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返回渠京城,已是未时过了,姜清珩扫了眼四旁,对碧云道:“去品芳斋买盒枣泥酥,给你槐月姐姐带回去。”
碧云笑嘻嘻伸出双掌,摊在姜清珩面前。姜清珩觑她:“三日前才给了你银子,现下便用完了?怎入了这南国,便挥霍无度起来了。”
碧云辩解:“哪有,还不是这南国京城物价忒贵,吃的用的,哪样都不便宜,就说那......”
姜清珩打断她的絮叨,解下钱袋递去:“好了,拿去罢,想买什么自个儿买去。”
碧云忙不迭接了,甜甜地笑:“小姐最好了。”
“快去快回。”
“好嘞。”碧云揣好钱袋,转身便汇入街上的人流。
姜清珩走到临街一处茶摊坐下,点了两碗热茶,暖身的茶汤上桌时,沉霜也坐到了她对面。
姜清珩端起热茶,吹开面上飘着的茶叶渣,饮下一口:“暄和公主和谁约见在鸿元观?”
周遭喧哗,她的声音尽隐于其间。
沉霜:“与一白须老者相会于道观袇房,房外四周有道士看守。两人约莫交谈了一刻钟,那名老者率先离开,走的后山小道,身披大氅,未能看清面容,暄和公主则和贴身侍女去到了月台石亭。”
“白须老者......掩面而来。”姜清珩搁下茶碗,“差人查一查,看能否查出此人身份。”
沉霜继续汇报:“这几日南境多雨,发往隼都的信鸽许会迟误,不过这几日倒是查出一些关于暄和公主的信息。”
“讲。”
“她与二公主萧乐菱以及晋王萧峥感情深厚,二公主曾被遣去皋州行宫居住过几载,暄和公主数次请旨前去探望,那时淮远伯府的少君沈兰时也正居住在皋州老宅,两人应是在那时相识为友。”
“月前的大寒宫宴,皇帝赐婚暄和公主与沈兰时,沈兰时当夜便突然抱恙,次日暄和公主也于宫中失足落水,醒来性情大变。据宫中传,她落水一事似有蹊跷。”
沉霜用指端沾了一抹茶水在桌面勾画,“暄和宫位于皇宫内廷,紧挨御林苑,但暄和公主当夜是在前朝花苑落水,皇帝伊始本要大肆调查追责,后又下令不许再擅议此事。”待她说完,桌面上的水痕也尽散了。
姜清珩静静听罢,问:“通贸司使蔺府送来的请帖可还在?”
沉霜:“殿下......当真要去赴宴?”
姜清珩:“你在山上时也听到了,她弹的曲子是师傅离开时教我的那首,她又口口声声称这首曲子是一位有缘人相互,不是母妃,也不是我。我纵有疑,也不得不信那有缘人就是师傅,如此,我或许能通过她寻到师傅的下落。”
沉霜提醒道:“这暄和公主实在是神秘莫测,她和沈兰时的婚事,和殿下的刻意接触等等都透着古怪,殿下还须时刻警惕此人。”
“放心,我心中有数,她想要时微草,便先给她吧,不过......”姜清珩向沉霜招手,沉霜近前,两人附耳低语了一番。
随后,姜清珩目光掠视过茶摊角落一名头戴笠帽的男子,停留一瞬后,她自袖袋摸出几枚铜板置桌,起身离去。沉霜也起身向着城中另一个方向远去。
不久,姜清珩拐身进入一条偏僻小道,之后又走进一条仅能容一两人通行的狭窄小巷,巷内砖面凹凸不平,暗蓄污水,整条巷子散发着腥味恶臭。
她走到小巷中段停下,开口道:“出来罢。”
巷内一片静谧,唯有远处主街传来的喧杂声。姜清珩平静的面色多了几分阴翳:“若现在现身,我还可放你一条生路。”话罢,数道凌厉掌风响起,紧接着是一阵交手肉搏声,不过很快,这些声音便消失了,巷子里安静下来。
沉霜反扭着一名身着短打的精悍男人双臂,将他压到姜清珩身后,一脚踢向他后腿弯,使得男人跪趴在地。
姜清珩转身,俯视而去:“你一路跟着我南行,期间我已给过你很多次脱身机会了。”
男人咬着牙帮,鼻腔发出粗重的喘息:“技不如人,要杀便杀,废什么话。”
姜清珩:“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你是替何人做事?是我那装腔作势的二皇兄,还是狂妄自大的三皇兄?”
