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四周已经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林含章胆颤心惊地看了眼时间,00:23。按照他的路线规划,二十分钟前他就该到达目的地。可是某德地图一直提醒他往前开,山路上没有路灯,乌漆麻黑,一路上一户人家都没有,他不由怀疑缺德地图是不是给他导错了路。

周围都是山和树的阴影,如怪物一样笼罩,他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悠悠地挂在天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有点诡异阴冷。他默默把音乐声开的更大,一首经典老歌的曲调从音响里飘出来——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好运来我们好运来,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欢快的曲调冲散了一点车内的阴霾。

说实话,林含章的胆子不算小,但今天半夜三更、山路、一个人,哪怕音乐声调到最大,还是有后背发凉的感觉。

一首歌唱到一半,车头前突然起了一团雾,他硬着头皮往前开。车窗外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也不敢细看,不敢回头,感觉像是石像之类的东西。

这条路上,有石像吗?

林含章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一年前,他那在海滨城市度假养老的爸妈想到乡下还有一套老宅,好几年无人居住,便过户给了他,他还是办手续的时候来过。在爸妈口中,他五岁前一直住在这里,据说还挺喜欢,长大后爸妈要带他去城里念书,还死活不乐意。

小时候的事情,谁还记得。

上次一家三口说说笑笑,又是大白天,他也没兴趣关注路边的东西。

半空中划过一声夜枭的叫声,林含章的耳膜突然被刺激了一下,打了个激灵。他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团雾居然散去了,月光照在大地上,有股清透感,隐隐可以看出一些山居的轮廓。

提心吊胆了一路,他终于松了口气,顺着小路七拐八拐的把车开到了一处院子里。

他也不怕找错了,他家的小楼是两层砖构,造型古朴,和其他村民的比起来更有韵味。据说是他妈栾华女士重建时亲自设计过的,门窗花样,一砖一瓦都曾精挑细选。那个时候乡村大改造,她们还顺手装上了电灯和自来水。再后来家电下乡,又采购了彩电空调电冰箱……

林家的老宅在村尾,隔壁只有一户邻居。这个时候村里安静的一声鸡叫都没有,也没有任何光亮。眼下快要春分,“春分麦起身,肥水要紧跟”,春管、春耕、春种即将进入繁忙阶段,那些劳累一天的村民睡得熟,恐怕打雷也吵不醒。

林含章饶有兴致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木屋后边栽种着两棵桃树,开的花团锦簇,远远就能闻到香味,还有一颗不知是梨还是杏开着白花,把小院妆点的十分热闹。

林含章看够了,转身去开门,门口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快的像是眼花产生了幻觉。

耗子?

等安顿好了,一定得养只猫。

门口挂着铜锁,林含章掏出钥匙,“哗啦”一声,推开尘封已久的门扉……

第二天一大早,他是在一群鸟叫中醒过来的。

城市里叫醒人的是闹钟,村子里叫醒人的是鸡鸣狗吠,鸟语花香。

掏出手机一看,6:03,平时工作需要熬夜,这个点他睡得正香,没想到回老家第一天,就回归了乡土作息——早起。

窗户透出天光,他睡眼惺忪地拉开房门,一只蜘蛛在他眼皮子底下拉丝,顺着卧室门顶‘唰’一下飘到地上——

林含章脑子还没醒过来,拿脚尖在地上戳戳,那只蜘蛛飞快地倒腾着八条腿,跑进门缝里躲起来。

他站在卧室门口打量客厅,看得见的东西都被防尘罩罩的严严实实,就连吊灯,也被一层防尘布裹的密不透风。昨天他实在又累又困,只把卧室草草收拾了出来,胡乱洗漱了一把倒头就睡。

这么一看,他妈干活真是细致,哪怕搬家了,老房子也还是竭力照顾着,就好像想着有一天会回来住一样。

林含章打开大门,顿时吃了一惊。

他家门口院子,树上,梁上梁下落满了燕子,就和五线谱一样排列的整整齐齐,叽叽喳喳地拿绿豆眼瞅着他,仿佛对他很好奇。

远处还有麻雀组成的一张网,天上地下地扑来扑去。

林含章被这群鸟吵得脑子都快炸锅了,他转头回屋拿了块饼干,碾碎了扔在地上。

“吃吧,吃吧,吃完了赶紧走,可别在大门口拉屎。”

燕子一窝蜂的涌上去啄食饼干屑,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似乎对这顿早餐很满意,对他这个饲主也很满意。

啊,市里的城特产,真香。

林含章撸起袖子,先把带来的几个行李箱通通打开,其中有一个挤满了各种口味的方便面、火锅底料,还有他妈硬塞的火腿腊肉风干鸡,都是过年没来得及消耗完的年货。汇祥村地方偏僻,买东西要去镇上,开车得一二十分钟,有些东西不一定买得到,他索性把能想到的都一次性带齐了。后备箱里还有一袋香米,几箱水果没搬下来。

