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念一起,王尚书立马绷不住了,他微哆嗦着身子,猛的扑在地上:“臣…臣…”
可还没等他挤出应对的话术,兆帝就突然又丢下了一句话,但这话却不是对王尚书说的:“陈尚书…朕记得上月刑部有一桩旧案和户部几年前提的户税有牵扯?”
“是与不是?”
被突然点到名的刑部尚书还有点反应不及,顿了几秒后才恭敬的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
陈尚书这话一出,本就已经吓到不行的王尚书立刻就觉得刀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当初自己提出的户税本就没有多好,不到三月便惹得民怨愤起,上月又因为这个事扯出那桩难看的旧案,他的心可是悬了好几日,生怕兆帝会因此扯上自己。
过了这许久,王尚书还以为自己躲过去了,没想到这会儿兆帝却突然发难了…
求生的**一下就猛烈了起来,王尚书忙不迭的喊着,声音充满了惶恐不安之意:“陛…陛下,臣…”
兆帝好似真的不想听他说话,依旧不理他,一脸不耐的打断了他:“行了,今日例朝就到这里了,诸卿退朝…”
说罢兆帝就站起身离开了议事大殿。
皇帝这么一走,今日一众轮值上朝的官员们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了。
不多时,大家就都三两结对的往外走了,户部是大兆的钱袋子,以往王尚书的周围总是或多或少的围满了人。
可今日这么一闹,谁也不是傻子,触了帝心,还有哪个敢去亲近他…
倒是如今早已经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许太师,不顾其他人的惊讶和奇怪,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了脸色惨白的王尚书。
王尚书见许太师来拉自己,顿时那叫一个委屈,立刻语气哽咽的喊着:“太师…”
许太师面色柔和,言语安抚着他:“尚书别恼他们,陛下今日这般…他们不敢与你多说话也是情有可原…”
听他这么一说,王尚书一点也不觉得宽慰,反而更加苦闷不忿了,他没忍住,朝许太师大倒苦水:“太师啊,您说陛下对国公爷怎么就这么维护…”
“下官身为户部尚书,又领命统管国公此行军需,问了一句战况如何…这怎么就惹着陛下了?”
“既是拿到朝堂上说的奏本,为什么下官等不能知道…”
许太师眼神暗了一下,随后答非所问:“大兆谁人不知道,陛下和国公那是潜邸的情分…”
王尚书对这话无法反驳,只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气,此时一心不忿的王尚书并没有察觉到许太师神情里的那些不对劲…
…
约过了一盏茶左右,马车外等候的石栾终于看见右侧角门处跑出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她识得,这人是苏然在书院的伺候之人,叫任秦。
那会儿两人到了之后,苏耦并未直接进去,而是让石栾去门房处叫人通报一声苏然。
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她从未到过书院需要人引路,她来书院少说也有十几次了,只不过是因为她之前次次来都是有人领着,不是苏二叔就是苏然。
苏耦从未只身一人独自来过七庐书院…
七庐书院虽没有明确规定性别之分,女子也可通过考学进入书院,但建了近百年的书院还从未有一个女学子入过学。
苏耦她本就是突然前来,若是这会儿贸然独身进去,万一惹出什么笑话,或是和人起了冲撞就不好了,还是通知一下苏然妥当一些。
任秦一开始听外间来人报说是苏家姑娘来了,他先是一愣,然后半信半疑的飞快跑了出来。
一见真是苏耦,立马就满脸激动欣喜的迎了上去。
“姑娘您来了…”任秦走近后,恭敬的弯腰行礼,殷切的喊着。
任秦早前只是书院后门的打杂小仆,后来是因为苏然来了这处长住,便将他叫了过去,他年岁不大,却十分圆滑,但也没什么坏心思,一来二去的倒是很合苏然心意,也就被留了下来。
苏耦挂着得体的淡笑:“劳烦小哥了…大哥他呢?”