“告诉我,他们哪个是你的主子?”
男人不吭声,一双虎目死死瞪着姜清珩。
姜清珩也不恼,只悠悠说道:“想来我那两位皇兄,拉拢人向来只会威逼利诱那套把戏,让我猜猜,他们到底是许诺了你好处还是捏住了你软肋?”
男人四肢发力试图摆脱禁锢,但身体只挣扎一瞬便被沉霜狠狠压回地面,动弹不得。
姜清珩弯身从他颈间扯出一截红绳,男人顿时仰颈怒道:“还我!”
姜清珩盯着手中的红绳说:“我记得许良县民间有个习俗,家中若添新丁,便要制备一条与婴孩齐身长的红绳,由其父戴在身上,不可离身,直到来日婴孩身量长于红绳九寸,父亲方能摘下红绳,如此才能保孩子平安长大。看来你初为人父不久,我该同你道一声喜才是。”
男子突然平静了下来,身体也卸去所有力道,绝望般闭上了眼。
姜清珩:“告诉我你是何人,受谁指使以及尾随我南行目的,我便放了你。”
男子倏地睁眼,犹疑半晌还是哑声开口:“我乃玄镜卫校尉俞靖,月前因查案得罪了三皇子,三皇子以我妻儿性命相挟,让我监视公主,将公主一言一行汇报给他。”
姜清珩:“耳目者,跟踪窥视,不舍昼夜,往往需要两人及以上相互合作,你独身随我入南境,仅仅只是为了监视我?”
男子硬声吐出一个“是”字。
姜清珩直起身来:“你既已如实相告,我自会践诺放过你,沉霜。”
沉霜松开手,男子没有立马爬起身,而是在地上重重喘气,平复气息,可就在刹那间,他猛地自地上弹起,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从腰间划向姜清珩脖颈。
姜清珩侧身一闪,后退两步。男人愕然,整个人如同被定身,他看见刀刃的寒芒闪过姜清珩的双眼,也映照出那双眼底透出的失望。
“噗嗤——”尖刃穿透血肉,却不是自己手中的这把,男人缓缓低头看去,一把银色短刃从身后穿腹而过,刀尖染着鲜红,不停地淌落血滴。
手中的短刀哐当坠地,男人捂住被穿透的腰腹,双膝“砰”的一声跪倒。
姜清珩摇着头:“刚才,我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
一口血从男人口中汹涌喷出,他的身子向前倒地,身下渗出大片血泊,嘴里仍喃喃着:“还我......还我......”
姜清珩将红绳塞进男人掌中,男人的眸光也在此刻彻底凝然不动。
姜清珩指尖沾了少许温热黏稠的血,她捻了捻,血液的余温很快便散去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手上染血,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想取她性命,在决定走这条路时,她就已预见了前路所将遇到的血雨腥风。
她本以为有些人的死亡可以避免,但事实上,她的悲悯仁慈只会换来敌人的变本加厉,甚至一再伤害到自己的身边人。
过分的仁慈便成了软弱。
姜清珩擦净手,背过身去:“找个向北的地埋了吧。”
沉霜抽回短刀,用袖袍擦去上面的血迹:“是。”
姜清珩往巷口走去,临至出口时又停下:“传信回去,找到此人妻儿,安置好她们。”
沉霜拱手:“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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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跟踪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