,现在已经是深冬时节,云州市今年冬天虽然还没有下过一场雪,但天气寒冷的已是滴水成冰。夜九是蛇,纵使它可以附身人类,也难以逃脱蛇的天性。
蛇的天性?等等……谢泽脑袋里灵光一闪,抓起霍连山的手就要比划但被他反抓住手心写道:“勿轻举妄动!”
谢泽写:“我还没说了你怎么知道我要干什么?”
霍连山没有回答他,只是给了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那意思好像在说: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不要给我添乱,连想都不要想。
谢泽乐了,从夜视镜里面露出一双弯成皎月的眼,“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霍连山回了他一个稍等的手势,低头在地图上画上标记之后又把地图收回怀里。谢泽看着他叠的方方正正的地图,撇嘴:都这个时候了强迫症还是那么严重。
这个废弃工厂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还无法得知,尤方他们也还没有找到,所以暂时不能惊动恶蛟。
霍连山带着谢泽摸着墙沿离开,待终于到了另一处安全之地才停下来,他左右观望,见周围并无异样,回头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
谢泽不解:“这里?我不是一直在东?”
“这里是西。”
“什么?”
谢泽诧异,后又转念一想,自己大概是顺着那些甬道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他把自己所遇之事大概说了一遍,末了摸着下巴嘀咕:“看来这千里有缘来相会还真是有道理啊,啧啧啧,这说明咱俩良缘至深呐。”
霍连山回以冷哼:“只怕是孽缘。”
谢泽笑嘻嘻凑过来:“这孽缘也是缘。”
“敬谢不敏。”霍连山的态度依然是冷冰冰的,并未因为眼下危机四伏两人共患难而改变丝毫。
原地休息了约莫一分钟,霍连山抬手掌心向前一招:“跟着我,此地不宜久留。”
谢泽点点头,有个人带路比他自己抹黑探路快捷的多,正所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霍连山这个主心骨在,他也就顺驴下坡——跟着跑。
工厂东方这里的地形没那么复杂,直行直走,隔一段距离墙壁两侧都有可以照明的东西,但为了安全起见两人都没有碰那些东西。
甬道里光亮能见度很低,霍连山在前面探路,有时候会忽然停下来,紧跟在后面的谢泽一时不察就会闷吭一声撞上去。他揉揉自己的鼻子,嘟嘟囔囔的:“嘶……疼……我现在可就靠这张脸混饭吃了,小心小心……”
在又一次撞上对方宽厚的后背之后,他还没有怎么抱怨,走在前面的霍连山已经露出不耐的表情,谢泽歪着头想要表示自己的无辜,胳膊却忽然被一把攥住,“嗯?”
“抓好!” 霍连山转回身,刻意压低的声音有点低沉,“保持警惕!”
谢泽盯着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无声撇了撇嘴,心说:关心就关心,搞得那么别扭。
接下来一路算是有惊无险,偶尔遇到几只零散无主的妖兽,谢泽伸进怀里掏符纸的手还没拿出来,就见霍连山已经甩出一样灰蒙蒙的东西将那些妖兽收了进去。
“收、收妖袋?”谢泽拿着符纸的手抖了下,对着那个乞丐见了都要流泪的破烂口袋说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霍连山将瞬间恢复成巴掌大小的收妖袋袋口系紧,“捡的。”
谢泽头顶冒出几个问号,心想:还有这种好事?这破烂口袋不是那些牛鼻子老道的心肝宝贝儿吗?还能说捡就捡的?
霍连山明显不愿过多解释,见对面那个幺蛾子目光如炬地紧盯着自己,又要像以往那样故意视而不见时,忽然面色一凛,捂着谢泽的嘴把人推到一边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