任秦依旧热络的笑着,一边引着两人进书院,一遍细细的为苏耦解释着:“说来也巧,大约半个时辰前,学上来了位公子…”
“好似是皇城来的贵客,因院长正在给学子们授课,所以大公子便去接待了…恐怕这一时片刻姑娘是见不着公子了,不如小的先带您去书楼歇息片刻…”
苏耦眼眸微变,顿了顿后,笑着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谢小哥了。”
任秦忙推脱着:“姑娘客气了,都是小的该做的,您随小的来…”
将二人送至书楼后,任秦转身便快步想着去禀报一下苏然,可谁知半道上被一个才来书院不久的学子给拦住了。
任秦识得这位学子,其人虽不是多贵重的出身,但任秦对他也是得罪不起的,只得规规矩矩的询问他有何事。
幸好这学子也不是多无理取闹的人,原是他有些日常所用之物想寻人帮自己采买一下,可他初来乍到,对书院还不是很熟悉,一时间找不到书院专门替院中购置采办的杂买房在哪里。
这一下瞧见了任秦,便想让他带自己去一趟。
七庐书院有明文规定,但凡是入学的学子,无论你是何贵重的出身,都不能带小厮和奴仆入院,日常所需一切事宜皆由书院专门统管。
这等不费力的小事任秦自然是不会推脱,立马就应承着。
可任秦却没想到,就他带这位学子过去的这片刻,苏耦和石栾主仆二人也闲来无事的离开了书楼…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
就这左右不过一、两炷香的时间,本不该如此遇见的两人,就这么意外的相见了。
过程还这么的难以形容。
…
正低头看着这处几盆花草的苏耦,抬眸恍惚间瞥见某人一脸无趣的模样,没忍住,她好笑不已:“方才坐下没一盏茶的功夫你就闹着许久没来书院了,非得出来闲逛,这怎么才走了这几步路,你这个挑事的就开始泄气了…”
石栾她脸一顿,随即有些尴尬的嘿嘿一笑,一边朝苏耦挪了几步过去,一边小声的求着饶:“我哪有啊姑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对…”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苏耦的脸色突然微微一变,随后一边抬手示意她别说话,一边人朝前方的拱门处走了两步。
石栾有点不明所以,愣了片刻后,她也迈了几个大步的走近了苏耦,刚准备说话时,拱门这处连接的另一边院子里传来了些许声音…
虽只有一墙之隔,但兴许是院子里这些树木的遮挡,苏耦两人并没有怎么听清楚,只隐约间好像听见了什么“本公子不伺候了…”这一类的言语。
但这个时候不止是苏耦,就是石栾也反应过来了,此刻对面的院中有旁人在,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还是个外男…
像苏耦这个年纪的大兆未婚男女之间的相处,虽不是那么的礼教森严,但也还是需要多加留心,各方注意。
眼下这个情况,怎么说她都还是该避一下…
除去这一点缘故,还有就是…虽是朦朦胧胧把握不准,但苏耦心里已经隐约有数了。
对面之人这会儿应该是在发泄心中的某些不忿,不论是否与她与苏家有关,但若是这人继续说什么不该说的,却被自己听了去,实属有些不合适…
别人说什么她无法控制,但能克制自己…这是分寸。
苏耦抬眸示意了一下石栾,两人自幼相处,早已经心有灵犀了,她瞬间便懂了苏耦的意思,两人相识一眼后就准备转身离去了…
可就在主仆二人刚转身走了几步路,连回廊的石台阶都还未上时,那边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而且还是那种毫不掩饰的高昂语调…
她们听见那人似怒气冲冲的嚷着:“忍什么忍…本公子就是看不惯这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抬的迂腐文人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
“一个比一个虚伪卖弄…还想要给本公子不痛快,简直是在做梦…”
他话音一落,便另有一道焦急又充满无奈的声音,急切的制止着:“哎呀我的公子啊…您小声些,别说了,这可是七庐书院啊…您这些话若是被那些嘴碎的听了去,万一捅到苏二爷甚至是苏老太师的耳朵里…我们可怎么办啊!”
这主仆一前一后的两句话,让苏耦和石栾的神情皆是没忍住的一变,然后两人都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苏耦她一时间竟然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离开,还是该留在这处了…
她猜想着,这满腔怒火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蛮横贵公子,估计是想来书院求学,却又没有考上,一不服气脾气就一上来了,在这里胡言乱语的发闷气。
“七庐书院又怎么样?苏二爷老太师又怎么样…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这所谓闻名天下的书院也不过如此,也没什么值得推崇的…哼,就他们,还想给本公子脸色看…做梦!”
小厮有些没忍住,哭丧着脸,气急败坏的喊着:“公子啊,小的求您了,您…您小声些,这可不是咱们自己府上,人多口杂,隔墙有耳啊!”
听到这里,苏耦两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太好了。
不过幸而她终究还是记着自己是个未出阁的世家女,有些规矩和礼数还是必须要守的,所以苏耦也并没有打算要过去和那狂妄自大之人理论一番…
缓和好情绪后,苏耦伸手轻轻的拍了一下身旁同样一脸愤怒和不满的石栾,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可偏偏…对面的那位还在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
也是因为他的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此刻本就已经有点暴躁的石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