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木有搞错?”
谢泽反手指着自己,“我要是有那能耐还在这小破地方混吗?”
霍连山把窗户关上,防止他等下趁机逃走,“要怪就怪你们悄悄话说的太公开,被有心之人传到了赵局那里,他已经正在赶来的路上了。”
谢泽一想到那个最擅长给自己下套的赵老头就觉得头疼,这事被他知道了,肯定不能善了。他在心里把胡宴给骂了一遍,就当时在座的几个,哪个不是狗耳朵,这头公狐狸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尽给他找事。
他四下里张望了一眼,发现自己被堵在墙角连个跑路的间隙都没有,不由哀叹,“我真的帮不了他,就他现在被妖丹侵蚀的程度,就算让他恢复神智身体也就那个样了,与其痛苦的清醒着不如浑浑噩噩的昏沉着,有时候糊涂也是一种幸福你说是不是?”
霍连山抓住他话里的重点,“你是说你只能让他恢复神智但不能让身体恢复原样?”
谢泽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抱着胳膊在那装傻,“我可什么都没说。”
“谢泽。”这好像是霍连山第一次除了和他斗气呛声时直呼他全名,那双眼幽深的仿佛要看进谢泽心底,“你在顾虑什么?”
谢泽垂眼避开他的视线,“我只能强行让他清醒半个小时的时间,半个小时之后他就会死,所以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再说你又不是他的监护人,还能替他做决定不成?”
霍连山: “那就让他的监护人替他做决定。”
他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谢泽被他看的莫名,“干嘛,我又不是他爸看我做什么?”
霍连山: “跟我走,另外,把衣服穿好。”
窗户都被关了我能跑哪里去?谢泽在心里嘀咕,把披在身上的外套扒拉下来,见衣服干净整洁,带着某个牌子衣物柔顺剂的清香味道,点点头表示还算满意,也就勉为其难地穿上了。
他这边刚把衣袖整理好,忽然觉得左手手腕一紧,一个流动着朱笔符文光芒的圆环出现在了他的手腕上,不大不小,正好紧贴着腕骨,不禁讶然,“这是什么?”
霍连山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防丢失感应器。”
“什么?!”
“这个本来是给那些有前科暂时释放的妖族用的,活动范围为500米,超出规划区域就会触发警报,不过我做了一点改动。”
谢泽的表情如被雷劈,“我不关心你做了啥改动,我又不是那些犯事的妖族,你给我扣这个干什么?”
霍连山回头,嘴角显而易见的微微翘起, “抱歉,鉴于你在我这里信誉值堪忧,为了接下来的行动我不得不上一重保险手段。你最好也关心一下我所做的改动——”
“有效范围缩短为十米,上下加减浮动不到0.1,也就是说只要你离开我超过十米,就会触发里面的电击装置,电不死人,但你也不会想体验一下的,其中强行暴力拆除也算。”
正在捏着一张符纸准备找开关撬开的谢泽:“……”
他咬牙切齿,“霍连山,你够狠啊!”
霍连山轻微笑了一下,“我觉得你这个时候更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最近的言行,毕竟逼我动用这种手段的人你是第一个。”
谢泽感觉自己快气爆了,“此等殊荣,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好说,”霍连山向着暂时关押李老板的房间走去,“接下来你可要跟好了。”
向来气死人不偿命的谢泽第一次在霍连山手里吃瘪,前者气的恨不得上去咬一口解恨,后者则在凌晨三点多还在工作的疲惫中找到了一点难得的愉悦感,连日来被某些人上蹿下跳刺激的憋闷心情也一扫而空身心轻松了不少。
谢泽靠在房间外面等了差不多五分钟,也不知道霍连山这家伙和李老板说了什么他竟然答应了。不过短短一夜,李老板仿佛一夕之间老去了很多,他面色憔悴眼袋浮肿,对着谢泽弯腰鞠躬,诚恳道:“之前所举是我的错,我愿意承担所有责罚,接下来嘉文就拜托大师了,让我……让我能和他好好谈谈……”
说到最后他已哽咽不止无法出声,谢泽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道:“只有半个小时,你要想清楚了。”
李老板流着眼泪点头,“嘉文他、他也会这么希望的……”
他是相信生死反复六道轮回的,自己以后是无法再照顾他了,与其让嘉文以半人半妖这样的浑噩状态活下去,不如让他痛快的死去……
特局地下室危险物品隔离室里,李嘉文经过一轮歇斯底里的咆哮过后陷入短暂的平静,他嘴里叽叽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谢泽听了一会儿,发现就像开会时说的那样真的什么语种都有,各种毫无意义的词汇拼在一起,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李老板隔着单面镜又开始哭,尤方从未见过如此眼泪旺盛的人,怕他哭坏了好心地递给他一包纸巾。
谢泽从门边侧身进来,李嘉文看到生人又开始发狂,但畏惧于他强大的灵力气场不敢上前,只能缩在角落里发出各种动物遇到危险时的低吼声。
“哎,要怪就怪外面那一群疯子。”谢泽飞出一张符纸贴在他长着鳞片的脑门上,“乖一点,很快就好,你爸还在外面等你。”
李嘉文被定住身体不能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谢泽右手落在他额头,没感觉到妖丹的存在,又往下搜寻,最后在胸口心脏处找到了混沌一团的妖丹。他五指成爪硬生生将那颗黑红的心脏掏了出来,妖兽化的身体早就成了一滩死水,连血液都不再流动。
谢泽抓出心脏的同时又迅速把一张符纸塞了进去,外面不知道谁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低叫一声,他不耐烦地皱眉,咬破舌尖对着符纸喷出一口血,血滴落在符纸上,立即燃起一团幽蓝的火苗。
待将他额头上符纸揭去,李嘉文低头看向自己被挖了一个洞的胸口,脸上露出一个青涩懵懂的表情,“那些妖怪都走了吗?”