林含章掏出一个小锅,准备早上煮包方便面对付一下。

进厨房开火,烧水,水开后下面,他又切了几片火腿扔进去,不一会儿泡面和火腿片就开始软化,咕噜咕噜冒着徐徐热气。

热浪在眼前弥散,厨房玻璃上被蒙了层温暖的纱,透着股暖意。

四分钟后关了火,面条已经煮的根根分明,色泽油亮的汤底上点缀着绿叶蔬菜,看得人直咽口水。他连小锅一起端起,迫不及待先尝了一口。

面条入口软糯弹牙,如同在舌尖上跳舞,一股鲜香麻辣的味道直冲鼻腔,火腿也是咸香醇厚,带着点烟熏气息,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他吃的鼻尖上出了一层薄汗,身上也暖烘烘的。

吃完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打扫屋子。他把防尘罩挨个揭下来,叠好了收进柜子里,又找出了除尘掸,把蜘蛛网全部清理干净,最后把台面擦一遍,地扫一遍……

一套下来,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

他看了眼时间,居然才八点多。

“咯咯咯”,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非常激昂的鸡叫,像是谁家养的鸡在打群架,该不会打到他客厅里来拉屎吧?他急忙丢下手里的帕子,跑出去堵门。

隔壁邻居家的院子只安装了一圈短篱笆,散养着十几只鸡,个个羽翼丰满,体态肥美。远远看去,那大公鸡的羽毛简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有两只芦花鸡、笋壳鸡飞出了篱笆,跑到他院子里来吃饼干屑,争抢的过程中居然互啄起来了,将那帮燕子吓得落荒而逃。

“这两只鸡的肉肯定紧实,”林含章满眼羡慕地盯着鸡腿,它们的鸡冠不是特别大,但是颜色鲜红,羽毛光泽顺滑,脚杆细长精瘦,一看就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经常运动刨食的正宗溜达鸡。

适合拿来炖蘑菇。

红烧应该也不错。

林含章不争气的在背后流着口水,回过神来一看,篱笆边站了一家三口,大人手里端着碗,正吸溜着面条,小孩捧着个大白馒头,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

“你是林篌家小孩吗?”女人问。

“那是我爸。”

林篌正是他爸的名字。

邻居两口子确认他就是林爸儿子,一下子被唤起了久远的记忆,将眼前这张脸和孩提时候重合起来。

“呀,林小宝是吧?都长这么大了,真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俊俏了。”

林含章小时候生的粉雕玉琢,像个外国故事书里的小王子,和同村的那些小水牛简直两模两样,邻居杨婶喜欢的不得了,一有机会就要抱他逗他。

杨婶惊叹的上下打量了他几圈,比小时候更加水灵了,皮肤雪白,一双眼睛澄澈干净,身体挺拔的如同小白杨,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与勃勃生机。

“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记不记得?”

男人笑话她,“那么点小孩,能有啥记性。”

林含章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不过村里人都这样,凡事不管有意无意都要提一嘴,邻居也没想他记得,不过觉得好奇,和他套套近乎叙叙旧,热热闹闹地说会话。

邻居男人姓刘,方鼻阔口,外表黝黑健壮,脾气很温和。两口子在市里打工,碰到农忙会请假回来干活,小孩叫刘小虎,才七岁,在镇上念小学,平时由奶奶带着。

两口子都是憨厚质朴的老实人,没那么多心眼,林含章还挺喜欢和他们聊天,院门口一时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可能是考虑到他刚回来,厨房还没收拾出来,杨婶特别热情地邀请他:“吃饭了吗?没吃过来一起吃点面条,都是我们自己家手工做的鲜面条……”

林含章已经吃过了,便推辞了一番。杨婶见他实在坚持,脸色颇有些遗憾。不过,他们看起来很忙,大概是今日起迟了,很快就着急忙慌吃完了早饭,急匆匆扛着工具下地去了。

林含章返回院子,将该打扫的地方收尾,工具都归置起来。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

是邻居那孩子,刘小虎。

小孩子生的人如其名,虎头虎脑,眉毛粗黑,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头发剃成毛寸,看起来不大像那种会乖乖写作业的文静孩子。脖子上挂着小银锁,足矣表达父母对他的溺爱。

他拎着一个大大的竹筐,颇有些吃力的递给林含章。

“我妈让给你的。”

林含章接过来一看,是农家自种的一些新鲜蔬菜,有带壤的黄皮小土豆,胡萝卜,两颗嫩绿清脆的莴笋,白菜苔,再仔细一看,和土豆窝在一起的,是几个五颜六色的土鸡蛋。

林含章正愁家里没菜开火呢。

他连忙招呼小虎进来玩,替他打开电视机,又拿了一些饮料零食。

“你读几年级了?”

小孩还有些放不开,一边吸溜着牛奶,一边不自然地偷看他,“一年级。”

林含章顿时有些同情小虎子,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村里人少,孩子就更少了,没有同龄玩伴,没有父母陪伴,他一个人有时候应该也会很孤单无助吧。

“你平时一个人都在家玩什么?”

小虎孩子气的眼睛唰一下亮起来,圆溜溜的。

“我会逮兔子,捉鱼,还可以上山挖野菜。我上次抓了一窝野兔子,有五只,它们叫麻花、馒头、年糕……”

好一个碳水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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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照入绯光 /