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天了,村长和“神使大人”都没有再出现在村子里,田间没有,集市没有,小庙没有,街上也没有。
又过了几天,村长家飘出了一股奇怪的臭味,村里曾经有个老人以前在外面的府衙里当过仵作,他一下子就闻出来了,这是尸臭。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
——他们或许已经命丧黄泉了。
更加奇怪的是,村里人派人进抬尸,却只抬出来了一具,而且还是一具全身没有一块好肉,腐烂发臭,面目全非的尸体。
村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有人去请老仵作验尸,老仵作来看完以后只说了一句:是被人杀的。
可是没有人知道他是被谁杀的。
有些人觉得是他们所信仰的神明带走了他们的灵魂,而他们两个,是自愿献身的,一切都是为了村子,为了那场久久不散的山洪。
之所以这样说,大概是因为,就在他们抬出尸体的那天,村里来了个从外面来的外乡年轻人。
这也就是说明,山下的山洪已经退散,山路已通,已经可以走了。
几乎没有人为他们落泪,大多数的村民都在为上天带走了这场山洪而高兴。
那群愚昧无知的人将尸体葬在了山上,因为不知道那究竟是谁,便想着就写两个人的名字,但直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想起来,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神使大人”姓甚名谁......
霍子阳坐在“神殿”外的石阶上,手里拿着一坛米酒。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刚开始是等着山洪退去,可以离开山月村,现在山洪已经退散,他不走,是等一个人,也是为了等这件事情的真相。
小山神坐在他的旁边,手里也拿着一个坛子,只是坛子里装着的不是酒,是酸梅汤。
“为何不走?”霍子阳靠在石阶旁的那颗大树上,仰头喝了一口酒,而后看了小山神一眼问他,“现在已经可以走了,没有人会拦住你。”
小山神双手紧紧地攥着手里那个装满酸梅汤的瓷坛子,摇了摇头。
“孙小五在给村长守孝,张老伯也回家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怕吗?”霍子阳问他。
他笑了笑,又摇摇头:“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多年了。”
“那就更应该去外面看看。”霍子阳随手将酒坛放在一边,微微起身往小山神的方向挪了挪,然后接着说,“你想去都城看看吗?”
“都城?”他记得小时候听父亲说过,都城是天下最繁荣热闹的地方。
“都城是什么样的?”他问霍子阳。
霍子阳一边回想着一边回答道:“都城很大,人也很多,路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和大多数的城镇没有什么不一样吧。”
霍子阳说完看向一旁的小山神,他看得出来小山神有些失望,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方才还是放着光的,现在却暗淡了下来。
“或许是我说的不够生动......”霍子阳连忙继续说道,“都城其实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尽力回想着那些在都城度过的日日夜夜,试图在那些血腥和暴力的画面中捕捉到一些美好独特的事物。
“嗯......”他忽然想起来了一些什么,一些在他记忆角落里唯一一点的美好,不过那些在他心里最美好的事物却不知道如何来描述,因为那不是具体的场景,而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拼成的梦与幻想。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相信着自己正站在都城最高的城楼之上。
“都城的夜,没有宵禁,街上灯火阑珊,月亮高高挂在那片繁荣的街景上。站在城楼上可以俯视一切,来来往往的人潮,冒着热气的面摊,还有摆摊耍把戏的人......”霍子阳说着喉结上下动了动,他脑海里的画面原来越具体,感受也越来越真实,“城里最好的酒馆里卖着一种叫醉清风的烈酒,舌尖刚刚沾到酒,就已经有醉的感觉了。”
“我不会喝酒。”小山神也沉浸其中,他还未尝过酒味却也觉得有些醉了。
“那我可以带你去听戏。”霍子阳笑了笑,继续说道,“一壶茶一盘糕点,便可以消磨很久的时间。”
小山神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发问道:“你经常去喝酒看戏吗?”
“其实我从未去过。”霍子阳似乎是刚刚从一场美梦中惊醒似的,说不出的落寞,他悠悠开口道:“这都是一个认识很久的人告诉我的。”
“认识很久的人?”山神问他,“是,是朋友吗?”
他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些许有些感伤,只能意味深长地回答道:“不能算是朋友吧......”
霍子阳今日话有些多,大约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不过就这点米酒又能醉人到什么地步呢?
“我也从未见过你说的那些事物,去过你说的那些地方。”小山神说着,拿起手里的酸梅汤喝了一口,一副认真的表情,“这样吧,你带我去都城,一起去看吧......我们可以一起喝酒,一起看戏。”
“好。”霍子阳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