谢泽没有回答他,抓着十几颗妖丹聚合在一起的心脏打开门出去,经过李老板身边时催促道:“进去吧,他胸口那团火苗熄灭之后时间也就结束了。”
李老板看见里面恢复神智的儿子,激动的忘了道谢就匆匆进去了,一时悲喜交加,眼泪又要流了出来。
李嘉文怯怯地喊了声,“爸爸。”
李老板不敢碰他,耳机里霍连山提醒了一下,“时间不多,先问他从哪里得到的妖怪内丹。”
李老板跟着重复道:“嘉文,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东西的?谁给你的?”
李嘉文想了想,“学校附近的一家极速网吧,那天星期六,一个细长眼的男人推销给我们的,我一同学说吃了之后虽然没什么力量,但感觉自己记忆力好了很多,以前背不下来的英语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那时候正好快要考试了,我就买了很多。”
李老板急道:“还有谁买的?”
李嘉文摇头,“那个价格特别高,只有我和那个同学。”
单面镜外,霍连山通知赵小云去查极速网吧上个月也就是23号星期六那天网吧的监控,又派人去李嘉文同学家查看。两组人手很快传来消息,那个同学于昨日失踪,家里已经报警做失踪处理。他把细长眼男人的照片拿给李嘉文核对,李老板指着照片说:“他就是那个主动上门找我的道士!”
尤方看见照片也纳闷地挠头,“天池出事那天,我们在后山腰发现了几个人的尸体,其中一个就是他,但他原来是装死,半路上突然跑了,我们搜了半天没搜到,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霍连山打开妖族协委会发来的文件,里面显示此人是在逃通缉犯,蛇妖,外号老寒,妖龄七百六十岁,但同时也是一名妖族猎人。
他一挥手:“通知下面搜寻此人,其他的事情……等半个小时之后再说。”
问清楚了关于蛇妖和妖丹之间的关系来源,霍连山退出房间给李老板父子谈话。他拿着文档找到谢泽时发现对方正站在走廊看着窗外出神——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他还未干透的黑发垂在额前挡住了双眼,叫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可能是头发太黑,又或是之前大量失血后肤色太过苍白,他细瘦的脖颈隐在敞开的衬衫领口里,这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深冬寒霜打湿羽翼停在屋檐望着黑夜的鸟类,脆弱、迷乱。
霍连山看着他颜色更淡的嘴唇,手指不由自主抚了上去,本来正在出神的谢泽下意识顺着动作抬起头,深如暗夜的瞳仁缓慢转动过来,有些茫然,“……怎么了?”
“无事。”半空中霍连山手指忽然调转方向向上移动,在他发顶抚了一下,捏着一颗水球丢进了一旁的花盆里。他将蛇妖的照片递过去,“这个人就是向李嘉文出售妖丹和李老板联系的那个假道士。”
谢泽只看了一下就没看了,“蛇妖,混有荒原冰蛇血统,但血统极其稀薄,放到现在也就是个杂交品种。”
霍连山:“他和你有仇?”
谢泽把额前干燥的头发向后撩去,“看在你帮我免费吹干头发的份上我可以真心实意地告诉你——我不认识他,从未见过。”
霍连山思索,“那为何他会特意误导李老板杀了你才可以救李嘉文?”
“这个谁知道呢,活得久了,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想不起有这条菜花蛇的存在。”谢泽继续看着窗外,一阵静默后忽然开口问道:“时间快要结束了,他们这样子……值得吗?”
霍连山想起那个关于龙族三皇子的梦,低声道,“曾经有一个人说过,鹤寿千岁以极其游,蜉蝣朝生暮死已尽其乐。李嘉文是生是死,在他自己一念之间,而不在我们的同情和怜悯中。”
这话听的耳熟,谢泽记得自己好像也曾说过这么大言不惭的话,他嗤笑道,“说这话的人当时肯定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这般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把心底那个眼底闪着细碎光芒逐渐消失的身影压下去——活着不好吗?虽然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活的不算自在快乐,但为什么一定要去追求那种“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的片刻光景,他自己是心满意足了,可那人从来没有考虑过被留下来的人的想法,也从来没想过被留下来的那个人是多么痛苦。
“也许吧。”
霍连山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似乎想要从他今夜的反常里面窥得一丝蛛丝马迹——谢泽今夜有太多反常的举动,焦躁不安的情绪,眼底一瞬而逝的悲伤,已及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自从他答应李嘉文为其短暂恢复神智后脸上并没有露出平常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这件事。
对于来历成谜的谢泽他一直都有个猜想:出生年代不详,被封印于天池,精通各种古老而神秘的符咒法术,他会是那个一直出现在自己梦里始终看不清长相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